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又是一场大雨,把一群趁着假期出来玩的人关在了山上的民宿数雨滴。
连同被关在屋里的,还有让人深恶痛绝的蚊子。
带着白色斑点的蚊子,细小如一粒灰尘的蠓虫,随便来一只咬一口,就能让人身上肿起个婴儿拳头般大的蚊子包。
穆暮深受其害。
陈沉从背包里拿出驱蚊水,一边让穆暮转圈,一边往穆暮露出的皮肤上喷,喷完觉得不够,又往脖颈大腿和脚踝处,细细喷了好几下。
陈沉看着穆暮腿肚上拳头大的蚊子包,忍不住皱眉。
“你是什么草木成的精么?一到夏天就这么招蚊子?”
穆暮抹匀着身上的驱蚊水,对着手臂上刚刚咬的蚊子包掐着十字架,试图把皮掐破。
穆暮很有经验,凡是蚊子咬过的地方,对着那个小红点把皮肤掐破,然后挤出血水,这样不禁蚊子包消得快,而且也不会持续痒。
所以一到夏天,凡是被蚊子咬过的地方,最后总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疤痕跟着,像是长出来了一颗颗黑痣。
“不知道,从小就这样了,可能是因为体温偏高的缘故吧,所以比较招蚊子注意?”
陈沉一巴掌拍掉穆暮还在掐十字架的手,拉过手臂一看,比白芸豆还大的一个蚊子包,伤处已经被穆暮掐破皮了。
陈沉一边避着破皮处,一边给穆暮擦着药。
“再这么掐下去,小心感染!”
擦完止痒的药,陈沉拉着穆暮的手臂左看右看,越看越皱眉。
“你看看你,手臂还有腿上,怎么会全部都是蚊子包啊,又掐破了,跟你说多少次别挠别掐,容易感染,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偏偏还爱穿短袖,难道是因为你的肉比较香么?为什么蚊子只咬你啊,我体温也高啊,我一点事也没有。”
陈沉拿来长袖t恤和长裤,执意让穆暮换下,屋里虽然开着空调,可穆暮还是觉得呼吸着也丝毫不透气。
一点儿也不喜欢空调的味道,也不喜欢在大夏天穿着长衣长裤,很闷。
但陈沉在一旁坚持唠叨,穆暮实在是不知道该拿驱蚊水瓶把陈沉唠叨的嘴巴堵住,还是应该把他赶出民宿的大门去淋场雨冷静冷静。
最好是让陈沉在外面喂一晚上蚊子,说不定做个**实验,陈沉就能知道到底为什么蚊子只叮穆暮一个人了。
穆暮整理着行李包,一个蚊子又绕着他耳朵嗡嗡嗡的飞着,穆暮挥手驱赶无济于事。
“这次露营的地方周边除了温泉就是树,当然蚊子就多啊,不被咬才奇怪好么。”
看着再度被蚊子骚扰的穆暮,陈沉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穆暮头顶狠狠喷了一下驱蚊水。
穆暮耳畔清净了 。
收好驱蚊水瓶和止痒药瓶,陈沉得意地道:“穆暮呀穆暮,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才好?还好我有提前准备药品,不然噢,我看你要被咬成小猪头。”
穆暮平时总是穿着黑白短袖衬衣,平时上课戴着眼镜,又不爱主动跟人说话,是那种典型的书生气很重的类型,但却是那种气质型的书生气,而不是呆呆傻傻的那种。
陈沉个头比穆暮高,手脚比他长,肩也比他的宽许多,衬衫对陈沉的体格而已无异于是绑架,所以陈沉平时总是穿着运动服,或者很简单的大码T恤,显得整个人休闲又活力。
简单洗了个澡,穆暮换好衣服,有点不太习惯穿陈沉那些宽松款的T恤衫和运动裤,蹲下身把裤腿卷了又卷,直到露出膝弯才满意的停手。
穆暮赤脚从洗浴室出来,因为没有戴眼镜,眼神显得有些失焦,一连懵懂迷惑的模样看着陈沉,让陈沉忍不住心猿意马。
穆暮觉得衣服袖子有些长,都快掩盖过手掌心的位置了,穆暮不习惯这样的穿法,可刚把袖口卷起来,又被陈沉拉了下去,穆暮还想卷起来,陈沉又固执地把卷好的袖子扯开,顺带着把穆暮卷了半天的裤腿也一并抖开了。
穆暮无奈地垂下手,妥协道:“如果你不把袖子给我扒拉下去,我应该还是会小小感动一下。”
陈沉往穆暮头上扔了一条毛巾,一手胳膊揽过穆暮,一手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顺带着擦干净穆暮耳朵里躲藏的水珠。
陈沉给穆暮带上驱蚊手环,又往穆暮身子喷了一遍驱蚊水,才放心道:“不让你卷袖子还不是怕待会儿又成蚊子盘中餐啊,走吧,先去吃饭,雨早停了,胡云他们找老板要了装备,烧烤架都搭起来了,今天去买食材的时候专门买了你喜欢的烤面筋,胡云他们应该烤好了。”
穆暮挣扎道:“可是热啊。”
陈沉推搡着穆暮的后背,催促着穆暮出门:“热的话民宿有那种随身的小型电风扇,我去给你拿。”
陈沉不会承认,他不想让穆暮卷起袖子这件事,并不是仅仅怕蚊子继续咬穆暮。
而是笼罩在他宽大体恤下的木暮,袖子长长的遮着手掌,裤子拖地到穆暮赤脚随意走两步都会踩住,没有戴眼镜的样子,呆呆地有些可爱。
他想多看一会儿。
况且能让穆暮心甘情愿穿他衣服的机会,委实不多!
下了楼,陈沉挽住穆暮的腰将人拦回,俯下身,动作麻利地给穆暮将裤脚卷到脚踝。
穆暮盯着陈沉头顶的两个漩涡,疑惑道:“不是不让卷吗?”
陈沉将长袖t恤的袖边绕至穆暮手腕,揽着穆暮手臂,将人左右晃边着看了看,确认卷实了不会轻易散掉才将人放开。
“地上有水,别摔着了,一会儿烧烤有火有油的,袖子太长也不安全,吃东西也不方便,这个卷度刚好,走吧。”
穆暮盯着地上,从厨房蔓延至草地上的水痕,了然的点了点头。
“噢。”
一只花蚊子正巧从穆暮脑后飞过,陈沉手一挥,捏死在了掌心里,手指摊开,指缝间留下一摊还算新鲜的血迹。
陈沉从吧台抽过纸巾,将指缝擦干净,从兜里掏出驱蚊水,对着穆暮脚踝手腕细细喷了喷,又往自己手指上里喷了一些,在穆暮耳后和耳垂上又涂抹了一遍。
胡云端着食材路过,漏盆里装着一些切好的土豆藕片,没过滤干净的水滴顺着盆底的孔,撒欢地撒了一地。
胡云打眼就瞧见陈沉,跟个老妈子一样对着穆暮事无巨细地叮嘱,自从开学到现在,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
胡云一早就知道陈沉对穆暮的事儿自带婆妈属性,如今相同的情形一见再见,实在忍不住要翻白眼。
三五个人陆续从民宿厨房端着一堆分好的食材出来,互相打了招呼,陈沉一手勾过穆暮脖子,一手不老实地蹂躏着穆暮脑袋,揽着人跟了上去。
有时穆暮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很麻烦的人,时不时的低血糖、时不时的惯性胃痛,一到换季就总是生病,每年夏天还会被蚊子咬得面目全非......
小时候刘柳忙工作,总不在家,也常常忘记,又或者根本不在乎在学校的穆暮,放了学回家会没有晚饭吃。
穆暮不爱吭声,饿了冷了难受了,也找不着人说,后来就习惯不说了。
有一次小学散学回来,穆暮晕倒在楼梯间,还是被好心的邻居阿姨看到,才及时送到了医院去。
后来大概一个学期的日子里,邻居阿姨出于好心和怜爱,对穆暮总是多有照拂,有空的时候,还教会了穆暮做饭。
只不过学期刚结束,寒假刚开始没多久,邻居阿姨一家就搬走了,从此穆暮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后来时间久了,穆暮也长大了一些,即便身边没有人照顾他,穆暮也能开始很好地照顾自己。
可常年的营养不良,慢慢地,穆暮也有了胃痛和低血糖的毛病。
十五岁那年,刘柳出差去外地,穆暮一个人在家。
换季的日子一到,穆暮又毫无疑问地生了病,只是这次更严重了一些,走两步路都昏昏沉沉。
穆暮起初不在意,就当和往常一样的小病,忍一忍过两日就好了,忍着昏倒的感觉一路懵懵懂懂到了学校。
后来实在觉得不对劲,忍不住了才向老师告了假,拖着身子去了医院。
医生看着在床上咳嗽到蜷缩,几乎肺都快咳穿的瘦小少年,盯着接近四十度的体温计忍不住皱了眉。
输液的时候,护士姐姐好心的帮穆暮准备了喝水的杯子,贴心地放了一个热水壶在身边,还特意从食堂带了一些食物,忙完这些,又给穆暮拿了床厚实一些的被子来。
穆暮那时候心里却想着,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知道付出温柔,因为于心不忍。
可刘柳呢,是一个连自己儿子半夜咳嗽发烧不已,却依然换不到她一句过问的人。
穆暮输完吊瓶从医院出来,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星期,才算病好。
习惯了被最应该亲近的人忽视以后,这些事情对穆暮来说,便成为了一切无所谓的代名词。
因为从小没有被人捧在手里过,所以穆暮几乎根本不懂得依赖别人,也搞不清楚被别人细心照顾是什么感觉。
小时候别的孩子哭,他们的爸妈都会买很多玩具小心翼翼地哄着。
可穆暮被别的孩子恶作剧推到水沟里,被人用弓箭射破额头的时候,只需要回家自己清洗污浊的衣服,给伤口消毒上药,关着灯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照常上学就可以了。
有时候,穆暮简直恨极了自己的这种自洽能力。
心理学上怎么定义这种心态来着?
情感隔离?
情绪冷漠症?
还是双向情感障碍?
想不起来,记不清楚。
无所谓,不重要。
习惯了万事自己做主,遇到事穆暮第一反应是都会有办法的,也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不是打电话给刘柳,或者告诉老师。
这个办法的含义,是自己处理一切,不包含对任何人的求助,哪怕自己会处理得很糟糕。
因为穆暮知道,就算告诉了老师,老师也只会让穆暮叫家长。
而对穆暮而言,在所有应对麻烦的方式中,最没用的一种,就是叫家长。
因为没有人,会来帮他讨还公道和据理力争。
可是后来,高一的时候,陈沉转学过来,在陈沉锲而不舍的厚脸皮下,穆暮和陈沉成了朋友,成了比任何人都更为重要的存在。
陈沉知道穆暮胃痛的时候,不喜欢去医院,而是喜欢躺下来睡觉。
于是会在穆暮胃病发作的时候,主动向老师告假,从学校把穆暮一路背回家,倒好热水让木暮睡着,等陈沉气喘吁吁买好药回来,又会温柔的叫醒痛到蜷缩的穆暮起来吃药。
无论天气好坏,陈沉也总会在装篮球的巨大挎包里,多准备好一件外套给穆暮。
认识第一年冬至的时候,陈沉甚至动用了存了很久准备买乔丹签名体恤的钱,送了一件对穆暮来说,很贵很贵的白色羽绒服。
说是什么辛苦穆暮百忙之中还抽空给他补习英语的礼物,实际上,明明陈沉的英语早就突飞猛进,很早就不需要穆暮的补习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陈沉自顾自地,代替了穆暮父母的角色,好像摇身一变,成为了穆暮的监护人。
可明明,陈沉只是比穆暮年长几个月而已。
照顾穆暮生病,监督穆暮吃饭,提醒穆暮出门带钥匙,考试时候催促穆暮复习功课......
甚至会记得,为穆暮准备好生活琐碎的物品。
高中毕业那年谢师宴,陈沉和穆暮在露台吹着风,在欢呼喧闹的祝酒人群里,穆暮歪过头,低声问靠在他肩头装醉躲酒的陈沉,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陈沉望着楼下江边的跑道上,戏耍追逐的一群秋游小学生,说道:“我以前在一个陌生的巷子里,看到一只被欺负到痛到哭,却没有人来救的小猫,当我想去帮忙的时候,却看到了那只小猫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那条脏乱的巷子。”
穆暮怔愣住片刻,记忆里想起一个画面。
明白了陈沉说的小猫是谁。
穆暮几不可见地轻轻一笑,道:“痛是真的,但我没有哭,那是生理性泪水,人类在痛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掉眼泪,所以我不是在哭。”
陈沉打了一个响指,眼神更加柔软下来:“好的,懂了,就跟手术房里麻醉开刀一样嘛,麻醉过了,痛就来了,就会流眼泪,对不对。”
穆暮避开陈沉的目光,偏过头,看窗外的日落归于远山后。
不置可否,陈沉的形容,也确实歪打正着。
穆暮想起自己和陈沉的相遇,是高一上学期,刚进行了分班考的那年。
穆暮考完试,从考场里出来,却被人叫住,被三四个衣衫不整的学生少年围簇着,带到了学校巷子里。
穆暮在一堆陌生面孔里,看到了隔壁的一个男生,那人和穆暮不熟,但是总在办公室见过几次面。
穆暮是为了帮老师整理学生的资料,而那个男生,则是因为打架斗殴正在挨训。
男生从人群里走出来,挽起衣袖二话不说,一拳挥过来,正好打在穆暮胃上。
硬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穆暮顿时便痛到无力站立,忍不住蹲下了身,躺倒在了地上,原本就病弱苍白的面容,此刻也仿佛瞬间失去血色。
揍人的少年原本还想继续,可看到穆暮似乎快没命的样子,瞬间有些害怕,硬着脾气给了穆暮一堆奇奇怪怪的警告,随后便带着一群人溜走了。
穆暮躺在地上,胃痉挛抽痛得厉害,浑身颤抖着,在男生的警告中,才明白了自己挨打的原因,原来只是因为那个男生听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夸了穆暮。
而那个女孩子之所以夸穆暮,是因为上午考试的时候,女生坐在穆暮前桌,而穆暮很好心的和她换了桌子。
女生之所以换那个桌子,是因为桌上上有个巴掌大小的洞,女生不喜欢。
左看右看,找到了后桌看起来一脸和善的穆暮,提出交换桌子,穆暮不想和她多纠缠,便同意了,并好心的帮她搬了桌子。
那个男生离开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警告穆暮远离那个女生,便走了。
打人的男生刚走,穆暮的胃病便又发作了,撑着身子坐起来,费力撑着墙角试图站起身,却痛到在巷子里走不动路,眼眶也因为疼痛过度止不住掉眼泪(真的不是在哭)。
穆暮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缓冲了半天,又费力地爬起来,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外挪,快走到巷口的时候,体力不支加上疼痛剧烈,再次狠狠往前栽了下去。
预想肿的疼痛没有传来,穆暮被陈沉一把拉住,并把痛到几乎失去意识的穆暮及时带去了医院。
陈沉守在病床前陪着睡着的穆暮,想了想,还是用穆暮的指纹解开了手机锁。
翻开通讯录的时候,在穆暮手机里,除了一个M字母的电话,竟然没有发现别的任何联系方式。
连学校老师的都没有。
陈沉试着播了几次,可那个写作M字母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陈沉只能在医院一直守着穆暮,直到穆暮醒来。
因为那次生病,穆暮和陈沉两个人的世界,从此有了交集。
穆暮空白一片的联系人名单里,多了一个叫陈沉的人。
因为穆暮欠着陈沉五百块医药费没给。
本来是526,但陈沉说,四舍五入,抹个零给500吧。
穆暮看着钱包里仅剩的200块,没有反驳。
穆暮加了陈沉电话,又加了微信,约定好有钱了就还。
陈沉坚持送穆暮回去的时候,意外发现两个人原来住在临近的小区。
而穆暮对陈沉的眷恋和依赖,也许从那时开始生根,开始枝繁叶茂。
毕业谢师宴那天,穆暮揣着一心混沌,问了陈沉一句,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而穆暮没有注意到陈沉眼中慌乱稍纵即逝,只见陈沉一本正经,摇摇头,眨眼道:“姻缘嘛,老天赏赐的最大咯。”
听着调笑的话语,穆暮收敛了眼中的期待,也跟着陈沉笑了笑,说:“确实。”
陈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别人拍了一下肩,再转头回来的时候,穆暮已经不在身边。
穆暮转身回到饭桌,拿了一杯啤酒,坐在室外的长椅上,浅浅喝了一口,很难喝,味道很涩,一整口的苦味,一点香味也没有。
穆暮仰头,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他以前从来不喝酒也不喜欢酒,因为他妈妈一旦回到家就总是在喝酒,白的啤的红的,穆暮都见过,酒香酒臭,穆暮也都厌恶过。
因为每次喝完,穆暮都能听到屋外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啜泣声,放肆的嚎哭声,最后在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的痛苦呻吟声。
穆暮一直觉得酒是不好的东西,它总是能释放无尽的黑暗和丑陋,将人的不堪和自卑,刻成抹不掉也擦不干净的脏东西。
穆暮那时候还搞不懂也不明白,明明是很难喝的东西,可为什么就是有很多人喜欢。
楼下的水池里,同时倒映着高悬于顶的月亮和日落,月亮孤零零的呆在一旁,看日落灼烧着乌云,竭尽全力后,也只能给乌云烫出一层金边,便灰扑扑的沉寂在了天尽头。
酒精发挥了左右,胃里瞬间燃起一团日落的残余火焰,灼烧着的火焰,烧得穆暮手脚有一瞬间发麻和入骨的疼痛。
穆暮盯着风吹来泛起皱的水面,脑子里闪过陈沉一个个不同的样子,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
穆暮没有发现,在身后的玻璃窗前,人群里繁忙的那个人一直注视着他,用着深情又眷恋的目光,像是注视了一辈子那么久。
风吹散了些酒韵,穆暮站起身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酒气,像吐出一整晚萦绕在身上那些不干不脆的暧昧拉扯。
是谁说过来着,孽缘也是缘,朋友的身份,也是可以呆在想留之人身边的理由。
陈沉对他好,是因为朋友身份,是基于陈沉的交友原则,这个理由完全可以接受。
但穆暮知道,自己因为这个念头感到了失落。
因为在陈沉的所有原因当中,没有一条的存在,是因为这份关心的原因,是只为了穆暮这个人。
最让穆暮沉默不语的,是因为所有原因里,也没有任何一条,是关于少年心事的喜欢。
问到答案的时候,穆暮心里有了清晰又更加迷糊的界限,原来他和陈沉的关系,真的只会停留在永恒的水平线上,永远变不了banana。
穆暮暗暗告诫自己,应该切断这份不同寻常的情绪触动,尽早将陈沉从心底喜欢的名单上,删除殆尽。
他和陈沉是朋友。
可穆暮却不想,和陈沉只是成为朋友。
这样陡然生根来的心思,在穆暮自己也毫不知情的时候生了根,疯狂地开出一树的花,结了满枝头无声坠落的果。
因为这样的喜欢,对于把穆暮当好朋友的陈沉来说,好像多少有点过分。
所以当穆暮抬头,看着女生满脸通红地叫住陈沉,用眼神示意穆暮离开,说有事找陈沉的时候。
穆暮只是什么都没说,便安静地走开了。
那个女生叫刑温,是个很有礼貌,知书达礼的女孩子。
考最后一门试的时候,还很好心将穆暮掉在自行车上的证件送到了考场。
在此之前,也和穆暮一起,画过学校门口的宣传海报。
是个有才有貌,待人温和有礼的女生。
但散场的时候,穆暮醉眼朦胧里,却看到了刑温用一双哭红的眼,恋恋不舍地,看着人群里被簇拥着道别的陈沉。
回去的路上,因为酒醉走不动路,而被陈沉背着的穆暮问陈沉,怎么没答应人家,害女孩子哭实在是很没绅士风度。
陈沉说,绅士风度这种事情,也要分情况啊,像刑温这样的女生,实在是太温柔了,以后都不好意思欺负人家。
穆暮打出一个酒嗝,吐槽陈沉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陈沉搂着穆暮的腿,弯着腰借力将人背得稳当些,一只手伸到耳侧,像揉小猫一样,揉了揉穆暮一头黑色短发。
“穆暮大人说得对,有的人真是不知好歹!来吧,让我们一起朝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吐口水扔石头,让我们跟随着伟大的人民群众一起唾弃他!”
两人迎着江边的晚风,挨着日落的余晖,和月光一起行走,街边灯火刚亮,一切都正热闹着。
两个少年人的影子,在夕阳和树影下,婆娑摇曳着重叠在一起,在那个闷热的夏季日落里,将时光填充得分毫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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