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鹏母亲的生日宴定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粤菜馆。景月站在包厢门口，指尖攥着礼盒上的红绳，手心微微出汗。礼盒里是她挑了三天的紫砂壶，听林溪说云母爱喝茶，应该不会出错。
“紧张？”云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笑意。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衬得肩背愈发挺拔，领口别着枚低调的银质领针，是景月昨天帮他选的。
“有点。”景月坦白道。比起上次见奶奶时的轻松，面对云母总让她觉得像在参加一场无声的考试。
云鹏抬手，极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擦过她的耳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景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的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收回手，插进口袋里：“别担心，有我。”
推门进去时，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云母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墨绿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和旁边的贵妇说话，看到他们进来，只是淡淡抬了抬眼。
“妈，生日快乐。”云鹏走上前，将景月手里的礼盒递过去，“这是景月挑的。”
景月连忙跟着问好：“阿姨生日快乐。”
云母接过礼盒，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旁边的佣人，语气平淡：“坐吧。”
景月的心沉了沉，默默跟着云鹏在空位上坐下。对面的贵妇笑着打趣：“云太太，这就是小鹏的女朋友？瞧着真是温顺。”
“还没结婚呢。”云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话里的疏离像根细针，轻轻刺在景月心上。她低下头，看着桌布上精致的暗纹，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她明明是来“演戏”的，却偏偏在意起观众的评价。
宴席开始后，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有人开始起哄，让云鹏和景月喝交杯酒。
“小鹏，快跟景月喝一个，我们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云鹏拿起酒杯，看向景月，眼神里带着询问。景月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面前的果汁杯——云鹏早跟她说过，让她假装喝酒，别真沾酒精。
“这可不行，哪有喝果汁的道理。”旁边有人不依不饶，“景月要是不能喝，小鹏替她喝嘛！”
云鹏没说话，拿起景月的果汁杯，又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将两杯都喝了下去。动作自然流畅，竟让人挑不出错处。
“还是小鹏疼人。”众人笑着打趣。
景月看着他放下酒杯，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这是他该做的“表演”，却还是忍不住想，他这样替别人喝酒，是不是早就习惯了？
宴席过半，景月借口去洗手间，想透透气。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这场扮演游戏，好像越来越难维持了。
“景小姐。”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景月回过头，看到云母的助理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精致的信封。
“云太太让我交给您的。”助理将信封递过来，语气客气却疏离。
景月愣住了，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厚度，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太太说，”助理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她知道您和云先生的事只是权宜之计。这里面是五十万，算是给您的补偿。希望您能识趣点，早点离开云先生。”
信封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景月的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难堪——被人这样**裸地用钱打发，像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旧物。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封递回去，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请您转告阿姨，我和云鹏的事，不是钱能解决的。这钱，我不能收。”
助理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又把信封往前递了递：“景小姐，您何必呢？您和云先生本就不是一路人，拿着钱离开，对大家都好。”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景月的语气冷了些，“就不劳阿姨费心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看助理一眼。回到包厢时，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云鹏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他低声问，指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没事。”景月摇摇头，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有点闷。”
云鹏没再追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帮她夹了块离得远的虾饺，放在她碟子里：“吃点东西。”
宴席散场时，云母走过来，看都没看景月，只对云鹏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开车。”云鹏说。
“也好。”云母的目光落在景月身上，带着一丝警告，“小鹏，有些不该碰的人，早点断了好。”
景月的心跳猛地一缩，刚想说话，却被云鹏按住了手。他看着云母，语气平静却坚定：“妈，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景月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像堵着块石头，说不出的难受。她几次想开口说信封的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妈找过你了？”云鹏忽然开口。
景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她给你钱了？”
“……嗯。”
云鹏的脸色沉了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对不起。”
景月没想到他会道歉，愣了愣：“跟你没关系。”
“是我没处理好。”云鹏的声音有些哑，“我妈她……就是这样的人，习惯了用钱解决问题。”
景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他上次打电话时疲惫的语气。原来他夹在中间，也并不容易。
“真的没关系。”景月轻声说，“我没要那钱。”
云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景月，”他忽然开口，“如果……如果我妈还来找你麻烦，你告诉我。”
“好。”景月点头，心里忽然松了些。
回到公寓，景月换了鞋，正想回卧室，却被云鹏叫住了。
“等一下。”
他走进书房，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递给她：“这个给你。”
景月打开盒子，里面是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片小小的柳叶，做工精致，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这是……”
“上次去奶奶家，她偷偷塞给我的，说让我送给你。”云鹏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景月拿起项链，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链，心里忽然暖暖的。老太太的心意，像寒冬里的一缕阳光，轻轻驱散了刚才的阴霾。
“替我谢谢奶奶。”
“她要是知道你喜欢，肯定很高兴。”云鹏看着她，“我帮你戴上？”
景月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云鹏走到她身后，指尖轻轻拨开她的长发。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擦过她的后颈，让她忍不住轻轻战栗了一下。项链扣上的瞬间，柳叶吊坠落在她的锁骨处，凉凉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很好看。”云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景月的脸颊有些发烫，连忙转过身：“谢谢。”
“早点休息吧。”云鹏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
“嗯。”
回到卧室，景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柳叶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光，像一片小小的叶子，轻轻落在她的心上。她摸了摸吊坠，忽然想起云鹏刚才靠近时的气息，淡淡的雪松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让人莫名地安心。
接下来的几天，云母果然没再找过景月。景月渐渐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她负责的公园改造项目进展顺利，得到了总监的表扬，让她信心大增。
周五晚上，景月加完班回到公寓，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云鹏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回来了？”云鹏回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就好。”
“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早？”景月有些惊讶。他最近一直在忙一个大项目，每天都很晚才回来。
“项目暂时告一段落，早点回来休息。”云鹏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景月喜欢的口味。景月看着他解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不真实。
“尝尝这个。”云鹏给她夹了块排骨。
景月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和上次在私房菜馆吃到的一样好吃。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云鹏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笑意，像藏了星光。
“很好吃。”景月由衷地说。
“喜欢就多吃点。”
吃完饭，景月主动收拾碗筷，云鹏也没拦着。两人在厨房一递一接，配合得默契十足，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对了，”景月洗碗时忽然想起件事，“下周六我大学同学结婚，我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要住两天。”
“嗯。”云鹏擦着盘子的手顿了顿，“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景月笑着说，“就两天，很快就回来。”
云鹏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周六早上，景月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出门，却发现云鹏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外套，像是在等她。
“你怎么起这么早？”
“送你去车站。”云鹏站起身，拿起她的行李箱，“外面降温了，多穿点。”
景月看着他手里的行李箱，心里忽然暖暖的。她知道，他是怕她拎不动。
到了车站，云鹏帮她把行李箱放在安检口，又从口袋里拿出个保温杯递给她：“里面是热豆浆，路上喝。”
“谢谢你，云鹏。”景月接过保温杯，看着他，忽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早点回来。”云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不舍。
“嗯。”景月用力点头，转身走进了安检口。
坐上火车，景月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豆浆，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心里舒服极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云鹏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上车了，却看到他发来的信息：【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景月笑着回了个“好”，心里忽然觉得，这场租来的春天，好像真的长出了不愿归还的根系。而她，好像也越来越贪恋这份温暖了。
火车渐渐驶离了这座城市，景月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风景，忽然开始期待回来的那一天。她知道，那里有个人在等她，有盏灯为她亮着，还有一份悄悄滋生的暖意，在等她回去继续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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