“当年，莫真人就是带着我这样一份装备，夺得了那一届抡才大典的第一名，别人都是望尘莫及啊！”
抡才大典的举办让整座城充满了活力，不少商铺将东西摆到了门口，甚至掌柜的当街叫卖。商贩一边叫卖，一边向周围人展示他的金土阵盘、避风珠等物，是排队时不少人讨论着需购置的物品。
“各位莫要不信！我这边每卖出去一份，都要交一个灵石给莫真人，如何能不是真的？”
苏沅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朗池，后者仍然微笑，颇多狡黠。
周围被叫卖吸引而来的修士却忍不住问道：“如此准备，真能在风暴中保住我等？”
苏沅看商贩胸有成竹，想着自己不着急出发，就准备听听这位朗池挚友的事迹，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兄，苏兄。”
正是排队时遇到的黄芩黄连二人，不知道为什么追了上来，又追的如此之慢。且此刻眉飞色舞地挥手，压低了声音，招呼苏沅过去。
“这些物品，都是安姜城商户的寻常储备，价格也算公允，你要在这里买也不算吃亏，但最好自己去铺子里一起购置，好谈折扣。”
刚走远一点，黄芩就锐评了那个店铺。
他们四人离着商贩已经有点距离，算不上当众拆台。
不过黄芩不是专门来说采购的，只稍微评论，难得主动止住了话题，正色言道：
“我们两人修为平平，炼体更是不行，正准备着找些行事稳妥的同行人，一起过这拜师纵海的第一关。”
“苏兄也不必立即给个答复，我听说下一艘来安姜城的空舟已经被迫停在了东西谷西壁山上的上原城，更有布告称后日一艘本该离开安姜城的空舟停了，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黄芩难得有耐心等人回答，苏沅却不必多想，立即有了答案。
“沙暴。”
“对，正是沙暴。”黄芩压着激动言道：“约莫三四日之后，就要来一场沙暴。”
三日之后，沙暴如期而至。
苏沅按照约定，还未启程去纵海，而是来到东城门处与黄芩见面，朗池与黄连随行其后。
远处的滚滚的黑黄色沙幕几乎遮盖了整个天空，渐渐不见天日。
明明只是下午时分，且空气干燥，却好似暴雨即将降临，一旦张口，就有无数碎石沙砾扑进口中。
但这奈何不了修士。
几人往前走了两三里，黄芩找到一块坚石，将阵盘小心地固定在上面，引入灵气后立即阻隔了气势汹汹的飞沙走石，其中四人才得以静静感受这摄人心魄的天地伟力。
“沙暴几乎每月都要肆虐一次，往往一昼夜不歇，第二天沙丘移位、地标掩盖，只能重新确定方向。”
黄连指着呼啸中模糊的远处沙丘，甚至能看到远处有滚动的石头。
“这种沙暴能卷走牲畜和寻常人，修士却只需要依靠最简单的阵盘、符箓就能抵御，但这是在安姜城，尚有东西谷和古今山灵气遗泽的荒漠边缘，往里走，沙暴会更猛烈。”
“骆驼队、马队……除非正好碰见沙暴间隔长，不可能带大批辎重坚持到纵海。”
苏沅以一种陈述的语气，否决掉了城中讨论最广的方案。
黄连狠狠点头，说道：“灵兽没有了灵气供应，也会像普通牲畜一样，白白葬送。”
“如此，穿过荒漠的常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是炼体的根底深厚，带上一个月的口粮，靠着□□强横，昼夜不歇一口气徒步走到纵海。要么是对灵气的运用得当，借着朝夕之间的天渠灵气，维持住辟谷，用上三四月时间慢慢走到纵海。”黄芩接上言道。
苏沅心中微动，却知道此方案是很极限的。
遇上沙暴后能用灵力和阵盘应对，但沙暴走了，还要面对毫无生机的荒漠，可能要陷入到灵气不支的境地。
黄芩给了苏沅一些思考的时间，等风中的黄沙逐渐变成了指甲盖大小的飞石，咚咙咙砸在无形的屏障上，才说出了今天的来意。
“我联系了几个差不多境况的修士，大家一起采买、一起进发。大部分人维持辟谷并背负灵食、饮水，全力保持余下三四人灵气充沛的状态，等到沙暴来临，他们就出来用阵盘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又是一阵久久不语，只有狂暴的风声和越发黑沉可怖的天空。
黄芩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朗池，然后又转过来对苏沅说道：
“我与大连商量了许久，始终觉得你不会扔下朗池不管。你的修为比我们几个都高，来主持阵盘最为妥当，到时候我们带上朗池，为他多准备一份食物和水，去见识一次纵海奇景，说不定能得仙缘呢？”
阵外沙石横飞，昏暗怪异如魔修肆虐，阵内则是黄芩一阵慷慨激昂。
苏沅听完，忽然回头去看朗池。
却见对方隐约含笑，睁大眼睛专注地看向自己，似乎有期待之意。
“让我再想想。”
苏沅只是留下这样一句，突然转身行了三四步，就出了阵盘所维持的区域，身影渐渐没于黄沙之中。
朗池眼见苏沅离去，竟然直接也跟了上去，行动果决没有丝毫犹豫，以至于身后的黄芩黄连二人伸手呼喊不及。
“风沙如此大，他一个凡人，不要命了！”黄连声音有些急促，甚至想要出去追上两人。
却被黄芩一把拽住。
“你才是不要命了！苏兄是筑基高手，我看他甚至筑基已久，修为远胜于我们，哪里就护不住一个人。”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哎，等着。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他也叫朗池，就好像跟我那恩公有了什么关系似的，心里总惦记着。”黄芩叹息一声。
黄连却开口又问：“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一模一样的话，黄芩愣住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沙暴至少要持续一天一夜，他们两个人可没有在沙暴中行走的本事！
且不说城外被困住的两人如何筋疲力竭地维护了阵盘一日一夜，才熬到了沙暴终止，带着一身尘土回城。
苏沅在走入风沙后不久，就看到沙砾乱飞的飓风中，有人离开了泛着微光的阵盘范围，向他走来，正是果断跟上的朗池。
却好像刻意遵守当日约定一般，没有用半点真气护体，只凭着一身淬炼得当的身体，硬抗这漫天飞石。
狂暴的风带起了发带，飞扬姿态如山间折冲险要的溪水，朗池平日就不爱穿宽袍大袖，今日也只是仆从一般的青灰色短打装扮。
然而在如此激烈的风中，合身的外衣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如战场军士奔向将军指令的方向。
苏沅当即停下。
朗池来到他三步之内，也跟着停了下来。
苏沅却是主动向后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灵气所维持的防御也将朗池的整个身体包围，不受一点沙石侵扰。
“这时候不装凡人了？”
“即便是凡人，阿池总会跟上。”
沙石滚滚，席卷了纵横十万里的荒漠，影响不到日月轮转。四人出城时是下午，此时已到落日时分，夕阳漫作半天的红霞，为这呼啸的黑风，蒙了一层赤红的底色，当得是残阳如血。
狂暴的黑红色沙暴中，整个世界都进入了动摇时空的阵法，瞬间就能琢刻百年坚石，一切都在顷刻间变化，只有模糊两个人影相互靠得极近，近乎是依偎着缓缓向前。
就这样缓慢地走，走进了灰扑扑、丝毫不宏伟却在风沙中格外坚固的安姜城。
城中有纵海仙宗布置的石刻大阵，笼罩了城墙之内的街道建筑，丝毫不受外界沙暴的影响，只是天黑的格外早，外来者好奇张望，从头顶天空和城门口呼啸而过的滚石，感受到了一些自然的可怖威力。
不提未启程的修士如何庆幸自己晚走一步，苏沅在穿过东城门后，几乎耗空了灵气。
于是两人继续了先前的依偎，却是苏沅借着朗池的力气向前，回到了在东街的住处。
用净符除去身上积尘，苏沅没有透过窗子观察愈演愈烈的风沙，而是直接睡去。
却在第二天仍旧早早起来。
没有了朗池以特殊的双修之法补充灵力，睡眠休息只是恢复了苏沅的身体疲惫，经脉中仍然没有灵气充盈。
苏沅又支起了窗子，看着外边漆黑一片，始终漆黑一片，即便日出也只是从深渊一样的漆黑转变为一种更加清晰的昏暗——几乎要将人心压倒的黑暗。
但确实是辰时了。
朗池站在突然盘腿而坐的苏沅身后，看到肆虐汹涌的天渠中一丝灵气被接引自小窗而入，向头顶百会穴汇集，贯通天、洛却、脑空、风池之脉，渐次成灵力进入经脉。
正是日出时汇入天渠的阳辰灵气。
时间缓缓推移，阳辰灵气逐渐稀薄，乃至于断绝，正应该是天光大亮。
然而城外的沙暴依旧猖獗，天色始终昏暗又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加上东街两旁的店铺纷纷点了蜡烛，竟有几分鬼城的感觉。
苏沅又在房间里布下了一个聚灵阵，勉力引来微弱的地脉灵力支持，主要还是提取灵石里的灵气用以继续恢复。
一直到下午，沙暴渐渐力竭。
苏沅却让朗池待在了客栈里，说是灵气不支，暂且带不动他，要自己出城。
好在沙暴确实越来越小了，而苏沅一日用了许多灵石，十分豪奢地恢复灵气，恢复了七八成的样子，不会有危险。
朗池早已经答应了不添乱，只能老实在房间里生些没来由的担忧，最后干脆下楼，坐到了大堂里点了一壶酒水，看着城门的方向出神。
黄昏时分，天气渐渐转好，以至于能看到天边红霞如织。
在朗池即将按捺不住展开神识搜索之前，苏沅终于出现在了客栈门前。
“阿池是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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