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收获、狩猎和开展社交的季节,爱尔兰每到此时,将被丰收之神和农神所眷顾,金黄遍布城外的麦田,浆果和蔬菜过水清洗后被妇女切洗,制备成菜肴和饮品;一罐罐的动物油脂和蜂蜜装载在板车上运进塔拉,这座爱尔兰中部最丰饶平原的中心城市,商贩和各部落前来参加集会的带头人在美食与麦子的香气中陶醉地享受,直至成熟待宰的牲畜被牧人牵进来,孩子们含着手指,闪着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好像已经看见了做好的烤肉和肉汤。
周遭环绕着商贩的叫卖和孩子们的玩闹声,迪卢木多跟随骑士团的骑队一道进城,这样热闹的景象他也很少见。
“如何?这就是秋天的塔拉,”芬恩宽容地看着迪卢木多和年轻小伙子们好奇打探的目光,“即便我每个月会尽量抽出时间述职,但收获季节的塔拉仍然只能每年见到一次,这样的繁华和热闹,同样在一年中只会持续十几天。”
“和我们上一次来大变样了啊!”年轻的科南吹了个口哨,“嘿!我等不及上猎场大展身手了!”
菲奥娜的骑队入城,百姓和小吏都投来注意,芬恩拍拍身边莪相的背,示意让他领队,自己先跟着王宫派来的使者骑着快马离开。
莪相接过父亲的职责:“行了,你们一天下来吃了不知多少沙子,稍后还得觐见王后和各位殿下,我得先带你们去旅舍洗个澡换套衣服。”
还有这样的礼节?迪卢木多疑惑,也直接问出来了。
“对啊,这和上一次我们来参加宴会不一样,”科南也直快,“怎么,莫非——”
莪相装作郑重地咳嗽了几声:“父亲说名义上是参加狩猎,其实三位王子殿下还要几天才能返回塔拉,我们今晚实际要见到的殿下应该就是王后和几位公主。”
“在淑女们面前,你们最好恪守礼节,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不要辱没菲奥娜的荣光……”
“切记别让女士们觉得你是个乡下来的土老帽。”科南自顾给迪卢木多和同伴道,“等着瞧吧,我会让塔拉的姑娘们爱上我!”
莪相:“科南!你可不要做出失礼的丑事!”
“不会不会!”
莪相在出发前已经从芬恩的暗示中明白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查看骑士团年轻一代中是否有人适宜和康马克的公主进行联姻或感情的培养,顺便摸清一下康马克的女儿和儿子们中,有谁的态度更加偏向延续国王和骑士团目前的合作。
但这样的考量不能直接说出来,莪相因此只照旧带着几人骑马来到旅舍外围,早就等候的仆人为他们牵马喂草料,一群年轻人吵闹着进了房间,之后迫不及待地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清洗身体。
迪卢木多动作很快,清洗后就穿好衣服,走出旅舍闲逛。
他其实并不讨厌和同伴嬉闹戏水,但,自从他出生起便被爱神安格斯抚养,迪卢木多很少有和同龄孩子这样毫无芥蒂打闹的机会;爱神安格斯将他视作亲子,亲自教习迪卢木多礼节、乐器和诗歌和各种知识;这或许也是他变得比同龄人更沉稳克制的原因——不过,迪卢木多不觉得自己不合群或者孤僻,在骑士团内,他依然是备受大家关照和喜爱的孩子。
……不过在清洗的浴池里打闹也太小孩子气了吧,迪卢木多有些自认为成熟地想,既然大家都是想加入骑士团的预备役,怎么也该有符合身份的娱乐活动,在夜晚互相比拼吟诵诗歌的技巧,或者进行一场距离不远的徒步跋涉、比武之类的……
夜晚的塔拉正处于一年之中最狂热的时节,以至于不少商铺点起灯火继续销售商品,迪卢木多身上只佩戴了短剑,并非他自负实力超群,而是塔拉城内比上次来时似乎多了一些人,他注意到有一队穿着制式皮甲的士兵不时穿梭于街巷之中。
是塔拉巡逻的侍卫,迪卢木多暗中观察,芬恩同他说过,这些士兵都是康马克在骑士团之外自己培养出来的战士,他们负责塔拉城内的安保、巡视和王宫的护卫,一切小偷小摸和需要涉及暴力的地方,就是这些国王近卫的职责。
再次目睹巡逻的侍卫抓住了一个行窃的小偷后,迪卢木多对塔拉的治安有了基本信任,他放下心,自己顺着人群最多的地方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集市。
“来吧!来吧!”热情的一个杂耍艺人忽然从他后方奔跑过来,“在这丰收的时节,尽情狂欢,来看我们的表演,我们有会转圈的狗,会数数的羊,还有会跳舞的俏丽美女!”
“哇!你快看!”
“是马戏班子来了!”
杂耍艺人在空地上忽然腾起,翻了一个跟斗,迪卢木多顺着这个身穿滑稽草皮衣服、脸上画着鬼脸的人前方看去,他站立起来,很快又翻第二个,第三个……
人们顺着杂耍艺人的方向朝尽头观望,在集市一处,已经铺好一块厚毛毡,几只汪汪叫的小狗和两头白色的母羊业已被驯兽人牵住绳索,杂耍艺人翻到了毛毡上,旁边身穿艳丽服饰的女人立刻吹奏起短笛,杂耍艺人便将三个果子抛起来。
在这个马戏班子旁边,几个平日里靠弹唱为生的吟游诗人也凑到一起,用自己的乐器加入了女人的笛声;人们被这样的乐声吸引过去,杂耍艺人抛地更加卖力了。
菲奥娜骑士团从来没有这样的娱乐项目,上一次来王宫参加宴会也就看过一次小丑和伶人的表演,迪卢木多不由自主凑上前去观赏,却不料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下意识道歉:
“抱歉!踩到您了!”
“没事……诶?”
将一头深棕色长发利落用皮带竖起、身穿简单衬衫、长裤和短靴,外披一件斗篷的女孩看向他,迪卢木多正犹豫在人挤人的环境下如何行骑士礼节,芙兰已经叫出名字:“是你!迪卢木多!”
“格兰尼殿下,晚上好。”他最后右手抚上左胸,略微弯腰:“能被您记住名字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你还是和上回一样哪,说话很有礼貌。”芙兰叉腰,“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再遵守礼节就显得刻意了!”
“殿下也和上次见面一样不拘小节。”迪卢木多说。
芙兰笑出声:“这样不是有趣很多吗!”
她笑过之后,两个年轻孩子的距离拉进了一些,迪卢木多率先道:“我是今天跟随骑士团的队伍来到塔拉的,刚和同伴们在旅舍收拾完,出来逛一逛,殿下呢?”
被称呼殿下很多时候还是让芙兰感到不习惯,但现在是哪里,可是王宫之外!于是芙兰故作焦急:“你是想让塔拉的市民都知道格兰尼殿下就在他们身边吗?”
“那么,小姐?”
芙兰低下身子在两人脸外边比出一个防偷听的手势:“在外面你可以叫我芙兰。”
迪卢木多恍然大悟,原来是殿下想玩低调视察!
“好的,芙兰。”迪卢木多也开始入戏,“所以你为什么到这里?”
芙兰:“我出来采买一些物品,顺便熟悉一下物价;话说回来,你们的长辈出发前交代过你们什么吗?”
迪卢木多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杂耍艺人和音乐上挪走了,他回想出发前芬恩的交代,一五一十道:“我只知道我们这回过来就是为了和诸位殿下一起狩猎的。”
他停顿一下,“可能舅舅的意思是希望骑士团和王室的下一代彼此熟悉吧?”
不,根据父王的错误暗示,芬恩的意思其实是让年轻小孩提前玩真人过家家……当然,芙兰可不会直接说出来,她问:“怎么只看到你?赫卡、塔里忒、帕斯特呢?”
迪卢木多这回才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还记得他们,这个时候他们应当已经清洗完毕,正在旅舍里无所事事吧。”
那三个人名是上一次骑士团来到塔拉时,芙兰去席间同年轻人聊天认识的一些同龄人,仅有一面之缘。
“这么说这回有很多我认识的朋友啊,”芙兰笑道:“这样我就不担心狩猎时没有人带我了。”
“怎么会有人故意冷落你?”迪卢木多把“殿下”一词生硬地咽下去,“如果你担心的话,我,还有赫卡、塔里忒都很愿意和你同行,别看我还不是正式的骑士,但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见迪卢木多这么认真看待这件事,芙兰也收敛了一些聊天的随意,“好吧,这还不至于,我不过担心自己骑术不佳,你们都是从小长在骑士团和马背上的健儿,如果被我拖累的话难免不好……”
“不过,迪卢木多,其实这次活动是我向父王提议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话,直到公主离开观赏表演的人群,迪卢木多才察觉到有两个身材高大佩戴了武器却作便服打扮的士兵,一直跟在公主后方大约三步的距离。
“或许芬恩未曾和你们说过,”芙兰眼珠转动,看了看迪卢木多那一副质朴认真的表情,老实说有点于心不忍,但芙兰必须提早下手,将菲奥娜骑士团的年青一代尽可能争取到自己的阵营。言语说服也好,行为感染也罢……可恶,她终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和蛊惑他人的演说家。
“我的三位哥哥目前都被父王派遣到塔拉之外,他们身边有各自的辅佐文官,父王给他们下了不同的命令,并根据他们的表现和各自的优劣评判谁最适合继承王位。”
迪卢木多对此事略有知晓,当时康马克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论是骑士团还是塔拉亦或是周边的部落,都觉得这是至高王鲜明智慧的又一决策,因为继承人经过锻炼,的确比从小养在王宫里的王子更有能力;何况康马克有三个儿子,王后也尚且健在还能生育,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试错成本低,继承人选择范围广。
芙兰:“但是你也清楚,国王和骑士团的盟约自先祖就开始,骑士团未来的中流砥柱必须和未来的王储相互熟知,贯彻父辈的合作。几天后我的哥哥们就会回到塔拉,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应当和科南、莪相这样的年轻骑士相互攀谈、彼此试探。”
迪卢木多试着理解:“你主动对陛下提出共同狩猎的建议,莫非……”
芙兰点头:“是的,我也有想要认识的新伙伴,你应该注意到,我们身后跟着的是父王特地拨给我的侍卫,几个月前,父王召回了哥哥们身边的辅佐文官,根据文官的报道,父王对哥哥们并不满意,是的,不满意,没有人得到了父王完全的赞许。”
“在这样的前提下,父王拿起文官们的报道对我考校,我的回答让父王满意了,他给了我个机会,为我请来了老师并给我配备士兵,我有几年的时间成长和历练,直至我能够担当王储的职责;迪卢木多,我不对你说谎,我也不擅长;这次名义上的狩猎活动,本质上是我希望认识来自骑士团的同龄人,我希望你们当中有谁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并且和我一起实现一个……将爱尔兰变得更加幸福的理想。”
迪卢木多注视着芙兰的脸庞和眼睛,他开口:“那么你这样说,一定有了选择?”
“是的。”芙兰呼出一口气,“从上一次在宴会上和你,还有你们聊过天后,我觉得我们的思维很合得来,目前来说,我最希望争取到你,当然,你能说服赫卡他们也过来那是再好不过。”
迪卢木多没有说拒绝或同意,他停下脚步,芙兰也随之驻足,莫森急忙和战友打了个手势,也跟着停下了。
迪卢木多询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谁在狩猎中被你所认可,并答应你的邀请,你会让这个人留在塔拉做什么?”
芙兰回答:“我会让这个人成为我骑术课和剑术课的搭档,我们将互相作为陪练,我们将一起跟随老师上课,也将一同前往可能的战场或农田进行历练、巡视和劳作;作为我未来的同伴与可能得臣子,我和这个人必须一同学习,得到知识与能力的增长;决不可一方落后于另一方。”
迪卢木多理解了:“你是在选择自己的骑士。”
“……可以这样说,哥哥们也都有自己从小认识并对他们效忠的骑士,我既然已经被父王许可,那也不可落后于他们。”
察觉出迪卢木多的倾向,芙兰补充:“不过!这个人可以保留大多数自由的时间,我不会阻拦他回家或和自己的父母共处。我要的不是奴隶,而是和我并行的朋友。”
迪卢木多:“我没有说我答应了啊,芙兰。”
芙兰反应过来,立刻道:“我也没说这个人是你啊。”
两个年龄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小孩对视一会儿,迪卢木多率先撑不住,“好吧好吧!我会回去帮你问问赫卡他们的意思的!”
芙兰昂首挺胸:“这可不是我的命令!你别把人吓跑了!”
“当然,当然!”迪卢木多连连点头,“虽然还不太想掺和你们王室的事情……因为我总感觉这种家庭纠纷和我不太对付呢,但是在之后的十几天里,我会尽力配合你的。”
芙兰:“嗯哼?狩猎吗?其实我骑术也不算很差,给我一把弩机的话也能打中猎物啦。”
话说回来,迪卢木多是这种不介意开自己玩笑的家伙吗?什么“和家庭纠纷不对付”的话也敢说啊……
迪卢木多挠挠脸颊:“……没想到我也能被殿下看中招揽,好神奇。”
“不要随便贬低自己……不是!你怎么确定我是招揽你呢?骑士团预备役?”
“不是表现得很明显吗!王储预备役?”
芙兰的一天足够忙碌,能分出几十分钟和迪卢木多沟通已经是奢侈至极,她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就同迪卢木多分别,晚上回去还有晚课,达芬尼这会儿都在路上了!
“反正你们也还要在塔拉停留十几天,”芙兰将自己随身荷包中的一枚木质兽首雕塑递给迪卢木多,“如果你对我所说的那个未来感兴趣……或者想要找我了解更多,拿着这个到王宫西门,侍从看到这个会带你来见我的。”
地迪卢木多迟疑一下,迅速接过,“你说的,让爱尔兰变得更加幸福是什么意思?”
芙兰急匆匆走向王宫的背影停顿一下,她回头,却不是解释,而是说:“你想知道的话亲自来王宫见我就知道了!”
迪卢木多脱口而出:“太会吊人胃口了吧!”
芙兰无赖地挥挥手,转身小跑回到宫殿中。
顺着盘旋式楼梯来到宫殿角落的一处塔楼平台,达芬尼刚将简易的计算草稿和过往的星图准备好,今天晚上天气好,达芬尼就改上观星课。
观星是芙兰学习以来不太擅长的一门课,虽然她视力毫无问题,但当人类抬头仰望一张没有上下左右,贯穿自己所有视野都无法尽览的繁复星空时,想从中一下子就找到自己想找的星体其实很困难。
在现代,观星者们还可以根据前人经验和延时摄影提供的轨迹寻找星体;但在古代,完全只能依赖于长时间观测还有老师的指引——就好比芙兰现在这样。
再一次寻找北极星失败后,达芬尼恨铁不成钢:“你这样下去,以后在野外迷路了恐怕都找不到方向!”
芙兰不敢说话,达芬尼还在批评:“再会搓火种捕猎又怎样?你要是当上王储,倘若迷失方向,你的部下还在原地等待你集结所有人,你的敌人还要趁着你不在发起进攻——你告诉我你找不到方向怎么办?总不能在野外当一辈子野人吧!”
芙兰把头低的更低了,不行啊!观星她真的学不会!
“只要挑一个有太阳的时候,在地上插一根棍子,观察一段时间后倒影的移动不就知道方向了吗?”芙兰嘀嘀咕咕。
达芬尼:“那我问你,下雨或者阴天怎么办?晚上怎么办?”
“下雨的话晚上也看不见星星吧!”
“还顶嘴!”
观星课还是磕磕巴巴地上完了,达芬尼一边收拾教具,一边对正欲逃之夭夭的芙兰说:“对了,你上次托我问的事情,有消息了。”
芙兰一个急刹车,顶着塔楼上的风问:“真的吗?有德鲁伊愿意教我魔法?”
“不是德鲁伊。”达芬尼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自认自己的灵魂强大到足以承受魔法,那通过仙境的试炼,直接取得与祂们沟通的资格,来得更快。”
“怎样?有这个胆子吗?”
第二天,塔拉的秋收狂欢正式开始,从中午起,城市各处飘扬起酒水和烤肉的香味,康马克亲自来到城市中心祭祀的广场上主持秋收祭礼,德鲁伊照例献祭了三头牛和数十只家禽,配合动物油脂和珍贵香料做成的燃料和数十个祭司唱歌跳舞作为对农神的取悦。
现场还有康马克需要亲自履行的仪式——德鲁伊备好了麦酒,康马克当着大伙的面喝了一半,又啃食了德鲁伊捧过来的白煮肉,并将肉汤也一并喝掉;国王将剩余的半杯麦酒洒在被牲畜鲜血浸染的土地上,不顾地上的脏污,跪下来对那块雕刻着模糊三女神像的巨石顶礼膜拜,感激道:“愿主权女神、爱尔兰的母亲和我们仁慈的三女神在来年也肯眷顾我们,用河流做乳汁、用土地做肚腹;恳请您满足您丈夫和子民的侍奉,继续赐予我们丰收!”
“感恩您,仁慈的母亲!”
说罢,德鲁伊念诵咒文,在康马克身上拍打灼烧过的新鲜树枝,康马克从最年老的德鲁伊手中接过一根树枝,摆放在巨石上。仪式至此结束。
芙兰旁边了整个流程,她有点胆战心惊地看着康马克面不改色吃掉了男子手臂大小的白水煮肉,还要喝掉那种汤水……等等!所有爱尔兰国王都要走这个流程吗!虽然知道古代凯尔特祭祀仪式比较野蛮……但是,但是这个她真的不想要啊!
对了,今年祭祀没有使用活祭,因为芙兰进言,拿出了自己经过几个月后亲自改造的挽犁,让这些战俘们可以堪堪作为奴隶干活创造更多的价值,康马克因此看芙兰的眼神都有点敬畏,似乎觉得她疑似受到了来自哪路神明的恩惠;总之,这批几十人的战俘被芙兰捞了一条命,目前正在国王的田地中耕耘土地,准备稍后一季蔬菜的种植。
在王宫之中,康马克主持了几次宴会就示意芙兰接手,他自己则声称年纪上来、精力不济;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国王退场、王后怀孕,让已经年满12岁的格兰尼公主像一个女主人一样尝试主持秋季塔拉的一系列宴饮和待客或许略有出格,但考虑格兰尼公主是最大的女儿,也是至高王宠爱的珍宝,看上去也不算惊骇世俗。或许至高王正在让格兰尼锻炼日后嫁为人妇该做的功课。
但总有一些人嗅觉敏锐,从芙兰不卑不亢、有条不紊的行事作风和近乎成熟的接人待物中品出了些许微妙含义,在王子们从外地赶回前,来自周边部落的首领与各亲王的家眷如长龙般来到塔拉,他们除去兜售自己部落的特产和商品,还需要觐见至高王,汇报一年收成和战事,并提出自己的诉求,部落之间有什么需要至高王裁决的事情最好私下里先沟通一下,能趁着秋季丰收、大家心情都好的时候和平解决就办,不然只能等待更加正式严肃的德鲁伊神裁,甚至于请陛下召开会议、发动战争……
他们一到达宫殿,先被芙兰派人用丰盛的宴席和快活的歌舞安抚,等酒过三巡,芙兰才同这些头领的妻子、姐妹和女儿们坐到一起,或者和部分老年妇女头领席地而坐,温声细语地就着果汁聊天,再接着,公主邀请她们去王宫的花园散步,欣赏夜晚时分从露台俯瞰塔拉的美景。
在公主柔和的声音与恳切的神情下,很少有人能继续自己的心防,她们就这样对公主吐露出了自己所担忧的一切,将自己最隐秘和不为人知的算计自以为体面地说出来。
至于在离开宫殿、离开那个甜蜜轻松的花园后,公主如何禀报给至高王,至高王又如何让公主发表见解、最后做出如何的利益判决,就和这些人没关系了。
秋收祭礼结束四天后,三位王子骑着马儿、带着自己的侍从和随行属官风尘仆仆回到了塔拉,他们之中有人离开塔拉已经两年,还有人不过离开一年左右,却对比之前繁荣不少的塔拉感到些许陌生,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立刻前往宫殿,觐见至高王。
然后,他们在至高王王座旁边看见了一个从未想过的人——他们妹妹之中最年长的格兰尼。
她头发高束,脚踏皮靴,腰侧装配短剑,身穿男子一样的短衫长裤,不知是否是错觉,王子中最喜欢以势压人的戴瑞没有从格兰尼这个妹妹身上察觉那种……弱者的气息。
她站在康马克旁边,居然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她面前的三个哥哥!
老实巴交的凯拉奇没有察觉,只是和兄弟们一块儿行礼,康马克还是和从前一样,仁慈和蔼地问候他们的身体,询问在外出历练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有什么收获。能说会道的凯尔布瑞立刻用起了那舌头讲述自己周游列国遇见的趣事,至高王仿佛被他讲述的惊险经历和趣味横生的故事感兴趣,听了好一会儿;这让戴瑞有些不服气,他很快也夸耀自己的战功,说自己砍下了多少敌人的头,为保卫王国的安全做出了很多贡献。
等到凯尔布瑞这儿,他只会木讷地复述那些一次次依靠穷举列出来的农事记录和总结的经验,听得至高王差点合上眼睛睡过去。索性至高王并不恼怒,他宽慰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一碗水端平地请他们回去休息,明天一起参加和骑士团年轻人一起进行的狩猎。
临走前,康马克好像才想起自己身边站着公主,对儿子们说道:“对了,明天格兰尼和你们一块儿去,她现在骑马骑得可好了,骑士团有很多和她差不多的同龄人,你们是哥哥,一定要多看顾她,决不能让哪个小伙子惹她不高兴,明白吗?”
芙兰对三位王子露出微笑:“我可是求了父王好久,父王才答应呢!”
凯尔布瑞转转脑子:“啊,对,你再有几年也该到婚配的年龄了……”
“哎呀,”芙兰故作羞涩,“凯尔布瑞哥哥真是的!”
此言一出,戴瑞也放松了不少,爱尔兰此前并非没有女主即位的先例,因此在看见这个妹妹这样打扮的第一时间,他和旁边精明的凯拉奇就提高了警惕;好在目前来看,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大志向,或许在明天的游玩中她更在意哪些男人长得好看。
至高王的四个子女在此刻心思各异,康马克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站起来拍拍芙兰的肩膀:“好了,父王年纪也大了,该回去陪你母后了;你这几天一个人,又要接待客人,又要统管宫殿里吃穿住行大小杂事,大家都指着你拿主意;现在你的哥哥们回来了,也能让你轻松不少。”
“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尽情在猎场上看那些男孩子们对你献殷勤吧!”
芙兰捏着嗓子答:“好的。”
康马克差点没被这声给腻歪到——但老人家定力很好,还是走出了宫殿,芙兰乐滋滋跟上去,徒留三个哥哥在宫殿里继续打机锋。
当天晚上,迪卢木多一个人携带那个木质兽首雕塑前来求见公主。
侧门的侍从在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公主格兰尼的管理,她制定了一个更全面的值班名单,并且给值夜班的侍从单独准备了供热水的厨房,当侍从们听说这笔燃料费用是公主自己出时,都说还是殿下细心,知道他们这些做仆人的不容易。
当然,私下里康马克找到芙兰说:“我知道你想要体现你的贤明细心,让侍从对你佩服尊敬,但这不就显得我考虑不周吗?”
芙兰也直截了当:“哪里是父王考虑不周,我只是把我购买华服玩耍的钱财挪到这里而已。”
其实很喜欢花钱买进口葡萄酒和大陆丝绸产品的康马克心虚地摸摸鼻子,不说了。
侍女将迪卢木多带到公主房外,她敲敲门,里面的芙兰立刻答应:“请进!”
杂乱但有序、并不精致却绝对舒适。
这是迪卢木多对公主房间的第一印象。
芙兰的桌上叠放着一卷卷的羊皮纸,上面有不同人用不同颜色的墨水写的不同字迹的文书、绘制的草图还有没写完的字;她自己的右手还沾染着一些墨水,两把长短不一的木尺横在桌面,金属制的星象仪和秤砣、药草一类的杂物摆放在房间靠窗的另一张长桌上;迪卢木多进来时,公主正以一个很不雅观的翘脚姿势坐在椅子上,手拿另一本略旧的羊皮纸手抄本背诵他听不懂的长句。
这一次迪卢木多终于能行一个完整的骑士礼,芙兰分出一点眼神,等男孩做完后问:“你来有什么想问的吗?”
迪卢木多却问:“可否告诉我,殿下刚才在背诵什么呢?”
芙兰不卖关子:“母羊的接生与护理。”
迪卢木多的表情毫不意外:“殿下真是博学多才。”
芙兰:“哪里哪里,比不得骑士预备役。”
正式聊天之前来两句互相打趣疑似成了两人之间的一个习惯,芙兰把手抄本合上,调整坐姿:“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你说过,如果我想了解你说的,【让爱尔兰变得更加幸福】……就可以来找你。”
迪卢木多轻松地耸耸肩:“自从你对我表示招揽的意思,我回去后一直觉得受宠若惊,不过细想却并不意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有很高的评价,几个月后,身份已经转变的你,想要像王子们一样拥有自己的骑士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殿下还是无法说服我为什么要离开菲奥娜来到你的麾下,”迪卢木多认真极了,“养父安格斯亲授我各种技艺,我自从被收养后,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能通过菲奥娜骑士团的入团考核,成为一名光荣的菲奥娜骑士而准备的;答应你的邀请却可能让我此前所学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所以,我必须说服你,用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目标吗?”
“可以这样说。”
芙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将迪卢木多按在房间另一张椅子上:“那么,我问你,你觉得成为菲奥娜的骑士,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吗?”
“啊?”
这个成熟的问题一下子把迪卢木多问住了,芙兰背着手,一个12岁的小孩经过充足饮食和充分锻炼,她已经不比一些成年女子矮了;芙兰继续问:“你想成为菲奥娜的骑士,成为骑士团的一员后,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你又会付出什么?”
“你预想中作为骑士是怎样的?”
迪卢木多稍加思考,便回答:“加入骑士团后,我会和前辈们一起抗击来自海上的敌人,缉拿盗贼、消灭匪徒;或许我还会有幸和芬恩一同冒险、击溃强敌,建功立业;成为史诗传奇中被后人称颂的一位英雄。”
“至于我付出的,不外乎汗水、血肉和性命;我将得到的是作为勇士的荣誉和作为骑士的尊严。”说到此处,迪卢木多已经越来越自信:“这正是我自幼向往和想得到的,也是被我养父和周围人所鼓励的。我乐于这样做,一直以来也勤奋训练,期望自己能有这个资格。”
芙兰:“只有加入菲奥娜,才能实现这些吗?”
她的口吻还是十分诚恳:“可是,迪卢木多,成为我的伙伴并不代表你不能加入菲奥娜……我只是需要有人帮助我,有人能在身边陪伴我,让我不是孤身一人;并且最好能指出我的错误,给出不同的看法和意见。”
“相信我吧,你所预想的生活,我也能给你;骑士的荣誉,你的理想,勇士的业绩和尊严,我也同样可以给你。”
见迪卢木多露出不解,芙兰也不慌,她拿起桌上一叠早就整理好的数据和文书递给迪卢木多,“看一看吧,这是我作为王储预备役几个月来所收集的资料,迪卢木多,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就像人们所能想到的最好最优秀的年轻人一样,你长大后一定是位端庄有礼的骑士,被王国的大家所尊重……但是,我作为王室的一员,我厚颜无耻地希望拉你这样的同龄人下水,因为我希望你们能用尽心力和我一起,解决更多困扰王国与人民的难题……”
男孩金黄的双眼开始快速浏览这些文书和资料,芙兰的声音在前方传来:“看到了吗?战争、渔获、农业、部落之间的争端、亲王的争权夺利;越来越多出生的人口,稳定不变的农田,还有来自海上的敌人;啊,还有德不配位的德鲁伊,对父王阴奉阳违的首领们。”
“我们的祖国爱尔兰,看似风平浪静,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浪潮会不会猛然将这艘大船打翻。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收成尚可、父王威严尚在,所以还能勉强维持;可是父王终究要老去,领导骑士团的芬恩也一样;倘若在换位之季遭遇外地来袭或者一次歉收,当下的和平就要被立刻打破……迪卢木多,我渴望我能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饥饿和灾祸都驱散,我不希望看见塔拉,还有附近的村庄,海岸边上的小镇再度被劫掠;可是光靠菲奥娜骑士团一次次反击和扫荡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芙兰坚定道:“我希望在我的一生中,将这些问题彻底根除;让爱尔兰统一为一个真正的、上下一心不再分裂的国家。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避免那些无谓的内耗,将军队和物资集中起来,对抗天灾、外敌和发展更好的一切……提高粮食产量也好,让牲畜死的更少也罢,总之,是能让大家都过得更好的方法!”
那双棕褐色的,和至高王如出一辙的眼睛看过来了。
“但是这些,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公主的情绪变得低沉。
“我需要同伴,朋友,骑士,下属……怎么说都行,迪卢木多,我需要你,也需要你的朋友们。”
她顿了顿,“在你听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吧,但我的理想就是如此。”
迪卢木多将这些公主亲自收集和整理的资料细细收好,“殿下,陛下没做到的事情,你的祖父、曾祖父都没做到的事情,你为什么觉得你会做到?”
“总不能因为没有人成功过就觉得自己也会失败吧?”芙兰抬起头,“难道你会因为射箭好几次不中就觉得自己不适合射箭吗?”
“难说哦,我当初第一次碰到长枪,几次练习都没能把握要领;要不是安格斯鼓励我,我可能现在只会用剑盾。”
迪卢木多问:“消除土地上一切的灾祸和饥饿,感觉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丰收是农神的恩惠,赖以生存的土地也是主权女神的赐予;死亡和战争,对我们来说,更是莫瑞甘的荣誉。如果按照你说的去做,那感觉多少人的命运都要被你扭转了。”他将那些资料拿在手中,感觉格外沉甸甸的,“听上去很厉害。”
芙兰满不在乎:“如果什么都听命运女神说的,那命中会死的人怎么都会死,命中会活下来的人怎么都会活,大家上战场还打什么呢,站在原地,等待天降闪电劈死敌人就好啦。”
她想了想,还是吐露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实话:“……我只是不觉得人就该那样顺从地死去而已,一年忙到头还会饿死的农民,和辛苦做工还要被抢走一切的市民;犯下恶行的强盗坏人却能逍遥自在,不论骑士团的刀剑最后收走了他们没有,他们犯下的事情,造成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了……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很奇怪吧?我居然觉得人一生下来,就理应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地长大,成年,顺利生活,盖房子,繁衍下一代,最后幸福地寿终正寝哎。”
“但是,人就是想活着啊,不想死是谁都希望的;大家都不希望遇到坏事,不希望被抢夺,被压迫,被强迫做不喜欢的事情……我希望好人有好报,遵守秩序的人可以得到应当的好结局,很奇怪吗……”
他有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混乱的宴会上,他听见恶毒的诅咒:
“你杀了我的儿子,我也要让你的儿子死去!”
“我允予你禁制:你将引领迪卢木多,奥迪那之孙,去往死亡之途;你自身的生命亦不能比他的更漫长。”
在一片狼藉的安格斯家中,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被管家变作一头魔猪,就这样趁着夜色跑出了宴会大厅,从此不知所踪;栋恩抱着他浑身发抖,害怕他死去;管家拿着德鲁伊的木杖,笑的恶毒又凄凉;母亲为难地坐在地上哭号,她不想面对自己的一个儿子未来会杀死另一个儿子的事实;主持大局的芬恩,安慰自己的安格斯……
小时候的迪卢木多就这样,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感受,莫名其妙因为父辈的恩怨情仇,背负了一个诅咒。
他该厌恨谁吗?怪母亲和安格斯的管家通奸生下弟弟?怪父亲栋恩看不过弟弟和自己一样被大家宠爱?怪管家非要同态复仇?
安格斯从栋恩的怀中将年幼的迪卢木多拉出来,爱神将他搂在臂弯中,柔和安慰:“迪卢木多,我定将保护你免于这样的追索。”
“我要为你立下禁制,你此后不得捕猎魔猪,只要你严守这样的戒律,你就能免于死亡。”
这么多年来,迪卢木多一直很听安格斯的话,他遵照养父教导的那样逐渐长成一个人人喜爱的孩子,只要遵守戒律和禁制,他的生活一帆风顺,绝无任何危险。
但是,有时候,他难免会想:如果最开始就没有那个诅咒,他也不需要这些禁制了吧?
……他明明,也没做错什么啊。
“我需要考虑的时间。”迪卢木多对芙兰说。
“当然,我不会要求你立刻答应。”芙兰点头,“那么,你觉得你能在秋收狂欢结束之前给我答复吗?”
迪卢木多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羊皮纸卷,“我尽量。”
芙兰打量他的脸色:“……好吧,如果你需要和长辈商量,我也不会阻拦。你手里的东西你也可以拿走,作为你说服同伴的依据……不过!”
公主双手合十,作出拜托的姿势:“能不能请你不要对长辈说出我的志向呢?因为听上去真的很激进嘛,要是被知道了,我成为王储的目标就胎死腹中啦!”
迪卢木多总算找回了轻松的语调:“是担心被王子们知道了,联合起来针对你吧!”
“嘻嘻,你好懂哦。”
“毕竟面对王位竞争者的攻讦也是王储争夺的环节。”迪卢木多装作大人模样说,“我可是从小就知道家里有多个孩子是什么样的。”
芙兰:……
不行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个地狱笑话!
芙兰还在维持这个姿势,迪卢木多:“你该不会知道,我不会拒绝女士请求吧?”
芙兰:“……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哦。”
毕竟,她以为这是迪卢木多成年后,到谈情说爱的年纪才会有的东西。
迪卢木多不计较:“好啦,答应的事情我就会做到。在秋收狂欢之前我会给你答复。另外虽然不是强制性禁制,但我确实对淑女们的请求都会有求必应——当然,超出我实力的我做不到。”
芙兰在他背后道:“老是这副老好人的样子,担心你会被坑。”
迪卢木多挥挥手:“我不至于傻成那样!”
秋季狩猎比芙兰想象的还刺激。
主要指发生在王子们和骑士团年轻成员之间的“修罗场”。面对芬恩亲子莪相,戴瑞和凯拉奇同时开启竞争模式,你邀请他去猎场打猎,我就邀请他观赏歌舞;你赠送他宝马,我就赠送美酒好刀。如果争不过,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科南、赫卡这样的年轻人身上打听情况,暗中询问对方对下一任国王的看法。
唯一觉得狩猎比较无聊的或许只有真·老实人凯尔布瑞,芙兰经过三天的观察,确认这个哥哥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技术宅,不太爱参加社交活动,更喜欢和自己熟悉的农民和牲畜打交道。至少芙兰和对方探讨选种育苗是受益匪浅的,毕竟这位可是身体力行在田地里干了两年活的农民,远比芙兰这样下过几回地、拾人牙慧改良农具的半吊子厉害。
狂欢很快结束,康马克一声令下,没能分出个胜负的戴瑞和凯拉奇又得离开塔拉,不过,凯尔布瑞这次可以留在塔拉,康马克将国王拥有的众多良田交给他管理,并专门划拨一笔钱财,支持凯尔布瑞想实行的不同耕种方式。
面对将他立起来吸引其他两位王子注意力,让芙兰暗中发育的缺德做法;芙兰只能心虚地吹口哨,然后以愧疚的心态捧着书籍和种子和这位哥哥认真学习农耕事宜。
在菲奥娜骑士团即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迪卢木多带着几位同伴再度来到王宫。
“赫卡、塔里忒、帕斯特、卡狄斯……”
芙兰挨个准确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还有,迪卢木多。”
芙兰用沾着木屑的双手同他们一一握手,温暖的温度传达到每一个人身体上。
“我很高兴,你们都愿意成为我的同伴,愿意加入我所描绘的这项伟大的事业!”
赫卡是年纪最大的,他无所谓地摊手:“是迪卢木多把我们叫过来的。”
“辛苦你了!”芙兰大力拍迪卢木多的肩膀,“接下来我们就要好好熟悉和相处了。”
“那么——”芙兰竖起一根手指,“作为加入我麾下的第一件任务,明天早上准时和我的侍卫们集合,在训练营锻炼吧!”
迪卢木多抱着手臂和塔里忒道:“普通的训练可不能让我们菲奥娜的男人疲惫。”
塔里忒:“喂,殿下在看着你……”
芙兰眼神示意莫森:加点料吧。
莫森颔首:收到,明白!
至于第二天几个年轻人在训练营被空腹拉练折磨这件事,就不必在写给芬恩的信中提到了。
三年后。
身高已经一米六八、肌肉有力、面容长开的芙兰同有了几分成年男人模样的迪卢木多、塔里忒、卡狄斯,还有愈加成熟的赫卡,以及跟随她多年,具有丰富野外跋涉和学士积累的侍女丽佳,一同骑马来到一处偏僻的河滩。
丽佳仍然是那副冷淡而稳重的模样,她从内兜中掏出达芬尼给出的简陋地图,对照后确认:“就是这里,殿下,在日落后,彼岸世界的一处入口将从这里打开。”
芙兰利落从自己黑色的马匹上翻身下来,利落的长筒皮靴包裹住她的小腿,落地时没有丝毫迟疑;芙兰抽出随身携带的单手剑,径直插入软烂的河泥中。
“既然如此,就提前进行准备吧,将仪式材料取出,我来主持;稍后进入其中,迪卢木多和我一队,赫卡和丽佳留守外界;塔里忒和卡狄斯一队。”
她回头看了看消失在视野中的塔拉城,他们一行人正身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原野,现在是夏季,草木繁盛的季节。
“这次行动的目标,是掩护我和迪卢木多进入彼岸世界的内部,根据达芬尼的提示找到这个管理这个仙境的主人,我们需要获得主人的认可,通过祂或祂们设下的考验,这样我才可以获准学习妖精的魔法。”
迪卢木多在她身后补充:“一旦有危及殿下生命危险的可能,所有人应当立刻放弃行动,掩护殿下走出彼岸世界,并返回塔拉寻求援兵。”
芙兰从自己的马鞍上翻出几块质地圆润的鹅卵石,递给众人:“将这个东西随身携带,放置在靠在心脏的地方;这是达芬尼特地为我们制作的,当我们之中任何一人遇到生命危险时,石头会显示红色,变的滚烫。”
那时,留守外界的赫卡或丽佳中就有一人会回到塔拉搬救兵。
芙兰看过众人,每个人都回她以坚定的眼神。
她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迪卢木多脸上,已经有成年男子风韵的他说:“我在,殿下。”
“我知道。”芙兰终于卸下那股子紧张的气势,“收拾收拾,我们争取一次就成功!”
丽佳:“总不能这次不成功,下次还来骚扰吧……”
芙兰:“不能这么说啊!五年一次的开启机会,再等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芙兰:“不过,我相信我们可以的!”
TBC
此时由于蝴蝶效应,迪卢木多还没有获得黑痣
我以为我能写到仙境探险学魔法副本的,结果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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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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