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来人后，科波特嗤笑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是嘲讽与不屑，仿佛刚才那一丝迟疑从未存在过。
“是你？”他轻蔑地抬起眉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那个差点替‘她’动手的家伙。”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杰西。
少年浑身是伤，脸上还挂着硝烟与血迹，双拳紧握，眼中翻涌着愤怒与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不是恐惧，不是动摇，而是一种几近决绝的怒火，仿佛早已在混乱与真相中淬炼过。
科波特记得他。
记得那个被黑影命令去杀蝙蝠侠的少年，记得他在挣扎中举起枪的手——那副模样，他见得多了，以为不过是又一个会被命运揉碎的小可怜。
“真是讽刺。”科波特咂嘴一笑，“你倒成了蝙蝠侠的守护者了？”
杰西知道自己会后悔的，事实上，他已经后悔了。
蝙蝠侠把他和瓦莱里娅送走的那一刻，他就该离开，彻底地，干干净净地走远。
他本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像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个旁观者一样。
可他没有。
他不该掺和进来，更不该回来。
但现实是，他就是不受控制地回来了——像被什么拉扯着，像脚下的路不是他自己走的，而是命运强行塞进他手里的。
他本来想站在远处，看一眼就走。
可当他看到那一幕——看到企鹅人从蝙蝠侠身后举起撬棍、看到那熟悉的黑色身影倒在钢铁平台边缘、看到那只脚抬起，眼看就要把他踹进那一池沸腾的硫酸时——一股几乎失控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的胸膛。
他不知道自己是对企鹅人愤怒，还是对自己。
他只是喊了出来，声音像火药一样炸裂在死寂的空气中。
“住手！”
科波特眯起眼，缓缓打量着杰西。
一个显而易见的平民——脏污、疲惫、衣着不整，眼神里满是那种他最熟悉的东西：犹豫、混乱、不甘却无力。
科波特见过无数这样的人，甚至比他更糟的，他们总是在边缘游荡，以为愤怒就是力量。
他放松了一些，身子微微一歪，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金属杆上，像一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老鸟。
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一副说得通的嘴脸，一点施舍的语气，再加上一点冷漠的真相，就能把他们推回泥里。
“说真的，”科波特语气像在聊天，带着一点轻蔑的笑意，“你想阻止我？为什么？”
他没有等杰西回答，而是自顾自地伸出双手，夸张地在空中一圈，语调拔高，像在模仿舞台剧中的吟唱。
“哦——因为正义？”他怪声怪气地咏叹道，“蝙蝠侠！哥谭骑士！正义与公平的化身！”
他笑出声来，短促而尖锐，如同某种嘲弄命运的讽刺滑稽戏。
“拜托，孩子，你该不会真以为你是在做‘对的事’吧？你以为他是英雄？你以为这城市还能靠‘正义’撑下去？”
他的目光一寸寸逼近杰西，像是随时准备将他撕碎的猛禽。
奥斯瓦尔德顿了顿，话没接下去，目光却在杰西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某种沉睡已久的记忆，正在悄然浮出水面。
一些他几乎从未和人提起过的往事。
那是在科波特家族倒台之后。
破产的消息传出的那天，往日里称兄道弟、笑脸相迎的亲戚与董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了脸。
那些曾经在宴会上夸赞他聪明、懂礼、前途无量的人，此刻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他们围着他，嘴上还带着慈祥的笑，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可每一句话都藏着利刃——半哄半骗，巧舌如簧，把科波特家的股份、资产、庄园乃至那些珍藏的艺术品，一点点从他手中剥离。
他那时还小，甚至还在相信“大人说话不会骗人”这种蠢话。
直到最后连家族律师也背叛了他，他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只剩下一纸债务和一身笑话。
如果他不逃，等待他的将是法院、赔偿、牢狱，以及彻底的毁灭。
那是奥斯瓦尔德第一次学会闭嘴，也第一次明白，正义和公平只属于赢家。
不是因为他们该赢，而是因为他们能赢。
他眨了眨眼，把这段回忆压了回去，再看向杰西时，眼神比刚才更冷了一些。
“你还年轻，”他说，语气忽然变得低缓、带着某种冰冷的疲惫，“你还以为，这个世界会因为你喊一声‘住手’，就停下来。”
奥斯瓦尔德望着杰西，眼神忽然变了。
那种锐利与嘲讽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柔——不真实，却又让人一瞬间几乎想要相信。
他缓缓走近一步，语气低柔得像是长辈对走错路的孩子，甚至带着一丝怜惜。
“你想要钱吗？”他问，声音仿佛穿透了化工厂冰冷的空气，落在杰西心头。
“我有很多钱。蝙蝠侠死了之后，我们会有更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肯定，好像这一切早已注定，无需质疑。
“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他轻轻一笑，像在许下一个无害的承诺，“你妹妹——那是你妹妹吗？那个小女孩？”
杰西的肩膀微微一震，没回应，但奥斯瓦尔德看在眼里，笑得更温柔了。
“我们可以送她去学校，最好的那种。她可以读书，学钢琴，学法语，穿得整整齐齐，嫁给一个好人家……你也不必再躲在下水道和黑影之间求生。”
他说得缓慢而轻柔，像是在给一只奄奄一息的动物描绘一个不存在的天堂。
他张开的手掌就在空中，仿佛随时准备将杰西拉出泥潭，只要他愿意伸手。
“你只需要别插手。”他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落地。
“只需要……闭上眼。”
杰西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住了。
奥斯瓦尔德的话像毒液般渗入心底，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他一步步朝科波特走去，步伐迟缓，眼神空洞，仿佛连灵魂都被对方那温柔得近乎残忍的声音牵引了过去。
科波特的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种掌控一切的笑容。不是狂喜，也不是得意，而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平静。
瞧，他心里想着，这就是人性。
脆弱、易碎、可预判。
蝙蝠侠也许能打断人的骨头，却永远赢不了这场游戏。
人们想要什么？钱，爱，未来，自由……随便什么。
只要你知道他们缺了什么，就能让他们跪下。
他看着杰西越走越近，仿佛已经看见了这场戏的终幕。
他轻轻张开手臂，仿佛要给予一个欢迎拥抱——一个迟来的、虚伪却温暖的接纳。
“很好，”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做出了聪明的选择。”
杰西轻轻地抱住了科波特，动作缓慢、几近温顺，像是终于投降、认命了。
他把头靠在对方肩膀上，手臂微微收紧，像个失望至极、只求庇护的孩子。
科波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感受到少年的呼吸，感受到那一瞬间的脆弱，他甚至已经在思考接下来如何“善待”这位新盟友。
然而——
突然！
杰西猛地发力，身体像绷紧的弹簧骤然释放，重心下沉，一记近乎本能的擒拿动作将科波特狠狠撂倒！金属平台发出沉闷巨响，震得整座化工厂仿佛都颤了一下。
“你——！”科波特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句子，惊怒交加地倒在地上，身下的铁板咯吱作响。
压制他并不容易——企鹅人以他夸张的体重著称，两三百斤的躯体在地上挣扎得像头愤怒的野猪。
他疯狂挣扎、踢腿、咆哮，甚至试图用胳膊撞开杰西，但杰西咬紧牙关，死死按住他的手臂与肩膀，膝盖顶住他的胸口，脸上满是血与汗，却毫不退让。
科波特被狠狠压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金属板，依旧挣扎着，可杰西的力道像是被怒火灌注过，一点也没有松动。
他喘着粗气，眼中掠过短暂的茫然和震惊，像是根本没预料到这个瘦削的少年，竟然真的敢背叛他、动手压倒他。
他猛地抬头，瞪着杰西，眼中不再是轻蔑，也不再是掌控全局的冷静，而是一种几乎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你在做什么！？”他怒吼，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不可理喻，“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你到底图什么？清贫？痛苦？蝙蝠侠？那家伙要是死了连个坟头都不会留下！而我……我能给你一切！”
他喘着气，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眼神中却分明还带着一丝真挚的困惑。
“为什么不接受？我已经告诉你了，钱、自由、未来，连你那妹妹，我都可以替你照顾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仿佛真的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杰西没有回应，只是咬紧了牙，眼中带着一种冰冷到近乎残酷的决绝。
他双手扣住科波特乱抓的手腕，身子猛然一转，双腿如锁链般绞住对方粗壮的脖子。
科波特顿时发出一声被扼住的怪响，喉咙剧烈抽搐，试图挣扎，却只徒劳地挥动着手臂，像一头被绳索勒住的野兽。
那张肥硕的脸开始涨红，眼中怒火与惊恐交织，但杰西毫不松手。
“瓦莱利志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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