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生活近两个月后,郝然的同类出现了,一只保有独立意识的丧尸。
而且郝然竟然能在脑海中听见他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是否属于丧尸间独有的感应能力,因为她从没有试图和其他丧尸交流过。
她兴奋极了,手脚并用在脑子里比划:我听见你说话了!是你说话吗?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hello hello?
男士回答:可以。
郝然想蹦一下,但是半截森然的骨头十分脆弱要好好保护,她谨慎地原地跺一跺脚:欢迎你,我的新同事!
新同事确实很新,以人类的视角来看,眉峰挺立鼻梁修长,是很深邃的长相,但是以如今郝然丧尸的眼光,他的双颊过于饱满而有失丧尸的体面。
她在脑袋里和他交流:“新同事,你叫什么?”
新同事低头看一眼手上的名牌,说:“明朗。”
“明朗。”郝然对他抱有亲切感,“你丧尸化多久了?”
“不久。”
新同事惜言如金,但并不妨碍郝然对他的交谈热情。
只要动一动脑子就能交流,郝然满意极了。
一路从东门进去,郝然翻着花名册向明朗介绍自己起的名字。
明朗对此提出异议:“所有的麂子都在眼下有两个月牙洞。”月牙泉这个名字并不是这只小麂独有。
郝然说:“它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月牙小麂。”
明朗不说话了。
郝然为新同事安排了住处,在动物园中心靠近狐獴馆的地方,去哪儿都方便。
他们经过狐獴领地,引来狐獴纷纷站立放哨。
郝然发现新同事行走很有章法,比一般的丧尸灵活,商量道:“山上的代步车只有一辆,我可以独占吗?”
明朗答应了。
郝然认为自己招到了一位好员工,高兴地说:“我有一份荣誉工作要交给你。”
……
半小时后,明朗站在虎山下,仰头看着馆顶天桥通道上踱步的巨虎,转头看向身后。郝然开着代步车嘿咻嘿咻往上坡骑,离虎山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不前了。
她远远地用上“心电感应”:“它病了,每天都在天桥呆着,食物放在馆里也不吃,鲜肉都臭了。”
“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爬到天桥上,把肉喂进它嘴巴里?”
明朗:“非喂不可?”
“再不喂它就要死了。”
“喂了它我也得死。”
郝然说:“你已经死了。”
“。”
明朗看了她两秒,刚穿上的饲养员制服脱下来:“不干了。”
那不行,这世道丧尸员工很不好找。
郝然停了车,摇摇晃晃上坡:“好吧。我们再商量商量。”
两只丧尸在虎山下席地而坐,郝然的双腿无法因为弯曲而向前伸展着,像小时候坐地哭闹的孩子。
老虎“豹纹儿”就趴在连通两座山头的铁笼通道里看着。
郝然认为豹纹儿是过于孤单,抑郁了,毕竟整个山头只有它一只老虎,抑郁是难免的。
郝然想知道外面的境况,问他:“人类灭绝了吗?”
明朗说:“还没有。”
“谁处在上风?”
这不好说。
丧尸潮爆发两个多月,人类和丧尸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丧尸占据人类居民区,人类退居新联盟驻地,双方各偏一隅,蛰伏待发。
郝然听得很惆怅,因为她现在不属于任何一方的阵营,真要选的话,她和这座动物园共进退。
她问:“明朗,你变成丧尸以前是干什么的?”
————
明朗没有变成丧尸之前的生活。
从精神进化之前,它就带领着丧尸潮攻占人类的住所,厮杀被设定为丧尸的本能。而人类与丧尸如火如荼的战争,追根溯源还是人类内部的利益相争。
某一天,它如同智力开化,忽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并对无穷无尽的掠夺感到厌倦。
丧尸王失踪了,丧尸群龙无首,与人类暂时休战,给了人类残喘休养的时间。
丧尸王游荡在山间,踏过小桥流水,吓跑山村人家,最后选定岚山这块宝地。山上的动物园鸟兽散尽,它想方设法各捉了几只回来,扔在园子里,鲜肉找了人定时派送,想来动物们生活自足不成问题。
途中它还拾到一个半死的人类,人类颇有些奇特,被丧尸拖行数十里而未死亡,睡了十多天才稍有丧尸化的迹象。
这也是个奇特的动物,丧尸王将她收纳进自己的食谱,一同扔在动物园内,又外出游荡去了。
期间他看到一个被丧尸袭击而亡的人类尸体,样貌长得颇符合自己审美,借了他的脸和身份,化名明朗,几乎也混迹进人类圈子。
争夺和算计哪怕在现今的处境下依然如火如荼,明朗感到索然无味,悄悄离开了。
路上,他终于想起自己存在岚山的口粮,决定回来看看。
这一看不得了,岚山被小小丧尸人类据为己有,甚至反客为主招聘他为饲养员,应聘的第一天就要求他“以身饲虎”。
明朗没答应。
郝然虚托着下巴,遥望山头巨虎,巨虎饿得只剩皮包骨了,老态龙钟,实在可怜。
她忽然想起自己收藏在枕头底下的半截绳子,也罢。
郝然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对明朗说:“我去吧。”
明朗看着她,似乎在考量什么。
郝然也不含糊,新鲜的肉块每隔几天就有人送到园北门,从没有丧尸上门掠夺。她用桶子装了四五块肉,拎上肉夹子就爬虎山去了。
明朗什么也没干,帮她动手扶了扶梯子,站在下方,她左腿胫骨亮得反光。
郝然颤颤巍巍地向上爬,骨节时不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她嘴巴闲着了,脑子忙着和明朗对话。
“我的骨头断了吗?”
明朗说:“没有。”
“豹纹儿会不会冲出笼道跑进山里咬我?”
明朗说:“你活该。”
郝然叹一口气:“明朗,你一点也不谦逊。”
但是这样很好,说明从未受到职场打磨。
一步一停地,郝然爬到了顶,和巨虎瞧了个对眼。
豹纹儿掀了掀尾巴,没动。
郝然轻轻“嗬”了一声,颤颤巍巍从桶里夹了块肉,从丝网缝隙塞进去。
“嗬。”来吃。
豹纹儿趴在爪垫上,无动于衷。
郝然尝试了许久,无果,站在梯子上唉声叹气:“豹纹儿抑郁了。”
明朗说:“他的命。”
没尝过老虎肉,不知道饿死的老虎肉质算不算老,他心里这样想,没让郝然听见。
谁知郝然从梯子上爬下来,说:“我以后就住在虎山陪着豹纹儿。”
饶是明朗也不由惊讶了,这才是真的以身饲虎。
说到做到,郝然将铺盖收拾了,以代步车运到虎山,就铺在虎山里、假山下。只要豹纹儿从天桥上下来,与她就是面对面撞上了。
秋夜的山林略有些飒飒。冷风从山谷中来,无处不钻,郝然在睡梦中裹紧了被子。
如是过了三天,无事发生,豹纹儿躺在那里,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挪窝,它要死了。
疏云清风,明朗站在室内观赏窗前,看着郝然一头枯燥的长发在风中挥舞,像一只变异的魔兽。
她有时将生死看得很淡,比如愿意陪一只老虎在秋夜里宿虎山,有时又将生死看得很重,比如固执地要送老虎最后一程。
明朗不想吃老虎了,他的口粮园还是应该丰盛一些为好。
当夜,他拎着一桶肉上了虎山栈道。这一回,豹纹儿警惕地抬起了头,后脖颈的毛微微竖起,从喉咙底发出戒备的低吼。
明朗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绿油油的眼睛,夹了一个肉块就从网洞里捅进它喉咙眼。
“吃。”
老虎两眼发直,仿佛呆傻,愣愣张开嘴。
第二天郝然起床,冷不丁和天桥上的豹纹儿瞧个对眼。豹纹儿精神积极,正在天桥上来回踱步,干瘪的身材似乎有一些回春的迹象。她赶紧到肉桶旁边查看,里面的肉块半点不剩全都吃光了。
郝然两股战战,后怕道:“我与死亡擦肩而过。”
明朗说:“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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