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泥土香。景月站在同学婚礼的红毯旁，看着穿着婚纱的新娘笑得眉眼弯弯，忽然想起自己压在抽屉里的红本本——同样是红色，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景月，发什么呆呢？”伴娘走过来推了她一把，是大学时的室友晓冉，“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啊！听说你在大城市扎根了？”
“就……还好。”景月笑了笑，避开了话题。
“有对象了吗？”晓冉挤了挤眼，“毕业时你说要先搞事业，现在事业稳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景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处的柳叶项链，那是云鹏帮她戴上的，冰凉的银链贴着皮肤，像个隐秘的标记。她含糊道：“嗯，处着一个。”
“哇！什么样的人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就……普通上班族。”景月照搬了上次对林溪的说辞，心里却有点发虚。她和云鹏，算哪门子的“处着”？
婚礼的音乐响起，新郎牵起新娘的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向舞台。晓冉看得眼眶发红：“真羡慕啊，我也想赶紧嫁了。”
景月看着台上相视而笑的两人，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她想起云鹏，想起他帮她挡酒时的侧脸，想起他给她煮姜茶时的背影，想起他帮她戴项链时落在颈后的呼吸……那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漾开，让她越来越看不清“契约”和“真心”的边界。
“对了景月，”晓冉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周明宇吗？他今天也来了，刚才还问起你呢。”
景月愣了愣。周明宇是她的大学学长，曾经追过她很久，后来因为她毕业去了外地，渐渐断了联系。
“他在哪？”
“那边呢。”晓冉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桌。
景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周明宇穿着西装，正和人说话，比大学时成熟了不少。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亮，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景月，好久不见。”
“学长好。”
“听说你在盛市？”周明宇笑着说，“真巧，我下个月也要去盛市分公司任职，到时候聚聚？”
“好啊。”景月点头。
两人聊了几句大学时的趣事，气氛还算融洽。周明宇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你总说要去盛市，没想到真的去了。”
“嗯，那边机会多些。”
“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吧？”周明宇的语气里带着关心，“有事可以找我，别客气。”
“谢谢学长。”
送走周明宇，晓冉凑过来八卦：“怎么样？我就说他对你还有意思吧？周明宇现在可是部门经理了，人又帅，对你又好，考虑考虑？”
景月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有些乱。她拿出手机，想给云鹏发点什么，点开对话框才发现，从昨天分开到现在，他们只说了句“到了报平安”。
他在忙吗？还是……根本没想起来她？
婚礼结束后，景月跟着父母回了家。老房子还是老样子，墙上挂着她小时候的奖状，衣柜里还留着她高中时穿的校服。母亲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从工作问到生活，最后还是绕回了终身大事上。
“月月，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母亲叹了口气，“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太辛苦，有个人照顾总是好的。”
“妈，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父亲在旁边插嘴，“上次打电话还说房东涨房租，一个人搬家多累啊。”
景月心里一暖，又有些酸涩。她一直报喜不报忧，没想到父母还是记在了心上。
“我现在……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很稳定。”景月含糊道，“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吧。”
母亲还想再说什么，被父亲拉了拉，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姥姥家。”
躺在床上，景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家的夜很安静，能听到窗外虫鸣和远处的狗吠，和盛市的喧嚣完全不同。她拿出手机，刷着朋友圈，看到林溪发了张部门聚餐的照片，配文：“又是加班到深夜的一天，求抱抱。”
她忽然想起云鹏不在家的那几天，自己也是这样对着空荡荡的公寓发呆。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原本只是“落脚点”的地方，已经有了让人牵挂的气息。
第二天去姥姥家，一大家子人围着她问长问短，热闹得很。表妹拉着她看新买的裙子，舅妈给她塞了一大袋土特产，姥姥则把她拉到身边，偷偷塞给她一个红包。
“月月啊，在外别委屈自己。”姥姥的手布满皱纹，却暖得很，“找对象要看人品，别光看条件，对你好才最重要。”
景月握着红包，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姥姥。”
下午回到家，景月收拾行李准备返程。母亲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给她塞了满满一箱子吃的，从腊肉到咸菜，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她搬过去。
“妈，太多了，放不下。”
“多什么多？”母亲瞪了她一眼，“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吃？不够了再跟家里说，我给你寄。”
景月鼻子一酸，没再说话。
坐上去盛市的火车时，天色已经暗了。景月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倒退的灯火，心里忽然很期待回到那个公寓。她拿出手机，给云鹏发了条消息：【我晚上七点到车站。】
这次回复很快：【我去接你。】
看到这三个字，景月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像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港湾。
火车准点到站。景月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云鹏。他穿着黑色大衣，身姿挺拔，目光正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看到她时，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回来了。”他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重量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我妈塞的，说让我慢慢吃。”景月笑了笑，忽然觉得很累，却又很安心。
坐进车里，暖气扑面而来。云鹏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牛奶：“刚买的，喝点暖暖。”
“谢谢。”景月接过牛奶，看着他发动车子，“你今天没加班？”
“嗯，请了半天假。”云鹏的语气很自然，“怕你一个人拿不动行李。”
景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烘烘的。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周明宇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对了，我大学学长下个月要调来盛市，说想聚聚。”
云鹏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嗯，挺好的。”
“他……以前追过我。”景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云鹏没说话，车厢里陷入了沉默。景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毕竟他们只是“契约夫妻”，她的私事与他无关。
回到公寓，云鹏帮她把行李箱搬到卧室，里面的东西太多，拉链都快崩开了。他蹲下身，帮她把东西一一拿出来：“腊肉放冰箱冷冻层，咸菜放保鲜盒里……”
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景月看着他的侧脸，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温馨。
“云鹏，”她忽然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云鹏抬头看她。
“谢谢你去接我，谢谢你帮我收拾东西……”景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云鹏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眼神很深，像藏着一片海。空气仿佛凝固了，景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越来越快。
“景月，”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我对你好，不是因为协议呢？”
景月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看着云鹏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一丝紧张？
“你……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云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锁骨处，那里的柳叶项链正闪着光。
“我是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或许，这场‘租赁’，不止是你一个人不想归还了。”
景月的脑子一片空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看着云鹏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和期待，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温柔的界限。公寓里很安静，能听到冰箱制冷的嗡鸣，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能听到……心里那层名为“契约”的冰层，彻底碎裂的声音。
景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看着云鹏，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这场租来的春天，好像真的来了。
而她，心甘情愿，不想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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