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愣住了，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
他望着布鲁斯的背影消失在化工厂深处，久久没有反应。
然后，他冷不丁地笑了出来，一声轻蔑、又几乎凄凉的嗤笑，笑声回荡在爆炸后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哈……真.他.妈.讽刺。”
他低声咕哝，语气像是自嘲，又像是诅咒。
他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不知道是在擦汗还是擦眼泪。
“布鲁斯·韦恩走了……蝙蝠侠也走了……原来不过是同一个人。”
他站在破败的钢铁平台上，满地的灰烬与扭曲的残骸仿佛正是他心境的写照。
他曾幻想过很多次蝙蝠侠会怎么回应他——也许一个认可的眼神，也许一句简短的感谢。
可是没想到，是沉默，是冷漠，是转身离开，甚至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不一样呢，”他低声说，喉咙像被砂纸刮过，哑得难听，“结果跟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蛋，一个样。”
他好歹救了他。从奥斯瓦尔德的撬棍下，从死亡边缘把他拖了回来。
他差点被炸死，差点被打死，差点被自己心里的挣扎吞没，可这一切换来的是什么？
一句话都没有。
连个眼神都没有。
他苦笑着摇摇头，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这里。
杰西收回目光，仿佛将那一抹背影从记忆中硬生生抹去。
他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从情绪的泥潭里抽身而出。
爆炸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远处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轰鸣，但都在外围，像是困兽垂死的咆哮，渐渐无力。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这片区域——化工厂的核心控制区——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冲击。连一颗炸弹的痕迹都没有。
他眯起眼睛，低头看了看四周布满控制装置和冷却管线的金属地面，皱了皱眉。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留在这儿的理由吗？”
因为我在这里不会死。
蝙蝠侠计算过一切，包括爆炸的范围、掩体的位置、火力的分布。
他像一位冰冷的棋手，把人摆在最安全的地方——哪怕这个人还在等待一句温柔的解释。
杰西叹了口气，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当然知道，自己活着这一事实，已经是蝙蝠侠“回应”他方式的一部分了。
可这无法让他不失望。
“就不能……哪怕多说一句话吗？混蛋。”
他狠狠踢了一脚脚边的管道，金属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也在回响着他的不甘。
但那终归是无力的。
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强迫自己动起来。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愤怒和委屈不会救他，也救不了别人。
“算了，我才不会在这儿等你来哄。”他低声咒骂着，朝着一条相对完整的疏散通道走去，步伐不快，却很坚定。
然后，杰西僵住了。
他脚步还未来得及踏出下一步，就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他的呼吸一瞬间变得紊乱，胸腔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他又看到了那条蛇。
那条出现在他无数个噩梦中的怪物——一条庞大、漆黑、如墨汁般滑腻的蛇，扭曲盘踞在走廊尽头的阴影中，身躯粗壮如水塔，鳞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潮湿的光泽。
它一动不动，却像随时都能扑来。
最可怕的不是它的体型，而是它的眼睛——
两只幽深到仿佛能吞噬人的绿色眼睛，透着一种超脱生物逻辑的冷漠与智慧，仿佛它不只是看着你，而是在你的脑子里翻找什么。
杰西的全身肌肉绷紧，指尖颤抖，冷汗一滴滴从鬓角滑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他明明已经清醒，明明爆炸声还在远方响起，工厂仍在燃烧、崩塌，世界是真实的……可那条蛇也是真实的。
它像来自记忆深处某个被封印的角落，或者——更可怕的是——它从未真正离开过，只是现在终于显露了真容。
“我假设我在梦游？”他嘴唇干裂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双绿色的眼缓缓眨了一下，像是回应。
他想逃，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想喊，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
他只能站在那里，像个脆弱的猎物，在巨蛇幽暗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那只蛇猛地扑了上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几乎将空气挤碎，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它的攻击下颤抖。
杰西的思维一片空白，身体却像被某种本能驱使一样动了起来。
他转身，几乎是摔倒着逃开，没有计划，也没有目标，只有一件事在他脑子里重复——
跑！
脚步踉跄，废墟坍塌的地面硌得他膝盖发麻，破碎的钢筋像倒刺一样从废墟里伸出，但他毫无知觉。
他听到蛇身刮擦地面的可怕声音，像链锯在剖开骨头，冰冷、尖锐、令人作呕。
他拐进一道走廊，差点撞上残破的管道，后面是那条黑蛇如影随形的追击。
它的速度不合常理，它太大了，本不该那么快，可它偏偏紧紧咬在身后。
杰西甚至感觉到它呼出的气息，就像冰冷的腐烂泥潭，一股脑地扑在他后颈上。
这不是现实。
这一定不是现实。
可这也不像梦。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撕裂般地跳动，能感觉到膝盖的擦伤、手臂被钢铁划破的痛感，还有肺部撕裂般的缺氧感。
这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发疯。
他拐入一个通道，四周都是倒塌的废墟，前方是死路。
杰西一愣，转身的一瞬间，蛇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那双绿色的眼睛，又一次俯视着他，冰冷、空洞，没有怜悯。
“为什么要追我？”他几乎是嘶哑着喊出这句，喉咙干涩到像在冒烟。
蛇像从前梦中那样缓缓地开口了，声音仿佛从空气的缝隙中渗出，又像是直接钻入了脑海深处，不带音节、不带语调，却让人无法忽视。
杰西本能地明白，那并不是“语言”的传递，但他就是听懂了。
——“他选择了你，这就是开始。”
那声音低沉、古老，像深井中的回声，也像埋藏千年的谶语，在他耳边、脑中、骨头里一层层回荡。
杰西的后背猛然一阵灼热，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火焰.舔.舐。
他心头猛地一震，猛然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失声惊叫。
“开玩笑的吧...”
他正站在巨大的硫酸池边，池面泛着病态的碧绿荧光，空气中飘荡着刺鼻的腐蚀性气味。
只差半步，只差一个呼吸，他就会坠入那片死寂的液体，被吞噬殆尽。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脚下一软，冷汗顺着脊背淌下。
那条蛇却不见了，但那句话仍如咒语般在他脑中徘徊。
——他选择了你。
——这就是开始。
杰西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还身处梦中。
但那灼热还在，那荧光还在，那深渊一般的硫酸池依旧静静张开血盆大口，仿佛在等待他踏出那“最后一步”。
“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感，从身后骤然传来。
杰西猛地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果然，蝙蝠侠站在那里。
黑色披风被炸出的气流卷起些许，轮廓像一尊从阴影中走出的雕像，他的眼神冷静，嘴角紧绷，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动摇。
可杰西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是他站在那里不合逻辑——是蝙蝠侠自己，看上去……太高了。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高，而是一种不真实的高大。
像是一整堵黑色的墙，矗立在他眼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没真正注意过蝙蝠侠的身高，至少不是以这种几乎近乎畏惧的角度。
他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后只吐出一句略显茫然的话：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看到了幻觉。”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还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四周，
硫酸池仍在，但黑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的灼热却还残留着，像一种无形的警告。
蝙蝠侠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一双白得没有瞳孔的眼罩死死盯着他，像是在判断他有没有发疯，又像在分辨他是否说了谎。
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声音低缓却坚定：
“你是……杰西？”
语气里带着一点迟疑，像是拼图突然补上最后一块，又像是在核对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实。
杰西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蝙蝠侠刚才才和他说过话，不是吗？他甚至还救过对方，结果这才多久，对方就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点了点头，微妙的不安在心底晃了一下。
蝙蝠侠缓缓向他走来，那双蓝得毫无温度的眼盯着他不放，每一步都像沉重的锤击落在钢板上。
没有敌意，没有动作，却自带一种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杰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脚下一滑——
是硫酸池。
他差点就掉下去了。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脚后跟险险卡在平台边缘。
蝙蝠侠立刻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手劲很大，像铁钳一样稳稳拉住他，没有半点摇晃。
两人近距离地对视着，杰西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蝙蝠侠的眼神，很认真。
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你……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问。
蝙蝠侠深深地凝视着杰西，目光如黑夜般沉沉，仿佛要将他看透。
良久，声音低沉而缓慢地传出：
“……我一直在找你。”
杰西愣住了，眉头紧蹙，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一直找他？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他试图理清思绪的下一秒，事态骤然发生——蝙蝠侠毫无预兆地，竟然用力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杰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后倒去，身体失去平衡，心跳仿佛停滞。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盯着那只包裹在护甲下、动作刚刚用力推开的手。
像慢动作一样，他本能地伸出手，试图抓住蝙蝠侠，但指尖只触碰到了对方的披风，滑落无力。
身体失去支撑的瞬间，杰西意识到自己正朝着硫酸池的边缘坠去，心中一片慌乱与震惊交织。
他耳边再次响起梦中巨蛇那幽幽的呢喃：
“他选择了你……”
“神……已降临——”
空气骤然变得沉重，杰西的身体猛然感受到一阵失重，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飘荡在虚无边际。
那些被他刻意封锁、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如洪水般涌来。
他的脑海撕裂开一扇窗，过往的迷雾渐渐散去，残酷而真切的真相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脏。
他根本就不是那个被称作杰西的平凡男孩。
他是……杰森·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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