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在苍茫雪原中呼啸前行，最终稳稳停靠在国王十字车站。与西弗勒斯在站台简短道别后——对方收到了他那份沉得有些过分的回礼时，脸上的阴沉都有那么一瞬的裂开，最后露出一个混杂着惊讶、别扭、无奈和微弱的笑意的表情——阿纳托尔通过飞路网直接返回了艾尔伯托斯城堡。
壁炉飞路网的绿色火焰尚未完全散去，海崖古堡特有的混合着古老石材、海风与试剂的熟悉气息便扑面而来。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铅灰色的北海，波涛汹涌，拍打着下方的礁石。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旺盛，却似乎驱不散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寒意。奥维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实验室，而是罕见地站在壁炉前，背对着门口，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有些紧绷。阿西娜则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摊开的一本厚重账簿，但那目光却并未落在数字上，而是失焦地投向某处虚空。
“我回来了。”阿纳托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紧绷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后，那令人不安的杂音骤然停止。奥维德迅速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了与往常无异的带着点戏谑的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凝重的背影只是幻觉。
“我们的小阿纳回来了？”奥维德大步上前，张开手臂给了阿纳托尔一个用力的拥抱，力道大得让他微微踉跄。父亲衣袍上熟悉的秘银和硫磺气味钻入鼻腔，但阿纳托尔敏锐地察觉到，这气息之下，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高级羊皮纸和火漆的味道——那不属于实验室。
阿西娜也立刻站起身，脸上展露出优雅而温暖的笑容，透着浓浓的关切。她走上前，双手捧住阿纳托尔的脸颊，仔细端详，“脸色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霍格沃茨的伙食看来有进步？还是说……霍格沃茨治好了你挑食的小毛病？”她的语气轻松，带着母亲特有的调侃，但阿纳托尔没有错过她眼底未能完全掩饰的锋锐。
“学习怎么样？飞行咒有进展吗？”奥维德揽着儿子的肩膀往沙发走，语速比平时稍快，“我最近对反重力符文有个新想法，或许可以借鉴一下古代如尼文里的……”
“弗立维教授提到你魔咒理论又是满分。”阿西娜接过家养小精灵佩佩颤巍巍端来的热可可，亲自递给阿纳托尔，声音温柔，“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聚会呢？不必在意他，只管在那里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新朋友？”
他们默契地配合着，用关怀和日常琐事编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试图将某种沉重的东西隔绝在外。阿纳托尔安静地听着，小口啜饮着香甜的热可可，冰蓝色的眼睛在父母之间缓缓移动。
终于，在奥维德关于如尼文能量传导性的论述告一段落，阿西娜也暂时想不出新的校园生活问题时，客厅里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沉默间隙。
阿纳托尔放下杯子，陶瓷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父母，那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所以，到底怎么了？”
奥维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般，有些无奈地垮塌下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发愁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阿西娜收敛了温和的笑容，她没有立刻回答阿纳托尔的问题，而是近乎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阿纳，你知道我并不想把你扯进这件事。”
阿纳托尔立刻明白是关于什么的，上一次阿西娜出现这种表情是阿迦尔舅舅出现的时候，而那时阿迦尔提到了……
“可是，我是艾尔伯托斯唯一的继承人，难道我就可以躲过去吗？”阿纳托尔的语气出奇地冷静。
阿纳托尔很少用艾尔伯托斯继承人这个身份来自称，他和奥维德一样，并不怎么喜欢这份沉甸甸的家族责任。但他也知道，这个身份是他无法逃避的。
阿西娜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孩子，无声的交流在目光中完成。最后，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放在最上面的、质地异常考究的镀金请柬。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每一丝烫金的花纹都仿佛在流动，火漆印是显眼的家族徽记，两只飞龙拱立马尔福首字母“M”的银绿色家徽。
“马尔福的圣诞宴会请柬。”奥维德走到阿西娜身边，他的声音里失去了之前的轻快，变得平稳而低沉，“就在明天晚上。”
阿纳托尔接过请柬，指尖能感受到羊皮纸本身蕴含的微弱魔法波动，以及火漆印上那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展开扫了一眼，措辞优雅，邀请诚挚，完全是上流社会标准的社交格式。
“卢修斯·马尔福亲自送来的。”阿西娜补充道，她走到奥维德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丈夫的手臂上，“在这个时间点，没人能保证这场宴会不会掺杂些别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祖母绿色的眼睛中满是凝重，“但……很难拒绝。”
“拒绝，在某些人眼里，就意味着明确地站在了那边的对立面。尤其是在……”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所有人心照不宣，“……风声越来越紧的时候。”
阿纳托尔的目光从请柬上抬起，“只有我们？”
“不。”阿西娜摇了摇头，“我了解到的，另几个和我们处境类似的中立家族也收到了请柬。”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空气，像是在清点，“比如专精妖精金融的诺特家，以古代魔文研究闻名的罗尔家，还有几个虽然没落但血统‘纯正’的中立家族……简而言之，一个没落下。”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阵阵海浪声。那封精美的请柬此刻仿佛有千斤重，代表着不容回避的选择，以及其背后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
阿纳托尔将请柬轻轻放回桌面，他垂下眼眸，沉默良久，待他再次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可可。
“仅仅只是以马尔福的名义发出邀请，那就当做一场普通的生意上的宴会好了。”
“其中的深意，即使所有人都清楚，但只要没有明目张胆地说出来，那就当做不知道。”
“所以，把我也带上，就像一场普通的宴会一样。”
“不行！”阿西娜立刻拒绝，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源于母亲本能的保护欲。她努力周旋于社交场，在各方势力间走钢丝，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孩子压上赌桌的。
她的眼神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阿纳托尔却忽然笑了，那笑容与他平日里的倨傲不同，带着些许只在父母面前展现的孩子气的狡黠。他凑上前抱住母亲，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这个动作自他十一岁后就很少做了。
“没事的，妈妈。”他的声音闷在昂贵的丝绸衣料里，“请相信我。”
这句话说得轻软，却带着艾尔伯托斯家一脉相承的近乎傲慢的自信。阿西娜的身体微微僵硬，她太了解这种自信——来自奥维德在学术研究上的绝对天赋，如今在儿子身上以另一种形式显现。
阿西娜紧抿着嘴唇，美丽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权衡、挣扎、担忧、无奈。她比谁都清楚当前的局势，也明白儿子这个提议背后隐含的、打破僵局的逻辑——一个继承人恰到好处的露面，既是表态，也是留有余地的周旋。这的确是当下最合适，甚至可称得上是唯一能破局的办法。
“……好。”良久，阿西娜终于开口，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部力气，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这么做。
但她随即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一手搭在阿纳托尔的肩上，语重心长，目光如炬：“但是阿纳，听我说，社交场不是你的学术场，更不是拉文克劳的图书馆。这里比你想的要复杂、阴暗得多，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被过度解读，成为刺向家族的利刃。”
她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这里没有绝对正确的公式，每个微笑都可能淬毒，每句恭维都藏着试探。收起你在学术上的那套傲慢，否则——”
“否则我会摔得很惨。”阿纳托尔接话，“我知道，妈妈，我并没有轻视。”
——但会摔的不会是我，阿纳托尔如此笃信。
阿西娜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了一场硬仗的统帅。“佩佩！”她召唤家养小精灵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准备三套礼服，要那套深蓝色镶秘银线的，还有……”
“我们需要带几件像样的‘伴手礼’，既不能太显眼，也不能失了身份。”
“……”
阿纳托尔站在原地，看着母亲雷厉风行地安排各项事宜，心里却在盘算着要不要在宴会上找机会和诺特家的人讨论一下古代魔文——他最近的研究正好遇到瓶颈。
窗外，北海的浪潮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崖壁，年轻的鸟儿尚不知晓风暴已然酝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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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镀金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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