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的心脏瞬间狂跳,生怕错失了这个机会,连忙从船头翻下,跟兔子一样冲向了方涉川的房间。方涉川这几天情绪低迷,脑子昏昏,显然没想到小师侄能先一步和自己的名剑大会队友接上头,便揉着一头乱发,借口推辞说:“我这小师侄年纪太小,实在不便,你等几天我找人再跟你打。”
但方涉川疏忽了,他这道长朋友修太虚剑意的,那是真的愣啊。
“我们是去名剑大会,不是上……”道长一本正经,被脸色大变的方涉川捂住了嘴,但那俩字还是吐出来了,“……青楼,不限年龄。”
白苏好奇:“青楼?扬州有吗?”
“还想留在这就别问。”威胁的话从方涉川牙缝里挤出来。
白苏立即捂嘴。
方涉川的道长朋友道号称“惊春子”,白苏觉得这名字很好,与他俊美的外表和淡薄的性格相得益彰,天生如此,无意惊春。
惊春子和方涉川站在一起,白苏的小眼神在两张盛世美颜中间乱瞟,只觉得这二人表面气质相似,都是那种冷冰冰很唬人的类型。可名剑大会打起来才知道,小师叔顶多热暴力,惊春子的冷暴力更吓人。
这人沉迷武道,要求极严,明明忙着满场追人,却总能逮到白苏的错处。但他并不训他,也不碎碎念,只是冷冷一眼瞥过来,扯唇留下一抹冷笑。一炷香的比武下来,白苏能听见他在那里“哼”“呵”“唉”地哼上好几声。
白苏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嫌弃他,方涉川就先冷着脸上前,一伞柄不轻不重地捅在惊春子的胸口上:“再哼唧滚出去,你跟谢云流座下似的,属鸟的啊,烦不烦?”
惊春子抬眼,虽没有说话,目光同样冷冽如霜。
二人对峙,白苏既惶恐,又期待,甚至还有两分少年怀春似的羞涩。
“小师叔别生气,你们……别为了我打架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庸医!”
方涉川直接开骂,提着这小庸医的衣领就拎到了惊春子面前,摘下人家的剑柄就往白苏身上招呼,现场教学怎么打侄子:“你跟他哼唧有用吗?明示暗示他会学吗?直接抽他不就完了吗。”
白苏完全没想到打的会是自己,被抽得满地乱蹦,花式求饶。
惊春子倒也不至于真的揍他,只是望着鸡飞狗跳的叔侄两个,唇边竟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一天的名剑大会比试很快结束,惊春子和方涉川很默契地没有续次日的约,在船上招待过晚饭之后,惊春子就告辞离开了。白苏望着惊春子修长挺拔的背影,知道这是江湖人之间互相成全的体面:惊春子没有开口讥讽他技不如人,方涉川也大义灭亲,既帮师侄解围,也替对方解气,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白苏本不在意胜负,惊春子又好看又脾气好,就算对方满脸写着嫌弃,可行动上依旧是陪着体体面面地打完了,他还是觉得惊春子人很好。
至于小师叔……也很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像母鸡护崽一样护着他。
“又在傻笑什么?”
方涉川冷冰冰的突兀一问,白苏立马回神,他刚想狡辩自己没有笑,一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不要笑得太灿烂。他心虚地捂住下半张脸,摇了摇头,装出一副被打击到的失落样子。
白苏没想到的是,小师叔没有对他避如蛇蝎,反而同他一起靠在船舷上。
“惊春子好看么?”
“啊?”白苏惊异一瞬,含糊点头,“还行吧,没怎么注意。”
方涉川冷笑着戳穿:“没怎么注意你今天看他八百回。”
“你不看我八百回,怎么知道我看了他八百回?”
方涉川沉默着捏紧了拳头。
片刻之后,方涉川压低声音,含糊嘟囔了一句什么,那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声吞没。
“什么?”
“我说……画像要么。”
“什么画像?”
“惊春子的画像。”
白苏又呆了一瞬,才意识到小师叔为了迎合他昔日阅遍美男的喜好,竟不惜出卖朋友的画像给他!见他不说话,方涉川又道:“世上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种风情,千般姿态,你见过的未必够多,你喜欢的,又何必是我。”
“你认为……我的喜欢,只是觉得小师叔好看?”
方涉川焦躁地“啧”了一声,脚底好像有钉板在扎似的,烦躁不安地挪动着步子。他不愿看白苏的表情,径直从怀里摸出一封描金帖子递给白苏:“拿去吧,你爱看的。”
“小师叔……”
白苏眼眸颤抖,表情受伤。他张了张嘴,想跟小师叔解释自己不是那种痴恋皮囊美色的庸俗之人,却听小师叔说:“叶英论剑问道的帖子,第一排,第一席,清谈会后能和他握手,并请他在你的武器上亲笔刻字。”
“小师叔!!!”
白苏眼眸瞬间发光,抢过帖子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跟发疯的猴子似的“啊啊啊啊”地尖叫着开始围着甲板狂奔十圈,然后一个大轻功甩进扬州城,到处找人炫耀去了。
方涉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数日的神经也跟着一松。
还好,他第一次如此庆幸,这小屁孩养得那么肤浅、那么愚蠢而且那么容易见异思迁。
*
“说好了,见完叶英就回花谷,不许沿途逗留。”
次日一早,方涉川亲自租了条小船,将白苏送往藏剑山庄,冷着脸叮嘱。一听这话,白苏当时就不乐意了:“为什么啊?今年才玩三四天……”
“我还有事。”
“那再延三天总可以了吧,就三天,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方涉川的右眼皮没由来地一跳,他正想一口回绝,“不行”两个字都已经到了唇边,却还是被白苏抢先一步道:“我想去一个地方画画!”
白苏难得干点正事,这下就真不好回绝了。
方涉川犹疑问道:“什么地方?”
白苏抿着嘴不说话,转头就扎进了涌入藏剑山庄的人堆儿里,只给方涉川留下一个“你猜”的笑容。方涉川本来就快烦死了,一转头看见这小子的布包落在船上,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动作极快地在包里翻了翻,里头冷不丁滚出来一个红彤彤、圆溜溜的炮竹筒,表面贴着一张喜庆的红金字纸正写着四个字——“真橙之心”。
方涉川一时被那发光的四个字照得晃了眼睛,眼前阵阵发黑。
好消息是,他猜到白苏想去哪了。
坏消息是,这小子绝对是想按照江湖二十年不衰的求情缘经典套路——去三生树、映雪湖和晴昼海等告白圣地,炸响求爱专用烟花“真橙之心”——跟他正式表明心意。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这套操作绝对又是白苏那个又落伍又没品味的爹教他的!
方涉川收起想冲到万花打人的冲动,阴沉地眯起了眼。
几个时辰后,藏剑山庄论剑问道会散场,白苏高高兴兴地回了扬州,登上了小师叔的大船。等方涉川问他到底想去哪时,白苏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阵,只含糊说了句“去明教吧,我想去大漠”。方涉川冷笑一声,没有戳穿,转头就指挥船员开往东海去。
白苏这傻子压根没去过明教,只觉得小师叔的大船哪里都能去,全然没想到明教的大漠压根儿没连着海边!等到他一觉睡醒,窗外银白色的浪花冲刷着海岸,成片的鸥鸟在礁石上挤得站不下脚,绿豆大的眼睛瞪成一片,与惺忪未醒的白苏面面相对。
“小、师、叔!不是说好去三生树吗?”
白苏悲愤万分,连嘴瓢秃噜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都没有发现。
骗完小孩的方涉川脸上没有丝毫愧疚,高高挑起一边眉毛:“船是你的还是我的,什么时候我还得听你指挥?”
计划落空,还被耍得团团转。
白苏本来准备好要生一顿大气的,可小师叔吹着口哨,云漪展开双翼掠过礁石堆积的海岸线,无数雪白的海鸥次第高飞,小师侄的注意力又被瞬间抓走。白苏好哄得要命,方涉川只需要稍稍给个台阶,没一会儿,白苏就张开双手冲下甲板,在一片的惊飞鸥鸟中转着圈地开怀大笑。
看着白苏在礁石上窜下跳的傻样,方涉川也忍不住笑了。
天边微微擦黑的时候,船上飘起炊烟,方涉川朝海边捧着画册的白苏招了招手,叫他回来吃饭。就是这一没留神,白苏悄无声息地闪在方涉川身后,“砰”地一声——
“真橙之心”凉凉地在他眼前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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