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他们玩游戏的时间并没有很多，因为云慢家里来了外地的亲戚，一年见不了几回的那种。
他家有个高考完就出国留学的孩子，可能是为了炫耀，那对家长总是询问云慢的学校和专业，一边问一边评头论足。
几天下来，云慢应付得心累无比。
这些天晚上他其实没什么心情打游戏，但想着常记暮不高兴，他还是会打起精神和他一起玩，不玩排位，只在娱乐局里随便打打。
终于等到这亲戚走了，云慢瞬间心情舒畅，当晚热血上头，和常记暮一起在排位赛里大杀四方，连着升了好几颗星。
上头的后果是，两个人被健康系统强制下线，快四点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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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云慢被院子里的人声吵醒，以为又是哪个亲戚来了。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考虑要不要假装没听见继续睡觉。
残存的礼貌和素质让他艰难地坐了起来。
慢吞吞地洗漱完，他从二楼走廊往院子里望，这才眼睛一亮：“爸，妈，你们回来了？”
云家父母放了年假就出去旅游了，彼时云慢还挣扎在期末考试中，放假回家，迎接他的是妈妈让他回爷爷奶奶家的电话。
父母结婚那么久，感情还是很好，云慢乐得看他们过二人世界，懂事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这段时间，云慢和他们的交流只在朋友圈，甚至他都不知道父母今天回来。
云妈妈看见他，也很高兴：“慢慢，这么晚才起啊？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怎么可能。”云慢狡辩，连忙下楼帮忙拎行李，顺势扯开话题，“这箱子里什么东西啊这么重，托运花了不少钱吧？”
“你现在嫌弃，待会儿可别激动。”妈妈故作神秘地说。
云慢察觉到不对劲：“你们给我买礼物了？”
妈妈轻哼了一声。
一旁的云爸爸见状笑道：“别吊他胃口了，没看见他眼睛都开始放光了吗？打开看看。”
云慢连忙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巨重的盒子，在父母许可的目光里打开。
——他最爱的动漫角色的大型雕像手办，价高量少，他一直没入手。
“我的天。”云慢惊呆在原地，茫然地抬头看了眼父母，“你们专门从香港带回来的？”
“不然呢？”妈妈笑着说，“怕买错了，你爸还特意去你朋友圈找了半天图片。”
云慢有些恍惚：“我感觉在做梦。”
云妈妈的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他胳膊上：“疼不疼？”
“疼。”云慢嘶了一声，搓了搓胳膊，“没做梦。”
“好好收着吧。”云爸爸说，“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带回家里。”
云慢并起右手食指中指，放在额前，挑眉道：“Yes,sir.”
“没大没小。”云爸爸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放你屋里去。”
云慢笑嘻嘻地把手办拿走，奶奶在他身后嘱咐：“放完就洗手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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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回来，吃饭更热闹了一些。
奶奶好奇地问他们都去了哪里玩，父母说了几个地名。
“香港挺有意思的，我们给您二位也买了好些东西。”云爸爸说，“明年假期咱们再一起去逛逛。”
“给我们两个老家伙乱花钱干嘛。”虽然这么说，奶奶还是难掩高兴，“年纪大了，还是家里最舒服。”
“出去玩和年纪没啥关系的嘛。”云慢说，“彭安每年都有好多旅行团来，里面都是爷爷奶奶呢。”
“报什么旅行团。”奶奶说，“咱老两口要是去彭安，就叫慢慢做导游，肯定不比那些差。”
“没问题啊。”云慢笑着哄老人家开心，“奶奶只要打电话说想我了，我就立刻接你们来彭安，咱们可以避开旅游高峰期，到处逛到处吃。”
爷爷说：“等慢慢成家，咱们就在他家附近买个小房子，都不用他带着咱们逛。”
“也不是不行。”奶奶说，“到时候有了曾孙子曾孙女，还能帮忙带带。”
闻言，云慢笑容一僵，勉强维持着表情，往碗里夹了块菜，低头沉默地吃。
瞥见他的动作，云妈妈不动声色地说：“真要去过完年就去，到时候咱们一起送慢慢去学校，顺便把彭安给逛了。”
“是啊。”云爸爸说，“慢慢还有一年才毕业呢，什么时候不能去。”
“这大学一般都念几年啊？”爷爷突然问。
云爸爸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四年五年都有。”
“那为什么前几天你二表哥说，他家儿子念完四年，出来是研究生呢？”爷爷问。
云爸爸了然：“他儿子高考完就出国的，国外学制和国内的不一样。”
爷爷“哦”了声：“那咱们慢慢也要读硕士的吧？”
爷爷的目光看过来，云慢浅浅扯了个笑：“没想好呢。”
其实是一定不会读，但面对爷爷期待的目光，他说不出口。
“什么叫没想好呢？”爷爷问。
云慢笑笑，糊弄着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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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疑问，可他心里难免有落差。
喜欢的东西一旦成为赖以生存的工具，便很容易产生抵触。心理学就业面之窄，考研难度之高，竞争之激烈，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差距，让他对这个专业无比厌烦。
填志愿只凭热爱，一腔热血艰难地沸腾了三年，热爱渐灭，再继续走下去，他可能坚持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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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慢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爷爷的问题，好在这时，云爸爸及时接过话题：“慢慢已经成年了，他的事就随他自己吧。”
这件事被揭过，云慢不吭声，默默吃着饭。
这一顿饭菜很丰盛，他却尝不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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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爸爸妈妈要去隔壁跟常家父母打声招呼，云慢没跟着，打算上楼睡一会儿。
说不在乎是假的，不然他也不会躺在床上一个多小时没睡着。
一年前，他和父母坦白自己的性向时，做足了准备来面对腥风血雨。
令他意外的是，父母并没有发火，甚至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件事，没给他任何压力。
而前不久庄亭因为规划人生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时，云慢也试探过父母的口风，而他们只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开心就好。
所以，他就单纯地认为，只要父母不在意，很多事情就可以这么过去。
现在看来，他要遇到的压力从来没有消失，也不会减少，爷爷奶奶只是开始。
父母的理解有时并不能完全作为他的后路，反而会在某些时刻让他产生无穷无尽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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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云慢坐起来，摸过手机。
之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庄亭烦躁的时候总会打游戏，玩游戏不就是图的一个开心吗。
况且，他也从没有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的负面情绪。
现在云慢理解了。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在游戏里发疯，甚至恨不得遇上没素质的人，好让他能骂上一通。
可能有些病态，但这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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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玩了多久，爸爸妈妈已经回来了，云慢还坐在房间里疯狂放技能。
手办就摆在面前的桌子上，等待复活的时间他就看着它发呆，然后继续冲在最前面去打团。
直到常记暮上线。
云慢的战绩从不隐藏，所以对面很快就知道了——常记暮进队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玩了一下午？”
“嗯。”云慢坦然承认。
“怎么没跟着你爸妈一起过来？”常记暮问。
“有点累，想睡个午觉，就没去。”
“怎么了？”常记暮关心道，“那现在好点了吗？”
云慢有些烦，出声打断他：“别聊了，先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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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开始，云慢打得凶猛异常，疯狂按着屏幕，技能好了就放，对面残血要跑，他直接闪现越塔击杀。
这样的操作很难不引人注意，没过多久，常记暮问：“心情不好？”
云慢故作轻松：“挺好的啊。”
虽然自己说了没事，但一瞬间，他挺希望常记暮多追问两句的。
这人啊，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欠。
可常记暮并没有多问，而是提醒他：“往后躲一点，对面可能要来抓你。”
指尖触碰屏幕发出沉闷的声响，吵得云慢更烦躁。
“要抓就抓。”他说，“抓到我算他们厉害。”
常记暮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出声，默默陪着他冲在最前面，尽可能给他套盾。
云慢再厉害拿的也是血条偏低的射手，冲在最前面就必定会被围着狂打，这种情况下还能拿两个人头，简直是奇迹。
后果就是，他和常记暮接连被击杀。
团战输得毫不意外，队友生气地在对话区质问：【射手能不能猥琐一点？】
是自己的问题，云慢问心有愧，正要打字解释，对话往上跳了一行。
常记暮：【怪我，我没探视野。】
云慢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说：“不好意思啊，冲动了。”
“抓到算他们厉害。”常记暮调侃，“现在怎么说？”
“我不是拿了两个人头吗？”云慢不服，脱口而出，“再说你刚刚盾也套晚了啊。”
话出口，云慢立刻后悔了。
常记暮几乎是陪他去送死，还替他背了锅，自己却在这里指责他。
“对不起，没怪你的意思。”云慢连忙道歉，“是我一个劲往上冲，跟你没关系。”
“没事。”常记暮说，“我也有失误。”
云慢收敛了一些，但前期的经济差距太大，他们全程逆风，对方也是厉害角色，没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干净利落地推倒了他们的水晶。
“Defeat”的音效响起，云慢放下手机，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心情不好还是不能玩游戏，容易失误不说，还会连累队友。
“还打吗？”常记暮问他。
云慢摇头：“不了，今天状态不好。”
常记暮：“行。”
云慢回到游戏大厅，本想直接退出，但游戏的瘾还在。犹豫片刻，他开了隐身，一个人去训练营随便玩了一个多小时。
从训练营出来时，他发现常记暮的头像还亮着。
他也没退吗？
云慢点开，看见常记暮头像下面写着“排位2/5”。
不知怎么，几分失落瞬间涌上心头。
有一起玩游戏的朋友很正常，就像自己也会跟朋友双排一样，但云慢还是心里发堵。
就好像他们只是游戏好友，离开了游戏，他们也没有多亲密，只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甚至在游戏里，他们离开了对方都没什么不可以。
而这似乎是事实。
他也有自己的社交圈，有自己的朋友，没认识常记暮的二十年里，他照样过得快乐自在。
云慢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点开常记暮的头像。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偷偷观战一下，学习一下他的打法总可以吧？
就……顺便看看他和谁打，总没问题吧？
他点击观战，换了个姿势躺下，不知怎么，常记暮的头像旁边的字变成了“已预约”。
云慢：“……”
按错了啊！
苍天可鉴，他真的只是想偷偷去看两眼就退出的啊！
他几乎是立刻关掉了游戏。
-
乔玮操纵着狄仁杰，大闪黄牌定住对面中单，几个平A拿下人头。
“怎么样？”乔玮心情不错地说，“是不是技术见长？”
“嗯，厉害。”常记暮毫不走心地夸着。
乔玮无语：“你再随便一点看看呢。”
“一般操作，我又不能夸出花。”常记暮说，“别反红了，准备来打团。”
“几秒就好。”乔玮说，“马上。”
“等你拿完就可以一打五了。”常记暮说，“就你一个输出，不跟团待会直接给我们收尸。”
“这就没意思了啊。”乔玮啧了声，“火气这么大？又跟家里吵架了？”
“没。”
“没你……”乔玮突然打住，看向对话区，啧了一声，“对面这几人怎么骂起来了？”
“刚刚……”常记暮也看了眼，突然顿住。
“对面说什么了？”乔玮问，“我没看见。”
常记暮看着那条突兀的预约消息，沉默了两秒：“没什么，速战速决吧。”
听他这么说，乔玮以为出了什么事，严肃起来：“怎么了？”
“有人预约。”
乔玮：“……”
乔玮：“其实你不用当着我的面说的，这样显得我很多余。”
约了半个多月都没排上位置，好不容易逮住一次，只打了两把就又跑了。
常记暮笑了声：“不然呢。”
乔玮气笑。
他不该在车里，他该在车底。
乔玮带着兵线赶来，几下点掉对面的水晶，毫不客气地说：“滚，见色忘义的东西。”
常记暮乐不可支，说了句“见面请你吃饭”，随后返回主页。
云慢的头像是暗的。
想了想，他在微信发了条消息：【隐身还是退了？】
-
云慢想装死来着。
片刻后，他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还是回了句：【退了。】
对面很快回复：【怎么退了？不是预约了吗？】
云慢：【就是不想玩了。】
对面一直没再有新消息。
就在云慢以为他今天不会回复时，常记暮直接打来了语音通话。
纠结片刻，他还是接通了。
“真的不想玩了吗？”常记暮问。
云慢低低地“嗯”了声。
对面，常记暮似乎是叹了口气。
“不想玩就不玩吧。”他顿了顿，继续问，“吃饭了吗？”
“没。”云慢捏了捏鼻梁，说，“我爸还在做。”
“好。”
停顿了片刻，常记暮说：“我今天……偶然听到了一首日文歌，挺好听的，不过没记住叫什么，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云慢下意识问：“什么歌？”
“我只会哼两句。”说完，常记暮轻轻哼唱起来。
他哼得很轻，因为不会唱词，所以只有曲调，轻柔温和。
云慢跟着他的哼唱回忆，他学日语时听了大量的日文歌，这时几乎肌肉记忆般地接上了。
“世界中で誰よりも君を幸せにする……”云慢问，“是这首吗？”
“嗯。”常记暮说，“是这个，你知道？”
“嗯，叫《婚礼》。”云慢说，“以后你的婚礼可以放这首，小众又好听。”
“……我不会结婚的。”
云慢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对面沉默了两秒：“我说……”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耳机里传来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常记暮喊了他一声：“慢慢，看窗外。”
他声音里带了些惊喜：“下雪了。”
但云慢立刻抓住了重点，反问：“你叫我什么？”
“你叫我……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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