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午夜冰冷的空气，混杂着垃圾腐烂的酸臭、金属熔融的刺鼻焦糊，还有新鲜血液的甜腥，沉甸甸地压在布鲁斯·韦恩的肺叶上。
蝙蝠侠巨大的黑色披风将他与犯罪巷的阴影融为一体，但他此刻全部的感官都聚焦在焦坑边缘那两个蜷缩的身影上。
左边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M莫蒂）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雏鸟，死死抱着头，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破碎的呜咽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断断续续、令人心碎的抽气。
他裸露皮肤上那些新旧叠加的淤青和深紫色的、仿佛被某种机械长期禁锢的勒痕，在昏黄肮脏的路灯下如同无声的控诉。
右边那个稍高些的男孩（E莫蒂）则是另一种景象。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残骸，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落，脸上血痕交错，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像两块被冰封的湖泊，冰冷、锐利，死死地锁定在蝙蝠侠身上，里面没有丝毫获救的喜悦，只有极致的警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评估。
布鲁斯甚至捕捉到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敌意。
那个微小的、试图挡在啜泣同伴身前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蝙蝠侠没有立刻上前。
他像一个融入黑暗的幽灵，无声地开启了头盔内置的多光谱扫描仪。
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边低语：
“检测到高能等离子残留…金属结构未知…生命体征扫描：目标A（左），心率142，血压异常波动，体温偏低，体表多处陈旧性软组织损伤，右踝疑似旧械伤；目标B（右），心率88（异常稳定），左肱骨疑似骨折，多处浅表撕裂伤，瞳孔对光反应异常…肾上腺素水平极高…精神评估：极度戒备状态。”
未知的飞船，迥异的生命反应，触目惊心的伤痕…布鲁斯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是普通的绑架或虐待案。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降低自己的高度，避免带来更大的压迫感。
他解除了头盔的变声器，让属于布鲁斯·韦恩的低沉、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在充满焦糊味的空气中响起：
“没事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试图穿透恐惧的穿透力，“你们安全了。”
回应他的是M莫蒂更加剧烈的颤抖和一声被堵住的、濒死的呜咽。E莫蒂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那琥珀色的瞳孔收缩得更紧，像盯住猎物的蛇。
“我是来帮你们的。”布鲁斯继续，目光在两个男孩之间扫视，最终落在看起来更“清醒”的E莫蒂身上，“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们从哪里来？”他刻意避开了飞船残骸，指向更模糊的方向。
E莫蒂的喉咙动了动，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似乎想说话，却牵扯到断裂的肋骨，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额头渗出冷汗。
他咬紧牙关，把痛呼死死咽了回去。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布鲁斯，似乎在权衡，在计算。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只有M莫蒂压抑的啜泣和远处老鼠啃噬垃圾的窸窣声。
终于，E莫蒂开口了，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伤势极不相称的、近乎冷酷的平稳：“他…瑞克…”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烧喉咙的毒液。“…我们的‘监护人’…疯子…科学家…”他喘息着，目光扫过M莫蒂身上那些刺目的伤痕，又回到布鲁斯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和…引导。
“他…折磨…实验…想跑…” E莫蒂的声音越来越低，夹杂着痛苦的喘息，每一个词都像浸透了血，“飞船…失控…掉下来…”他闭上眼睛，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顺着冰冷的金属管往下滑了一点，但那只完好的手，却极其隐蔽地、警告性地按在了旁边因听到“瑞克”这个名字而瞬间僵直、如同被冻结的M莫蒂的后背上。
瑞克。监护人。疯子科学家。实验。折磨。
几个冰冷的关键词，配合着M莫蒂身上无法作假的伤痕和此刻崩溃的状态，瞬间在布鲁斯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残酷的轮廓。一个拥有高科技手段、心理扭曲、以折磨儿童为乐的疯狂科学家！一股冰冷的怒火在布鲁斯胸腔里升腾，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当务之急是救人。
“我明白了。”布鲁斯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我需要带你们离开这里，处理伤势。
你们需要医生。”他伸出手，动作缓慢而清晰，目标是看起来伤势更重、状态也更糟糕的M莫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M莫蒂颤抖的肩膀时——
“别碰他！”
E莫蒂的声音骤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瞪着布鲁斯的手。
他完好的手臂猛地抬起，试图格挡，却因牵动骨折处而痛得脸色煞白，闷哼一声，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但他眼中的警告和敌意没有丝毫减弱，像一只护崽的、受伤的猛兽。
“他…怕陌生人…” E莫蒂喘息着，声音因疼痛而断续，但那份维护的强硬却无比清晰，“…我…处理…”
布鲁斯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着E莫蒂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倔强的脸，又看了看M莫蒂在E莫蒂那声“别碰他”之后，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更加拼命地、几乎要把自己缩进E莫蒂怀里（尽管E莫蒂的伤势让他无法真正拥抱）的举动。
一种极其复杂的、相互依赖又彼此控制的关系在他眼前铺开。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受伤男孩，在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保护那个彻底崩溃的同伴。
“好。”布鲁斯收回手，声音依旧平稳，“我不碰他。但你们的伤势不能耽搁。骨折需要固定，失血需要处理，还有可能的内伤。”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更深的阴影。“我的车就在巷口，如果你们信任我，自己站起来跟我走。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艘仍在滋滋作响、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火花的残骸，“…我叫人来，但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不必要的注意”几个字，像冰锥刺入E莫蒂的神经。
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其中隐含的威胁——警察？媒体？更多的盘问？暴露的风险几何级数上升！他飞快地权衡着。
眼前这个高大的、装备古怪的黑衣人，是目前唯一的、可控的选项。至少他看起来…暂时没有恶意。
E莫蒂深吸一口气，压下肋骨处尖锐的疼痛，看向蜷缩在自己身侧、依旧在无声战栗的M莫蒂。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没有触碰，只是用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固定节奏，点了点M莫蒂冰冷的手背。
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莫蒂。” E莫蒂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却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奇异安抚，“站起来。跟我走。这是…新指令。”
“莫蒂”这个名字仿佛一个开关。蜷缩成一团的M莫蒂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从臂弯里抬起一丝缝隙，茫然地看向E莫蒂。
恐惧依旧占据着那双眼眸，但里面多了一丝空洞的服从。
“指令…新指令…” M莫蒂喃喃着，像复读机一样，声音干涩破碎。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在E莫蒂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逼视下，他几乎是靠着一股被恐惧驱动的本能，用颤抖的手臂撑住冰冷肮脏的地面，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随时可能再次瘫倒。
E莫蒂也咬着牙，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和背后的金属管作为支撑，忍着左臂骨折和肋骨处的剧痛，一点点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缓慢而充满痛苦，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前的棕发，但腰背却挺得笔直，眼神依旧冰冷地锁定着布鲁斯，如同一个负伤的、却绝不放下武器的哨兵。
“走。” E莫蒂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对M莫蒂，也是对布鲁斯说的。
布鲁斯沉默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在前面引路，刻意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稳固的地面上，避免扬起更多灰尘和垃圾。他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两个踉跄跟随的身影上。
他能听到M莫蒂急促、混乱的呼吸和压抑的呜咽，能听到E莫蒂因剧痛而沉重、压抑的喘息，以及两人脚步拖沓在垃圾和污水上的黏腻声响。
他像一头引领着两只受伤幼兽的巨狼，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动，将哥谭犯罪巷最深的黑暗暂时隔绝在外。
通往巷口的短短几十米，走得如同跋涉了半个世纪。
终于，那辆线条冷硬、如同匍匐巨兽般的蝙蝠车无声地滑到巷口，车门如同蝠翼般向上开启，露出内部冰冷、充满精密仪器的座舱。
看到这明显不属于任何民用范畴的车辆，E莫蒂的瞳孔再次收缩，脚步顿了一下。他飞快地扫视着车体的流线型结构、厚重的装甲和那些不明用途的接口，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评估和…了然？仿佛印证了某个猜测。但他没有犹豫，用眼神示意M莫蒂先上。
M莫蒂几乎是爬进后座的，身体一接触到冰冷光滑的皮革座椅就再次蜷缩起来，像受惊的蜗牛缩回壳里。
E莫蒂随后也钻了进来，动作因伤势而显得笨拙吃力。
他紧挨着M莫蒂坐下，那只完好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感，环过M莫蒂颤抖的肩膀，将他半固定在自己身侧。
这个动作似乎让M莫蒂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丝，虽然身体依旧僵硬，但那种濒死般的剧烈颤抖稍稍平息了一些，只剩下细密而不间断的、神经质的战栗。
布鲁斯坐进驾驶座，车门无声合拢，将犯罪巷的污秽与窥探彻底隔绝。
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蝙蝠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哥谭夜色深处。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幽的冷光，映照着后视镜里两张苍白而伤痕累累的脸。
“扫描确认：目标A体温持续下降，有轻微失温症状；目标B左肱骨中段闭合性骨折，左侧第3、4肋骨疑似骨裂，内出血风险中等。
建议：立即返回蝙蝠洞进行紧急处理。” 车载AI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在布鲁斯耳边冷静地汇报。
布鲁斯没有回应，只是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一些。
他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停留了一瞬。E莫蒂正警惕地打量着车内每一个细节，冰冷的目光扫过复杂的仪表盘、武器挂载点、通讯系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少年应有的好奇，只有冰冷的分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仿佛他并非第一次接触这种级别的科技造物。
而M莫蒂，则把头深深埋进E莫蒂的肩膀和冰冷的皮革座椅之间，只露出乱糟糟的棕发，像一只彻底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隔绝着外界的一切。
蝙蝠车没有驶向任何医院，而是沿着隐秘的轨道，悄无声息地沉入韦恩庄园地下深处那巨大的、如同未来堡垒般的蝙蝠洞。
当车辆停稳，巨大的升降平台将他们带入这充满机械冰冷气息的空间时，刺目的白炽灯光瞬间倾泻而下，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巨大的蝙蝠计算机阵列发出低沉的嗡鸣，陈列柜里各式各样的战衣和装备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机油和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环境变化，成了压垮M莫蒂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要！回去！放我回去！”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蝙蝠洞的平静！M莫蒂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他惊恐万状地环顾着四周冰冷的金属墙壁、巨大的显示屏、还有那些形状狰狞的蝙蝠装备，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里面映出的不再是现实，而是某个地狱实验室的冰冷囚笼！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身旁的E莫蒂，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剧烈扭动，想要逃离这个金属的牢笼！
他撞到了受伤的脚踝，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嚎，却更加刺激了他的疯狂。
“莫蒂！控制！” E莫蒂低吼一声，忍着剧痛试图抓住他。但M莫蒂爆发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他挣脱了，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升降梯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充满绝望的嘶喊：“瑞克！瑞克！我错了！别关我！别——”
“这里没有瑞克！”
一个苍老、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磐石般稳稳地落在了这片混乱的中心。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穿着永远笔挺的黑色管家制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端着一个小巧的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热气氤氲、散发着甜美香气的热可可，静静地站在蝙蝠洞的入口处。
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平静和包容一切的温和。他的目光越过疯狂挣扎的M莫蒂，直接落在布鲁斯身上，微微颔首，然后，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平静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看向那个因恐惧而彻底失控的男孩。
阿尔弗雷德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稳固的灯塔。“这里只有韦恩庄园，孩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M莫蒂的尖叫，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温暖和笃定。“没有实验，没有惩罚。只有一杯热可可，和一张干净的床铺。我向你保证。”
疯狂挣扎的M莫蒂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转向阿尔弗雷德，转向那两杯散发着温暖甜香的热可可，转向老人身上那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和那双平静如湖水的眼睛。
“热…可可？” M莫蒂喃喃着，声音嘶哑干涩，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仿佛“热可可”这个词，和他认知中的世界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他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却在那温和的目光和甜美的香气中，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疯狂的恐惧暂时被一种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对温暖的渴望所取代。
E莫蒂趁机一把抓住了M莫蒂的手臂，这次他没有再挣脱。
E莫蒂看向阿尔弗雷德，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眸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像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悄然涌动了一下。
前几章可能有点虐[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后面回甜 ??'?'??的[红心][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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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韦恩庄园的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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