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油灯的火苗在西弗勒斯骤然缩紧的瞳孔里疯狂跳动,楼下传来的碎裂声不是酒瓶——是骨头撞在木头上的闷响,紧接着是女人压抑的呜咽,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鸟。
“待在这里!”西弗勒斯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他像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乎是翻滚着扑向绳梯入口,腐朽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绳梯剧烈地晃荡着,摩擦着阁楼地板边缘,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如同垂死的呻吟,然后猛地绷直、静止——他已经下去了。
阿纳托尔僵在原地,耳朵里充斥着楼下混乱的声响:男人野兽般的咆哮,夹杂着恶毒的咒骂,沉重的击打声,家具被掀翻、木料断裂的脆响,还有……那个女人。不再是呜咽,而是一种破碎的、不成调的抽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颤音。
无数种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是恐惧,像冰冷的绳索缠绕住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是愤怒,灼烧着他的喉咙,几乎要喷薄而出。
还有……茫然,绝对的茫然。他见过炼金实验室的爆炸,见过魔法失控后的狼藉,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听”过血肉之躯被肆意践踏的声音,没见过弱者挥拳向更弱者的纯粹的恶。
坩埚里的药液在西弗勒斯离开后骤然失去光泽,沸腾的气泡无声破裂,化作一锅散发苦艾腥气的粘稠废渣。阿纳托尔在这腥气中回过神来,他指尖冰凉,明白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脑子里浸满了酒精的托比亚刚恢复点神志,他半醉半醒,歪歪倒倒,光是从沙发上爬起来就弄倒了好些东西。他头疼欲裂,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比平常醉酒醒来还要难受的多,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过。
无处发泄的头疼最后转化成了怒火,托比亚看着瘦弱的女人脸上焦急的神色,她一直说着:“亲爱的,不要再醉酒了,好吗?”
托比亚的怒火瞬间倾泻而出,“我为什么喝酒,不还是因为你。是你欺骗了我,害我失去工作,是你糟蹋了我本该美好的人生。”
“不,不是这样的。”艾琳痛苦地摇头,她抓住托比亚指着她的手,蓄满泪水的眼睛凝望着他。
艾琳用侧脸贴着托比亚的手掌,“托比亚,结婚的时候,你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说你会一直爱我的。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因为我一直爱你啊!”
托比亚像是真的想起了曾经的誓言,他抚摸着艾琳的脸颊,“是的,我曾说过……”
“啪!”
托比亚狠狠地甩了艾琳一个耳光,通红的手掌印在艾琳蜡黄的脸上格外显眼。
“但不是和你说的,你就是一个怪物,一个引诱我下地狱的恶魔。”托比亚将自己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在艾琳的身上。他一记凶狠的踹踢,艾琳的身体猛地弓起,蜷缩成一团,像只可怜的濒死的动物。
托比亚的眼中满是兴奋,他享受于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瞧啊,这个怪物,她愿意为我奉献一切,无论拥有什么力量,她都不会反抗。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裹挟着风声从楼梯口冲了下来。西弗勒斯目标明确地抓起墙角那张破椅子,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借着冲势狠狠抡起——
“砰!”
椅子带着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巨响,结结实实地砸在托比亚的后背上!
托比亚庞大的身躯被砸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撞翻了摇摇欲坠的茶几,玻璃碎片和空酒瓶哗啦碎了一地。他发出一声痛吼,那双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袭击者——他的儿子。
“你这个小杂种!怪物!!”托比亚立刻放弃了地上痛苦抽搐的艾琳,巨大的、布满污垢的手掌带着风声狠狠扇向西弗勒斯的脸!
他讨厌这个儿子,因为他阴沉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他流淌着怪物的血,是他表现出奇怪的力量让自己被人举报,然后失去一切。
“阴魂不散的小怪物,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托比亚怒吼着,“你为什么不滚出去?是你们这些异类毁了我的生活。”
西弗勒斯被那股巨力扇得踉跄后退,嘴角瞬间裂开,鲜血涌出,他讽刺道,“没有人毁了你的生活,你只是个自我毁灭的混蛋。懦弱的麻瓜,何必把什么都怪在巫师的头上?”
托比亚笑着,然后钳子一样的手抓住西弗勒斯的衣领,提着西弗勒斯踮起了脚,“听听,听听,巫师?麻瓜?我就说你是个异类,该被钉在十字架上处以火刑的怪物。”
他看着那个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散发着恶臭的庞大身影,看着地上母亲痛苦蜷缩的身影,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衣袍下那只瘦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魔杖杖尖已然凝聚起狂暴的魔力,他嘴唇翕动,咒语即将脱口而出!
“不——!西弗勒斯!不要!!!”
艾琳的尖叫撕裂了空气,那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她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痛扑向西弗勒斯,死死地抓住了他衣袍下的手!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种对丈夫安危的极致恐惧,“你不能!不能对他用魔法!你会毁了一切!”
她的阻拦,她的尖叫,她眼中那份对丈夫近乎病态的维护,像一桶滚油浇在了托比亚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怪物!你想杀了我?!”托比亚的双眼因极致的暴怒和一丝被魔法威胁的恐惧而凸出,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挣脱了艾琳迟来的、象征性的拉扯,巨大的拳头朝着西弗勒斯被母亲死死抱住而无法躲避的头颅狠狠砸下。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楼梯口的阴影里,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冰蓝色的眼睛在这昏暗混乱的世界里仿佛发着光。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的右手,握着的不是自己那支雪松木魔杖,而是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的旧魔杖盒里取出的东西——艾琳那根许久未用的黑檀木魔杖。
没有任何犹豫,阿纳托尔的手臂稳定得如同架设在实验室的精密仪器。他清晰地吐出咒语,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混乱的奇异力量:
“昏昏倒地(Stupefy)!”
一道并不耀眼、甚至有些暗淡的红色光束,如同精准的箭矢,从魔杖的杖尖激射而出!它避开了所有障碍,穿过了弥漫的灰尘和混乱的空气,在托比亚的拳头离西弗勒斯太阳穴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
“噗!”精准地没入了托比亚的后背。
暴怒的咆哮戛然而止,托比亚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庞大的身躯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前栽倒,脸朝下重重地砸在西弗勒斯脚前布满木板碎屑和玻璃碎片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失去了知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片狼藉的客厅,只有艾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西弗勒斯粗重而急促的喘息。
阿纳托尔站在楼梯的阴影里,握着那根不属于他的旧魔杖,手臂依旧保持着施咒的姿势。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虎口处传来黑檀木魔杖强烈的反抗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然而,这短暂的、劫后余生般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你……”艾琳猛地抬起头,她脸上交织的痛苦和卑微瞬间被另一种扭曲的愤怒所取代!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阿纳托尔手中的魔杖上,像是看到了世上最不可饶恕的东西。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用我的魔杖……对着托比亚!”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我就不该!不该心软带你回来!你是个祸害!是个灾星!”
阿纳托尔放下手臂,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尽管整只手还在发麻,“女士,如果我的认知没有出现严重偏差,您口中这位‘亲爱的’托比亚,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似乎一直在对您和您的亲生儿子进行极其暴力的身体攻击。很抱歉,在接受的教育和最基本的良知,让我无法对一个正在殴打巫师,尤其是殴打妇孺的麻瓜……熟视无睹。”
“闭嘴!你懂什么?”艾琳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阿纳托尔——没有使用魔杖!
“魔杖飞来(Accio Wand)!”
阿纳托尔只觉得手中的黑檀木魔杖猛地一烫,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传来,旧魔杖挣脱了他的掌握,稳稳地落入了艾琳抬起的手中。
魔杖入手,艾琳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那根熟悉的黑檀木魔杖仿佛唤醒了她体内沉睡多年的某种东西。
阿纳托尔不理解,一个强大的可以使用无杖魔咒的巫师竟然还卑微地维护着这种扭曲的家庭,甚至还拘束着自己的孩子,“语言暴力,拳脚相加,这就是你所谓的生活吗?你凭什么把西弗勒斯拘禁在这里,凭什么要他忍受着一切?”
“他是我的儿子,我们一家人就该在一起!”艾琳歇斯底里,几乎尖叫。
她毫不犹豫地将魔杖指向阿纳托尔,杖尖开始凝聚起危险的光芒。
“住手!”西弗勒斯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他五指张开,他没有尝试用魔法对着母亲,而是精准而决绝地一把攥住了那根魔杖的杖尖!
“滋啦——!”
皮肉烧焦的可怕声响伴随着刺鼻的青烟瞬间腾起,那刚才在阁楼上精密处理缬草根、在魔药课上稳定操控搅拌棒的手,此刻在魔力的反噬下瞬间被灼伤。
“一切都够了……”他踉跄着挡在了阿纳托尔和艾琳之间,他看向艾琳,以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的眼神,“我带他离开,那个人还需要照顾,你去忙吧。”
蜘蛛尾巷的夜风带着垃圾**的酸臭,阿纳托尔沉默地跟在西弗勒斯身后,踩过坑洼积水的碎石路。
“我讨厌你的父亲。”阿纳托尔的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响起,直白得没有一丝修饰。
西弗勒斯头也没回,嘶哑的声音随风飘来,“我从不称呼他为父亲。”
阿纳托尔停下步伐回望,但这里已经看不见巷子尽头的那所砖房,“我也不喜欢你的母亲。”
这一次,西弗勒斯久久没有应答。
“走吧!”他催促着西弗勒斯,他直视着前方模糊的巷口,也仿佛看透了眼前狼狈的少年,看向某个更远、更自由的未来。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走吧,走远一些吧,永远摆脱这个扭曲的地方。
西弗勒斯带着阿纳托尔走出了蜘蛛尾巷,不远处的坡顶上屹立着那棵熟悉的巨大的榕树。离开了被煤灰笼罩的蜘蛛尾巷,连月光都变得明亮温柔起来。
阿纳托尔和西弗勒斯两个人静静地靠坐在榕树边,谁都没有先开口。
直到一封白色的魔法信从天而降,落到了阿纳托尔的手上,隔着信封,阿纳托尔已经摸出了门钥匙的形状。
瞬间,幽绿的光芒以信封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强大的空间拉扯力开始作用。
在身形即将被绿光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瞬,阿纳托尔突然转过身,对着几步之外被绿光映得脸色更加苍白的西弗勒斯,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带着拉文克劳优秀学生特有的书卷气。
“初次见面,”阿纳托尔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傲慢与审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仪式感的认真,“我是阿纳托尔·艾尔伯托斯。”
时间仿佛被门钥匙的绿光拉长了,西弗勒斯黑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里面翻涌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迟疑、刺痛,以及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悸动。
最终,在那幽绿光芒即将完全吞噬白色身影的前一秒,西弗勒斯抬起了自己那只完全不同的、狼狈的被灼伤的手。
“初次见面,”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声音沙哑,却晰地穿透了空间魔法的嗡鸣,“我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一丝凉意于掌心随着绿光的消失稍纵即逝,西弗勒斯缓缓摊开手掌,掌心已然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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