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刘进提供的供词,以及从刘进外宅搜出的关键信件和作为信物的玉佩,吴赳亲自率领一队精锐内卫,手持驾帖,直奔吏部侍郎袁科位于金陵的府邸。
他们的目标明确——逮捕袁科的侄子袁材,并搜查相关证据,同时暂时封锁袁府,禁止人员随意出入,以防串供或销毁罪证。
与此同时,偌大的袁府内,却是一派为即将到来的宴会而忙碌的景象。
吏部侍郎袁科的夫人秦氏,虽已年过半百,精力不济,却仍强打着精神,亲自操持着两天后一场重要宴会的筹备事宜。
她的亲生儿子携儿媳在外地为官,府中中馈本可交由侄媳妇越氏打理,但秦氏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掌控欲,让她不甘心轻易放权,尤其不愿看到侄媳妇在重要场合出风头,故而事无巨细,仍要亲自过问。
侄媳妇越氏,年过三十,面容温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刚将拟好的宴会菜单呈给秦氏过目,垂手侍立一旁,心中却有些忐忑。
秦氏接过菜单,慢条斯理地浏览着,保养得宜的手指在上面的几道菜名上划过,语气带着挑剔:
“这蟹粉狮子头,油腻了些,换了。这水晶肴肉,寻常了些,也换了。还有这……这……这……”
她一口气划掉了五样越氏精心准备的菜肴,又自顾自地提笔,在旁边添上了八样更为奢华、工序更繁琐的菜式。
越氏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平日里这位婶娘也时常借机敲打,否定一两样菜式是常事,可像今日这般,几乎否定了她大半心血,还是头一遭。
这已不仅仅是挑剔,近乎是刻意的打压与羞辱了。
秦氏却仿佛没看到越氏难看的脸色,将改得面目全非的菜单递还回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教导口吻,实则暗含贬低:
“不是我说你,到底眼界浅了些。你可知道这次要宴请的太仆寺卿贾大人,是何等出身?那是京城里宁国公府的嫡系子弟,正经的四王八公之后!
那样的人家,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没见过?我们若只在食材贵重上较劲,反倒落了下乘。
这次的宴会,要的是一个‘巧’字!心思要巧,布置要巧,菜品更要巧!要让他觉得我们袁家,是有底蕴、有格调的,明白吗?”
越氏心中憋闷,却不敢反驳,只得低眉顺眼地应道:“侄媳明白了,谢婶娘指点。”
她接过菜单,默默退下去重新安排。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管事婆子,回禀道:“太太,游湖的船只已经收拾妥当了,按您的吩咐,用的是府里最大、最气派的那艘画舫。上面的装饰、摆设,也都按照太太您定的单子重新布置了,保管又雅致又敞亮。”
秦氏点了点头,算是认可,随即又问道:“唱曲儿助兴的人呢?可寻好了?务必要嗓音清亮、曲子新颖的。”
那婆子想了想,回道:“回太太的话,管家之前回话说,已经去请了那对在咱们金陵城颇有名气的双生姐妹花,叫什么‘旖旎’的。太太您就放心吧,保管让贵客满意。”
听到“旖旎”姐妹花的名字,秦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乜了那婆子一眼,眼神锐利,但终究没当着下人的面发作,只是冷哼一声,挥挥手让婆子退下。
那对姐妹花在金陵城的夫人圈里名声可不好,说是卖艺,实则与卖身无异,专会些狐媚手段,勾得不少富家子弟荒废学业,为她们一掷千金。
管家竟请了这样两个货色,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们袁家行事不端,家风不正?
秦氏正为这事儿生着闷气,无处发泄,忽见外面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连通报都忘了。
“太太!太太不好了!” 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
秦氏本就心气不顺,见这丫鬟如此没规矩,更是火冒三丈。
一直侍立在秦氏身边、最会察言观色的大丫鬟立刻上前,指着那小丫鬟厉声骂道:“作死的小蹄子!慌什么慌?!天塌下来了不成?一点规矩都没有!冲撞了太太,仔细你的皮!”
那小丫鬟被骂得一愣,呆立在原地,吓得忘了要说什么。
秦氏被大丫鬟这么一骂,心里的邪火稍微泄了几分,这才端起旁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缓缓问道:“什么事?说吧。”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哭腔急声道:“太太!真的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凶神恶煞的,直接冲进来,把……把材少爷给抓走了!”
“什么?!” 秦氏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凌厉如刀地射向那小丫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讲?!混账东西!”
她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宴会、什么姐妹花了,立刻一连串地吩咐下去:
派人快马加鞭去衙门通知老爷袁科;
安排得力人手严守内院各门,尤其是老太太的院子,绝不能让她受惊;
让管家立刻去打探,来的到底是哪路人马,所为何事;
同时严令府中下人不得声张,试图将影响降到最低。
……
南太仆寺衙署的正堂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出“狗咬狗”的闹剧。
袁材被内卫粗暴地押跪在堂下,他年约三十,衣着华贵,但此刻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惊惧与强装出的镇定。
面对从刘进处搜出的、指向他挪用马价银的密信和作为信物的贴身玉佩,袁材眼珠乱转,矢口否认,极力狡辩。
他指着那些信件,大声喊冤:“大人冤枉啊!这绝对是刘进这厮污蔑!是他自己想升官想疯了,又填补不上亏空,便胡乱攀咬!这些信,定是他不知从何处找人模仿了下官的笔迹伪造的!其心可诛!请大人明察!”
他语气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内卫将那块作为信物的、上等羊脂白玉佩呈上时,袁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和愤慨之色,捶胸顿足道:
“这玉佩!这玉佩是下官的心爱之物,前两个月不慎遗失了,一直遍寻不见!原来……原来是被你这贼子刘进给偷了去!好哇!刘进!定是你夫人管得太严,断了你的银钱,养不起外头的姘头了,便干起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竟还敢拿来诬陷于我!你好毒的心肠!”
他这番倒打一耙、连消带打,不仅否认了证据,还极力贬低刘进的人品,将其塑造成一个因惧内而穷困潦倒、进而偷窃并诬告的小人。
面对袁材这连珠炮似的否认与恶毒挖苦,跪在一旁的刘进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本就没什么急智,此刻更是急火攻心,指着袁材“你……你……你”了半天,却憋不出一句完整有力的反驳,只能徒劳地重复:“明明就是你!袁材!就是你找我办的!你现在竟然不认账?!你……你无耻!”
他见袁材死不承认,又转向堂上的贾葳,带着哭腔诉苦哀求:“大人!您都看到了!这斯满口谎言,颠倒黑白!大人您千万不要信他啊!他……他这是要逼死下官啊!”
刘进这笨口拙舌、毫无反击之力的窝囊样子,弄得堂上的贾葳和两旁肃立的内卫都颇感无语。
陆武甚至忍不住别过脸去,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是对刘进的愚蠢和懦弱感到鄙夷。
贾葳端坐上方,神色平静,只是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并未急于插手。
袁材见刘进如此不堪一击,心中暗自得意,越发嚣张,继续喊道:“大人!刘进此人,品行低劣,所言绝不可信!他这分明是眼看事情败露,无法收拾,便随意攀咬,想拉个垫背的!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面对袁材的一再否认和嚣张气焰,刘进几乎要被逼疯了。
巨大的恐惧、愤怒和被背叛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他那并不灵光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边关于挪用马价银的证据和信物能被袁材矢口否认,但是其他的呢?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知道的、袁材和他伯伯袁科背地里做的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捅出来!要死一起死!
这个念头一生,刘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贾葳大声喊道:
“大人!小人还知道别的!袁材和他伯伯袁侍郎,还做了别的事!他们……他们暗中倒卖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用陈年霉米混着土块替代。小人……小人有证据!有证人!”
袁材一听刘进竟然要捅出这事,脸色骤然大变,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镇定,惊慌失措地厉声打断:“刘进!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你疯了!!”
他试图扑过去阻止刘进,却被身后的内卫死死按住。
刘进见袁材终于慌了,脸上露出了报复性的快意和兴奋,他不再看袁材,急切地对贾葳道:
“大人!千真万确!小人知道负责经办此事的粮商是谁!只要大人派人去查,定能人赃并获!”
说到这里,刘进有一种诡异的兴奋,他死死盯着被按住的袁材道:“不仅如此,他们还利用权势,夺取他人家产,贩卖私盐,勾结匪类,养寇自重。大人,这都是实情!”
这突如其来的揭发,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贾葳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体。
他原本只是想追回马价银,没想到竟牵扯出了这些了不得的东西。
堂下的狗咬狗,瞬间升级,将这桩贪腐案的漩涡,搅得更加深邃与凶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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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 1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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