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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百里翃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天空彤云密布,熟识的同袍们沉陷在无垠无边的血海中奋力挣扎,腥红近乎发黑的水面掀起一波接一波的高耸浪涛。而在其中游窜如蛇的凝聚雾气透出死亡的森寒,逐渐逼近波澜中漂浮的人们,并将这些不幸的遇难者包围吞噬。

惨叫与哀嚎间,他试图伸出手去挽救,突兀而来的狂风却迷惑了视线。再睁眼,同伴们的身影已然消失,回荡四处的已是无数嚣张狂妄的笑声。

唯一留下的人满心恐慌,正在此刻,全身力气被陡然抽去。手脚顿时虚软,再也无法与波浪的拍击抗衡,他迅速沉了下去。

水底幽暗无光,然而又有一道细微且无助的哭声在漆黑如墨的空间里回荡,似一滴水珠缓缓坠入平滑如镜的湖面,柔缓的涟漪层层缓慢地铺开。

谁在哭?

幽幽的啜泣,似乎来自一个熟悉的人……

沉溺深海的窒息痛苦莫名消失,脚底触及了坚实的地面,他急切地睁眼。那是一处宽敞雅致的庭院,一株西府海棠开得云蒸霞蔚,甜香四溢,树下容貌秀丽的少女一手持着竹绷,一手在上头那拉得平整的丝绢上穿针引线。绢帕绣一朵即将完成的浅粉芙蕖,与她一袭妃色衣衫相映,少女笑着抬头看他:“翃哥哥又来啦!”

“嗯,我得走了……”

孟小竹甜甜笑了:“别走呀!我最近忙着绣嫁妆,爹娘又成天张罗别的,好闷啊,翃哥哥陪我说话嘛。”

他总觉得这般景象哪里不对劲,又回忆不起细节,只摇头:“我还有事……”

孟小竹遽然收敛笑容,悲伤的神色在那张美丽的脸上如水波般扩散。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我一直等你来救我……”

狂风四起,把一树繁花撕扯成无数碎片,景色倏地一换,她那身妃色衣衫已是褴褛肮脏不堪,根本不足蔽体,尚显稚嫩的身躯裸露无余。无数黑影飞快接近少女,在放肆淫亵的调笑声中将她往幽暗深重的角落拖拽去。

孟小竹圆睁着双眼,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凄厉地呼号:“救救我!翃哥哥!救救我……”

然而他的双足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形体被那片阴影遮蔽。他悲伤,他无奈,他懊悔,心底的声音在说——

如果早些时候探查,哪怕只早几天,她都不会死……

喊杀声四起,眼前竟是转成了秦王殿的模样,它宏伟依旧,但无情的烈火正在将这座雄丽庄严的建筑吞噬。再也没有昔日战友的踪迹,狼牙兵像一群饿狼,在这即将倾塌的建筑中掠夺杀戮。

他看到其中一个高举起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狂妄地大笑:“什么天策府,不堪一击!”

那头颅尽管被鲜血浸透,五官仍是分明,那张脸他十分熟悉,这些年他的枪法不断受其点拨指教。

那是壮武将军杨宁的面孔。

他骇得猛然弹坐而起,惹得旁边被惊扰的谢栖迟不满地咕哝了几句,还好大概太困了,转眼没了动静。百里翃呆坐半晌,忽将脸深深埋在支起的膝上。

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身强行压抑住的恐惧。

尽管从不对旁人提起,总保持笑颜以对,然而真实的心境又怎能欺瞒与忽视?究竟还能坚持多久,究竟还能存活多久,他一无所知。一人之力实在弱小,面对铺天盖地压下的惊涛狂澜,怎样去抗衡?

保护不了任何事物,那如何安心活下来?

瑟瑟在床脚蜷成一团,好奇地向他瞅来,碧绿的眸子在暗夜里如一对剔透的翠琉璃珠。

事情很快布置,百里翃与谢栖迟虽不必参与劫粮,但安排给豹隐洞送吃食少不得他们。江唯秋与二人约好,将粮包存放某处妥善,再由他们牵线安排,由其他明教弟子取走。

有了粮食自然可以安稳些时候,百里翃不由松了口气。那密使已被抓住,江唯秋特意让人扒了他衣衫,寻出一具形相似的尸首毁去五官,把服饰替换上去。不知她会审问出些什么,也不知时间会耗费多久,而今只有等待罢了

谢栖迟发现久违的笑容再度回到了百里翃的面容上,他发自真心地替对方高兴。不单是因为数月相处之间蕴生出的近乎友谊的情感,更因某种莫名的心绪。

不知怎的,他越来越觉得百里翃的笑容很好看,希望整天都能瞧见。

“怎么回事?”

肩头被拍了一下,虽说不重,却险些骇得谢栖迟把手里的那杯酒给洒了。百里翃莫名其妙看向他:“想什么呢,刚才一直在发呆……”

谢栖迟有点窘迫地抓抓头发:“没呢……你刚才问什么?”

“我说你觉得这酒如何?”

明教弟子掩饰似地赶紧低头嗅嗅酒杯,判断好一阵:“至少十个年头了。”

他再啜了一口,含着暂且不咽,任由酒液在舌面滑动一阵,过后笑道:“虽说比往生涧村民栽种葡萄造的酒差一丝丝,倒算醇厚了。”

中元节是祭奠逝去亲人的日子,白四儿外出忙碌,客人自有很多去了附近的寺院参与法会,祈求死者早日往生善趣。谢栖迟索性偷懒,把店面一关了事,将肖白居送来的葡萄酒偷偷取出一瓶,和百里翃一道饮酒说笑。

其实他是知道中原风俗的,正由于担心这种时刻气氛凄凉,惹人悲伤,便拉上百里翃作陪。百里翃晓得他用意,不想让对方忧虑,也故作无事地一行闲聊一行畅饮。

“很好”,百里翃又夹了一筷子菜要放进谢栖迟碗中:“喏,尝尝这个。”

谢栖迟一瞧,立马脸都快绿了的模样:“这……我不想吃……”

百里翃笑道:“唐姑娘亲手做的鱼酢滋味这么好,外头恐怕买还买不到,你嫌弃什么?”

谢栖迟咕哝:“每次搞得那么辣……”

“茱萸驱除恶气,你不是嚷着太湿热,身上起疹子么?吃点有益处。”

谢栖迟赶忙把手盖在碗口:“谢了谢了!我没这口福,都省给你!”

百里翃不再勉强,将鱼酢放进自己碗里,把肉脯夹了一块给谢栖迟后,又问起:“说起来葡萄好,酒自然好。不过中原能产上等葡萄的地方太少,味道总不大对劲。以前在府里,同僚私底聚会请过几次,还比不上今天这个呢。”

谢栖迟笑看他一眼:“你喜欢?以后战事平定,我给你从圣墓山捎来好酒,怎么样?”

“开玩笑呢,你往来一趟多长时间?至少要一载吧,万一教内有事脱不了身,你要怎么送?”

“那……还有个法子,我听说北邙山谷间的平原气候不错,要是葡萄栽种在里头一定长势……”

百里翃噗一笑,差点被酒水呛到:“你听说的什么?得了吧,草场那边全是放养的马匹,葡萄还没结果估计就被军马啃光了叶子。再说大家素日都忙,没人照管,怎么长得好?”

谢栖迟随口:“哎,这有什么?大不了本大爷亲自来帮你们天天看着就是……”

百里翃不禁又是哈哈一阵笑:“你好好的明教弟子不做,赶农户活计也不嫌弃委屈。”

谢栖迟白他一眼:“你看不起庄户人家!”

百里翃赶紧摆手:“那倒不是,可你倒是怎么长住府里……”

谢栖迟漫不经心回答:“安家不就好了……”

他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赶紧将筷子一放,对面的人奇怪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我……听外面好像有点吵,去看看吧。”

百里翃当即搁了酒杯:“一起去。”

他们只从门板缝隙往外头看去,原来街上多了一群狼牙兵。带头一个趾高气昂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十来名全身披挂,高举手里长矛,而矛尖上都赫然挑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谢栖迟认出为首的狼牙军官正是什钵苾,当即悚然:“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翃举手示意他莫作声:“嘘,听他说话。”

什钵苾正在街面得意洋洋地大声喊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藏匿唐军的下场,督军说了,这几个不怕死的脑袋挂在镇口的大树上示众三日,家里的人全数充为贱奴。听咱们督军的话,老老实实过日子,保不住还能哪天混得吃香喝辣!可你们要不肯好好做我大燕朝的顺民,眼前就是下场!”

行人被这血腥阵仗吓得缩在街边店铺的屋檐下,个个噤若寒蝉、面色如土,哪里还敢有丝毫不满表示。白家酒馆里二人一听也早明白,百里翃压低嗓音:“我听说是有一支神策军试图从这一带突围,但是遭狼牙军半路埋伏,全军覆没……”

什钵苾一面说话,一面举起刚才挂在马鞍后的一颗人头,高高举起喝道:“看到没有,这就是那帮神策军的头子焦七佛。本来上头有人赏识这厮,只要他归顺有的是大好前程,可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气节好、有骨气是吧?本官昨天监斩了他,就拿这脑袋晚上当夜壶用去……”

百里翃气息一滞,谢栖迟瞧他神色凝重:“他……你认识吗?”

百里翃木然半晌,费劲咽下一口唾沫:“见过……”

这顿饭再没法好好吃下去,百里翃重新落座后草草动了几筷子,便推说饱了。谢栖迟不知原委,心道那焦七佛是神策军官,大约以前和天策府里打过交道,因此二人相识。可毕竟归属不同,况且双方势力多有冲突,想是谈不得什么交情。然而百里翃不同寻常的抑郁不乐,似乎说明他们之间曾有某种非同寻常的联系。

但谢栖迟什么也没问,倒是百里翃突然发话:“方才听什钵苾的意思,神策军损失虽重,但还逃走了一些。蝉鸣林深广繁密,如果躲在里面,短时不可能被找到。不过那些士兵力战脱身,怕好多都负伤不轻,无衣无药支撑不了太久的。”

“你想怎样?”

“虽说你们教主吩咐弟子不参与交战,可既能帮助劫粮,寻人必定……”

谢栖迟迟疑一阵:“只是救助也罢了,可豹隐洞里藏的人已不少,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太久。”

“焦七佛的品性我素有耳闻,他手下并无庸人,皆为神策精锐,等人将养好了,比收容的寻常百姓有用。明教弟子里多是异族样貌,实在太打眼,行走刺探用中原人更方便。”

谢栖迟不觉吃惊看他一眼:“天策与神策不是向来龃龉颇深?”

“国难之际,也顾不得门户之别。”

百里翃言之有理,谢栖迟不觉颔首:“如此也好,现在狼牙军盘查实在严密,等风头过去我再找冷师兄商量。不过咱们得先晓得狼牙军的动向,如今什钵苾在镇上有住处,他做了小头目,知道的应该更多。这家伙贪杯好色,家里更会原形毕露,去那里会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

不待他说完,百里翃打断:“这回我去。”

“你……行吗?”

百里翃微笑:“有什么不行的,你道天策府的功夫不过是骑射军阵略精,其他的本领都平平无奇么?府中负责暗探的天杀营可也在中原武林闻名遐迩,我未随江将军时便待在那里,没事的,你放心吧。”

他既是这般从容,谢栖迟不好再说旁的。过两日出门采买,从梁师道家仆的闲谈中得知他主人要去什钵苾的新宅拜会,这二人往日虽有交道,但走动并不频繁。况且梁师道此次是私邸造访,谢栖迟霎时觉出不同寻常之处。

“他往日有事都是直接去巴布尔那里禀报,这回找什钵苾却是偷偷摸摸的。那两仆人还私下抱怨要准备厚礼劳神费力,这姓梁的素日献媚求荣,帮着狼牙军欺侮百姓,想来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百里翃手捧茶碗,托腮沉思,半晌方抬头:“他哪天去?”

“就明天晚上。”

百里翃沉吟:“知道了,对了,你连着五六天没去唐姑娘那里,明晚该走一趟了。”

谢栖迟当即眉毛打结,不知是愁的还是给苦茶滋味闹的:“真是的,每次唐令月见我都冷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她多少钱。”

“那也得回啊,总我们两个守一起,外人不觉得太怪么?”

谢栖迟嗤道:“哪里怪了?家里有个吓死人的丑婆娘,我天天往外跑才不怪,消息递过就回来不是挺好?”

百里翃笑着拍拍桌面:“我觉得怪好吗?这段日子你跟母鸡守窝一样跟着我,每天硬挤一起睡,半夜总把我热醒。”

谢栖迟横他一眼:“那是瑟瑟盘在你心口睡大觉,关我什么事!”

百里翃又笑了:“前天狠狠踹我腿上几下的,可不是猫啊。”

百里翃所言不虚,他初入天策府尚且年幼,但武学兵法进步神速,不过数年便被选入天杀营。天杀营所行皆为机密之事,每回出动遭遇皆凶险异常,百里翃则能游刃有余,并无任何疏漏。只是最后一次遇到难缠对手,掩护同伴撤退受了不轻的伤,痊愈后虽对体质无多大影响,但毕竟身手再不及以往灵敏。正巧河间营有空缺职务,他便被调去江唯秋手下,算算光景,已过三年有余。

那夜谢栖迟归去唐令月住处,百里翃换上许久不着的夜行衣,别上两柄短兵在腰后,待得周遭安宁,由后院悄然绕出。

什钵苾住处在镇子南面街尾,原是一名茶商家宅,占地虽不算特别广大,屋舍却也宽阔。那茶商晓得些风流情韵,将陈设一应置为竹木为主的古物,花纹式样皆从简洁雅致。但什钵苾一介莽夫,只当里头器具全属老朽过时的东西,或劈了烧柴,或丢在厕厨垫脚。反而将以往赏赐与抢夺的什物一股脑往里头塞,乍眼看着金碧辉煌,实则庸俗不堪。

屋角一丛矮竹,离窗户不远,百里翃藏在阴影下头。还好什钵苾搬来不久,院内警备的杂兵只四五个,而竹丛边上还被堆了许多弃置的器具,任是神眼也难觉察此处躲着一个人。

梁师道已抵达了一阵,只是他一直与什钵苾低声交谈,言语内容听得并不真切。百里翃正想冒险再接近一点,什钵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梁老头啊,你可是终于想到我了!”

梁师道小心翼翼的语调里分明有些讨好的意味:“老朽哪回敢忘了大人当初指点之恩?”

什钵苾嘿然:“说得是好听,可这个事情……”

他有意不屑地啧啧两声:“你镇长的位子是督军赏的,可居然私下收赋税时给自己捞油水,督军可爱护大燕的子民呢!他这要是晓得真相,你说会怎样?”

梁师道赶紧陪笑:“哪有的事情,都是误会,误会!”

“数目不对,怎么就误会了?”

里头传出一阵书册翻动的悉嗦,梁师道压低声音:“这是老朽收纳税赋时的账目,什钵苾大人拿去细细审查,就晓得有没有错漏了。”

什钵苾拖长了声音:“哦——若是有错,本官不是也跟你一并担着?”

梁师道干笑两声:“老朽觉得大人过目的东西,督军一定更能放心。日后赋税收纳的银钱,我会差人交来大人府上清点。”

什钵苾大笑,听来如野狼嘶吼:“行,我手头过去的东西,你就放心吧。”

对话意思再明显不过,梁师道想必征收税赋时给自己搜刮了好处,被什钵苾发现端倪。但此人也生性贪婪,所以索性要梁师道让出更大利益来,如今状况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百里翃在风雨镇待得久了,听闻梁师道恶行不少,助纣为虐、狼狈为奸、谄媚讨好,这些贬低的词汇无一不能用在此人身上。他心中不觉暗自鄙夷,但只分神片刻又专注谛听。

“老朽此回来拜访,不光为送账本,嘿嘿,另有一件好事要告诉将军。”

梁师道语调诡谲,什钵苾也不由好奇:“哦?什么好事?”

“能让您再得提拔的好事,”梁师道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大人有没有兴趣?”

什钵苾嗔道:“臭老头,有屁快放!”

“前些时候不是有一伙不识时务的神策军逃进了蝉鸣林一带,那地方不好追拿。不过巧得很,有个路过的行人好似发现他们的踪迹了,您要是剿灭了漏网之鱼……呵,必定又是一件大功!”

百里翃与什钵苾同时一惊,什钵苾已大吼:“真有那群孙子下落了!?”

梁师道故意卖个关子:“这个呀,其实他也老眼昏花,不晓得是不是……”

什钵苾不耐烦地嘶嘶出声,极为嘎哑难闻:“你这个老东西跟本官耍什么花样!如今谁捏着谁的把柄呢?”

梁师道旋即轻笑:“老朽岂敢,这份消息本就打算敬献给您,只是生怕不够确切,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什钵苾默然一阵,半晌回道:“有道理,先说说怎回事。”

“我有一名老仆的岳父母住在镇外,前些时候两口子感染疫病一并过世。他回去帮忙料理丧事后,因赶着早返风雨镇,天黑冒险翻越蝉鸣林附近的山岭。下坡不小心滑进了一条土沟里险些摔死,他当时昏厥过去,醒来却是被一群当兵模样的人给救了。他回来晚了一日,我让旁人绕弯问了几句才说清原委。这贱奴不知死活,还想私下骗我些伤药粮食,偷偷救济那伙叛军呢!”

什钵苾啧啧:“不识好歹的家伙,居然私通叛逆。哼,梁老头,这全怪你管教不严,不过先别惊动,假意应付着就好。”

“省得省得,毕竟叛军确切的窝藏之地只有他晓得。我已让人先哄着他,赶忙来与大人商议……”

两人的语声越来越低,已然近乎耳语,恰好此时一名卫兵走近了些,百里翃再不敢动弹。然而念及林中藏身的神策残兵性命安危,心中不免焦灼难抑。

过了良久,只闻梁师道笑道:“就照大人说的办,小的且去准备,哄得那贱仆再偷跑去。大人只需带兵遥遥跟着,这群家伙好些伤得重,全是手到擒来之物。”

“嗯,说得是,千万不能让再让更多人知道。”

“是,是,是,老朽不打扰大人休养,这便告辞。”

脚步声由近至远,等到彻底消散时,什钵苾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喃喃自语:“这条老狗倒是精明,唔……送上门的好事,不接说不过去。税钱他想拿就拿吧,反正不是老子出钱……”

他想必心情愉悦,一面说话,一面咕噜噜灌酒,有了几分醉意时哼唱起了词句下流猥亵的小曲。再过得一刻,百里翃听他的呼吸愈发缓慢,最后索性发出了粗重鼾声,竟是睡着了。

卫兵已走远,什钵苾又一时间无知无觉,如若潜出正是最好的时机。然而百里翃只反手搭在腰后,悄然地拔出了短匕。

他支开谢栖迟原就有些别样的心思,只是当时未定决心。但无意间撞到梁师道与什钵苾勾结,意图谋害唐军的景况,由不得再存犹豫。

必须杀了这狼牙军官,再除了梁师道,唯有这个法子。

指头愈发用力捏紧刀柄,其实并非只有这般行事才能冲破困局,可……

他忆起了许多过往的光景。年少时身在天杀营,焦七佛为营中元老,他常常协同出击,还得其屡屡引导。只是调任河间营之后少有晤面,如今所见却是一颗死不瞑目、沾满鲜血的头颅。

孟小竹在梦中的哭泣声,仍旧萦绕于耳畔。曾在繁盛花树下伫立,身着初桃浅粉衣衫天真微笑的少女,终究也回不来了。

不错,他对自己暗暗说,何必继续忍耐?

百里翃又动了,可就在意欲将手搭上窗户时,背后极近处蓦地一声轻微摩擦。他瞬时一惊,料来先前心思纠结太过出神,使得旁人趁隙近身。

百里翃反手刺向发声之处,当即被一式拨开,他不待对方出手,另一柄短匕亦已估中要害而来。对方只是低低唤了一声,却使得他即刻停止动作。

“是我。”

谢栖迟的嗓音,百里翃压下语声:“你跟来干什么!”

谢栖迟只说了一句话。

“出来再谈。”

百里翃拧紧了双眉,口吻倒是淡然:“等我了结这事。”

谢栖迟紧抓住他握刀的手腕,低沉道:“不行,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百里翃反问:“你知道什么?!我要救那些被困的神策军,就得杀了此人,免得他走漏风声。”

谢栖迟往常对百里翃一言一行均信赖有加,偶尔争执,只要对方解释清楚,便不会继续纠缠。但眼下他一反常态,坚决道:“百里翃,你的盘算我猜得到,究竟是为公事还是为了私怨……你心知肚明!”

百里翃面色一沉,手臂使出八成力一甩,试图挣脱开桎梏。而谢栖迟不见松手,空余一掌兀地拍向对面人胸腹几处要穴。百里翃哪曾见他这般态度,不免大吃一惊,及时抬臂架住。

“你疯了?!”

“疯子是你!”

正当此际,什钵苾在屋里噗嗤打出个喷嚏,喃喃自语半晌:“……今天这酒,真是上头啊……”

外头两人纠缠一番,但闻得里间嘈杂,晓得目标已然醒了。百里翃心知失去大好时机,不觉咬紧牙关,更恨不得一拳招呼在阻挠自己刺杀的谢栖迟脸上。

谢栖迟也终于松开手,缄默半刻,“走,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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