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马尔福庄园仿佛被施了一个盛大的灯光咒语。无数镶嵌在廊柱、檐角、树丛中的魔法灯盏次第亮起,从恢弘的主建筑到远处精心修剪的花园,顷刻间流光溢彩。
然而,这片璀璨的星光却未能驱散空气中悄然凝聚的某种无形压力。宴会厅内,原本交织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仿佛都被一层强大而隐秘的“悄声细语咒”笼罩。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频频转向同一个方向,一种混合着敬畏与恐惧、好奇与期待的寂静迅速蔓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宴会真正等待的主角,即将登场。
“他来了。”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低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无声的涟漪。
下一刻,宴会厅入口处出现异动,并非幻影移形带来的爆响,而是一种更诡异的现身方式。似烟非雾,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梦魇般的黑影如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飘入。它落地时没有丝毫声响,却伴随着周围光线不自然的摇曳和温度骤降的寒意,在流转的风云变幻中,那黑色的人影逐渐显现身形。
来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斗篷下摆在无形的气流中飞扬,如同蝙蝠展开的翼膜。
当他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病态的苍白的脸,甚至隐隐泛着青灰。他的脸透着一种非人的怪异,似乎正在向蛇类转化,依稀残留着某种阴翳的俊美。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如同两汪凝固的鲜血,瞳孔是两道垂直的细缝,其中蕴含的冰冷、残酷与强大的魔力,让与之对视者几乎瞬间冻结灵魂。
而最让在场所有巫师感到震撼的是他降临的方式——没有借助飞天扫帚,没有骑行夜骐或其他任何已知的飞行生物,他就这样凌空飞行而来,彰显着一种超越普通魔法认知的力量。
“诸位,晚上好!”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略带沙哑。
阿纳托尔不知道该如何精确形容这个声音。它仿佛自带魔力,像是宏大戏剧拉开帷幕时,主角念出的第一句具有统治力的独白,一经开口,便不容置疑地攫取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只是一个节日的聚会而已,我也只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大家不要拘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试图表现得平易近人,然而其中蕴含的那种君王般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让所有听到的人脊背发凉,不敢有丝毫怠慢和违逆。
自黑魔王以纯粹的飞行姿态出现的那一刻起,阿纳托尔的目光就如同被磁石吸引,再也无法移开。他冰蓝色的眼睛迸发出一种极其强烈而复杂的光芒——其中有难以掩饰的震惊,有对高深魔法领域本能的探究,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不甘与挑战的炽热火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不动声色地向侧面移动了半步,恰好完全挡住了阿纳托尔的视线,是奥维德。父亲没有看他,依旧面朝着黑魔王的方向,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姿态,但那只垂在身侧紧紧牵着阿纳托尔的手,却传递出不容反驳的力道。
阿纳托尔不解地微微挣扎,抬头看向父亲线条紧绷的侧脸,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疑问和坚持。
奥维德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平视前方,没有解释。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解他那颗对知识、尤其是对突破性魔法研究充满探究的心,更知道他一直潜心研究的飞行咒到了何种关键阶段。也正因如此,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此刻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解读为对黑魔王力量感兴趣,甚至是试图挑战、模仿的眼神!那无异于引火烧身。
阿纳托尔应该放弃那个飞行咒!至少,绝不能在此时此地,因为这种原因而显露出异常!
“那不一样,爸爸,”阿纳托尔几乎是用气音急切地反驳,手指因激动而微微蜷缩,“原理完全不一样……”
奥维德握着他手的力道骤然加大,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无声的警告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阿纳托尔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分析,他感受到了父亲掌心传来的坚决。
阿纳托尔终于妥协了,他深深地低下头,白色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翻腾的不甘。
他不再试图去看,也不再试图争辩。然而,在他紧抿的唇角和下意识攥紧的另一只手中,那份源于拉文克劳探索本能的倔强,那份不愿因外界压力而放弃个人研究的坚持,依旧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
可是,黑魔王对于投向他的目光是何等敏锐。几乎在阿纳托尔那混合着震惊、探究与不甘的炽热视线投去的第一瞬间,那双血红的蛇瞳便精准地锁定了来源。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落在了那个被父亲半掩在身后的白发少年身上。
“一只有趣的鸟儿。”低沉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藏品。
那眼神多么炽热,充满了未经驯服的锐气。他并不讨厌这种眼神,甚至在一瞬间,几乎要生出轻轻放过的想法。但,也绝不喜欢。不听话的鸟儿,总需要一点小小的惩罚,以铭记谁才是主宰。
没有念咒,没有挥杖,仅仅是一次短暂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对视。一股阴冷而粘稠如同毒蛇涎液般的魔力波动,无声无息地穿透空气,精准地袭向阿纳托尔。
“咔——”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冰晶碎裂的轻响从阿纳托尔胸前传来。那是他贴身佩戴的一枚防护性炼金饰品,在接触到那股诅咒力量的瞬间,不堪重负地碎裂了。
下一秒,阿纳托尔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可骇人的幻象却直接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殷红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眼前”奔涌而出,淹没了所有感知。无数从深渊最底层爬出的恶魔虚影环绕着他,用包含着世间一切恶意的语言在他耳畔嘶吼。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胸腔像是被巨石压住,无法汲取一丝空气。
他感觉自己正不断下坠,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无比真实的可怕梦魇。
“阿纳,你怎么了?”阿西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她看到阿纳托尔紧闭双眼,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苍白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如同大理石般灰白。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在充斥着各种污秽与诅咒的恶魔低语中,阿纳托尔模糊地分辨出了母亲那熟悉而焦急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一根垂入深渊的救命稻草,他凭着本能,死死地抓住阿西娜伸过来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那片黑暗清醒过来。
然而,在他扭曲的感知里,母亲往日温暖坚实的臂弯变得冰冷粘腻,皮肤触感如同腐烂已久的尸体。极致的恐惧让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绝望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紧闭的眼睑无法阻挡泪水,它们混合着冰冷的汗水,水洗般浸湿了他狼狈不堪的脸庞。
“阿纳!”奥维德冲上前,一把扶住向后软倒的儿子,将他紧紧地、保护性地搂在怀里。怀中这具年轻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让见多识广的奥维德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迅速挥动魔杖,检测魔法笼罩阿纳托尔,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一片混乱,只能感知到儿子此刻的精神和情绪正处于极度的恐慌与崩溃边缘,这让他心如刀割。
这边的突发状况立刻引起了骚动。窃窃私语声响起,一些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开始向这个角落聚集,好奇与探究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来,很快将艾尔伯托斯一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西娜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母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社交礼仪和谨慎。她迅速转过身,魔杖赫然举起,指向那些围拢过来的人群,平日里优雅从容的面容此刻如同覆上一层冰霜,声音锐利得能划破空气:“都给我滚开!”
强大的魔力威压伴随着她的怒火扩散开来,前排的人被震慑得不由自主地后退。
“奥维德,带着阿纳,我们去圣芒戈!”她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拦住这位濒临爆发边缘的母亲。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路。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迈着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步伐,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了过来。
是黑魔王。
拥挤的人群瞬间空出了一片更大的区域,所有人屏息凝神。
“可以让我看看吗?”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优雅而低沉的调子,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关心后辈的长者。
他的目光落在奥维德怀中颤抖不止的阿纳托尔身上,血红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这是黑魔法的痕迹,”他淡淡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圣芒戈……也不一定能解决这个‘小小’的问题。”他刻意放缓了“小小”这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看似在为孩子的安危着想,但那毫无情感的永远优雅的语调,站立于艾尔伯托斯夫妇面前阻止他们离开的耐心姿态,足以表明他的目的。
奥维德的脸色苍白,下颌线绷得很紧。他看了一眼怀中痛苦的儿子,又看了一眼面前深不可测的黑魔王,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阿纳托尔转移到阿西娜的怀里。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黑魔王。这位一向疏离于权力斗争、醉心研究的学者,此刻做出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姿态。他右手抚上左胸,近乎九十度地弯下了腰,声音因压抑而颤抖。
“奥维德·艾尔伯托斯,艾尔伯托斯家族的家主,向您表示诚挚的谢意。恳请您……施以援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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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黑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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