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剑三/明策]流波曲 >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谢栖迟虽对岳振的念头不满,到底明白话难听理由却充分。他回了住处便将藏匿的兵刃换到趁手取拿的地方,干粮银钱亦收好包裹内,一旦有事亦不至于全无准备。

百里翃仅躺了一天就不肯再卧床休息,谢栖迟知道他的顾虑,也不阻拦,只是死活不肯让他做往常干的杂活。适当的静养对伤口愈合自然有好处,他只捡些趁手轻巧的活计,干完后裹起一件厚实点的旧衣在院内石凳上坐好,懒懒晒太阳。

谢栖迟忙碌,他便静静看着,现在二人之间已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思考会同时安静,想商量又总同时开口,纵然不言不语也能感受出对方是在忧虑还是在开心。正如现在,他能感觉出谢栖迟的忙碌表象下不同方向的杂乱思绪,甚至可以确定与己身相关。

他猜出了原委,于是无需发问。

谢栖迟终于忙罢,瞥了一眼发呆的人,扭头去了灶房,再出来时手里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粥。状似呆滞的百里翃倏地抬头,眯了眯眼,故意用力抽抽鼻子:“炖得挺香,不过不该加葱花,味道太冲。”

“还挑嘴!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呢,上等白米跟老母鸡,如今拿着钱在街上吆喝都未必有人卖给你。”

谢栖迟一边说话,一边舀起一勺,生怕烫还小心吹了吹:“多吃点,吃饱才有精神,病也好的快。”

这话说得如同诓小孩,百里翃脚尖对准他腿肚子轻轻一踹:“你当养儿子吗?!”

谢栖迟咧嘴:“让你以前都把我当儿子训,早晚风水轮流转呢!”

二人说笑不断,却不提别的。食毕百里翃周身温暖,不免生出几分倦意,谢栖迟瞧他头时不时往下点,便握了握那微凉的手:“进去再睡一阵。”

百里翃摆首:“有人问起来不好,让我靠一会儿养养神吧。”

谢栖迟尚且没有领会意思,百里翃已舒舒服服地将头枕靠在他肩上,他瞬时吓呆了。

百里翃刚闭上眼,旋即睁开:“怎么全身紧绷绷的?”

“……没事,快睡,来人了叫你。”

他又阖上双目,一晌后呼吸愈发清浅,谢栖迟却哪里能安心,但觉惴惴不安,不安里却有一丝奇异的喜悦。

这般与人相依时,他不禁回忆起和师妹渡过的尚算甜蜜的时光。练武疲惫后的小憩里,他们肩并肩坐在湖畔的胡杨树底下。少女枕在肩头,呼吸里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谢栖迟不觉偷眼望去,阳光映照下,百里翃的眼睫似被撒上了一层金粉,与自己散在一旁的一缕沙金发丝浑然一色。他竟忽然产生了打算吻上去的莫名冲动,往昔这等境况中这是难免的行为,但是……

他内心纠结于是否轻薄失礼时,本以为睡着的百里翃却噗嗤一笑:“靠这么近,葱味真冲鼻子。”

谢栖迟赶紧转开脸,重新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的架势:“你再嫌弃,我可不做饭了,大家一起挨饿好了。”

“别这么小气”,百里翃仍是轻笑:“休息得不错,多谢,我倒是好久没寻到这么让人舒坦的枕头。”

谢栖迟耷拉一下嘴角:“你只是想找枕头吗?”

百里翃一本正经答:“我小时候总靠着爹这样瞌睡,难道还要称赞你很像我爹?”

“去你大爷的!”

一日后百里翃仍无法行动自如,谢栖迟便顶下外出采买的差事,一去大概后天才回。白四儿不晓得忙什么去,店里唯有他一人在,无奈关起门来不做生意。百里翃生怕突然来了外人被瞧出异样,也未卧床将养。幸而天气还是不错,便搂了瑟瑟在怀,一人一猫窝在屋檐底下没精打采地晒着太阳。

瑟瑟盘桓此地数月,如今厮混得不再畏惧戒备他,眯起眼安心蜷在暖和的膝头。百里翃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那身三花色的亮滑皮毛,一脸困倦疲惫。

今日起床便觉身体微微发烫,创口亦更疼痛,恐怕伤势有所反复。奈何肖白居那里过去打眼,唐令月也折回屠狼会,暂时无人帮忙,无奈便强忍过去。

瑟瑟安睡小半晌,骤然唔噜一声昂起脑袋,碧绿瞳仁上一条细线倏地化成黑珠儿。百里翃没养过猫,却知道这副模样大多受惊所致,轻声抚慰:“天上没老鹰,院子里也没来野狗,再说你这么肥这么沉,谁能叼了你去?”

猫儿甩甩脖子,扭着肥硕的身躯,艰难地试图抬起一条小短腿蹬蹬耳朵止痒。可惜试了几次无法成功,便懊恼地咕哝几声,当即从他腿上滑了下去。然而走出几步,蓦地一停,冲着院角某个方位耸起全身的毛,充满威胁地低沉咆哮起来。

百里翃正是不解,瑟瑟转眼又恢复常态。,略略回忆,瞬时惊觉这两天瑟瑟均有这些反常举动。视线越过墙头,可入目依旧是静止不动的稀疏树枝。

到底怎么了?

传说与人相处长久的牲畜皆具灵性,灾难降临时往往比主人更早发现异兆。而且瑟瑟的变化来得奇怪,它白日向来贪眠,便是天塌了也起不来,现在这种受惊的状况,更像感受到了无形危险后的警戒。

百里翃又想到前次换下的血衣被谢栖迟埋藏河边,因忧心血腥逃不过野兽的嗅觉,曾叫他再去掘出焚烧,但那东西早不在了原处。这让谢栖迟十分懊悔,也不晓得自己当初怎样脑子抽筋想出个馊主意,好在镇上暂无异状,两人便渐渐淡忘。可昨日听白四儿随口说缝补裁剪为业的方婶到外村揽生意,今天不回时他不禁起疑。

那套衣物正是方婶的手笔,但愿自己想多了。

他尚在出神,墙外呼地飞进一团东西。百里翃惊骇中正待拔步而起,先被腰上一道激痛逼得一屁股坐了回去,这一耽搁哪里还追得上外面的人?

他只好先拾起那团什物,乃一条裹着小石子的妃色绢帕,染着淡淡的脂粉气,上面绣有并蒂莲花的图样。除此以外,还有一字暗赭色泽,凑近一嗅微有血腥气。竟似有人咬破指头,匆匆在帕上书就一个凌乱的“走”字。

他登时想到了不久前的种种猜想,一切仿若得到了印证。然而报信的这人是谁,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最重要,还有讯息的真假。

百里翃又把绢帕在鼻尖撩了一下,香味浓烈,还有一道淡红痕迹,应当为口脂留印。这手帕,这香粉口脂,风雨镇能用的人家不多,就算这些门户的女眷离家亦不敢浓妆艳抹,生怕勾起狼牙兵痞色心。且方才抛入东西时,此人分明既无手法,更无力道,如此状况下又如何自保的?

能这般招摇过市的女子实在不多的,但的确是有一个。

百里翃骤然起身,将瑟瑟唤近搂起一同进屋,他恐怕有别的要忙了。

白四儿午间来吩咐了些话,草草吃罢了饭又准备出门前,百里翃叫住他:“白老板,默家那口子还没回来?”

白四儿一行擦嘴,一行皱眉埋怨:“可不是呢,妇道人家一个,男人出门她也跟着出门,真是不顾家不顾脸面。怎么,你有急事?”

百里翃笑道:“天冷了,托她做的袄子还没送来。”

“急也没用……”

百里翃忙岔开话头:“所以您帮我去肖大夫家里问,那里来的流民多,有人拿旧衣抵债,价格便宜得很。我这肚子疼还没好,您昨天也说外孙闹病要去瞧瞧,正巧帮我换几件……”

白四儿是个好说话的,当下答应妥当,百里翃拿了罐葵菹并两条野猪肉干,打成一个包袱托他带去给肖白居。他还特地细细说明:“罐子我还有用,让肖郎中记得换别的器具装葵菹,改天我登门来取。

待白四儿一走,他赶紧把门拴好,急匆匆跛行回卧房。肖白居必然会找到藏在罐子里的警示讯息,如此方可稍稍安心。

至于他,现在必须着手准备逃亡的一切。

翌日入夜,院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百里翃收拾停当后不急于动身。候到三更天气骤变刮起大风,他一面安抚揣在怀里还抓挠不休的瑟瑟,一面轻手轻脚搬开柴堆,拂开地上一层浅土后,赫然露出一方木盖。

这是他与谢栖迟连续几月挖掘的结果,原本是用来储藏兵器的坑洞,后为以防万一,索性掏出通向隔壁两户人家外的一所院子的地道,这回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地道不太长,匍匐摸索着到了尽头出口——一棵被雷劈过的大树,中间烧朽早已蚀空,可外面又看不出什么破绽。更妙在它不近房舍,独独在一堆杂物围簇下,平日亦很难有谁留意变化。

百里翃感到瑟瑟又开始不安扭动,不觉窃窃:“祖宗,要闹等出镇行吗?那时候我可真顾不上你了。”

瑟瑟却听话,立时缩了回去。百里翃暗喟,真留下这肥猫,少不得被狼牙兵拿去打了牙祭。谢栖迟一向宠爱瑟瑟,虽嘴上不提也必心头难过,将它带去交予豹隐洞里的岳振倒是不错的好办法。

虽只是一只猫,但这连人也护不住的乱世,能留住一条生灵便该设法留住。不过在那之前,百里翃需要先办成另一桩艰难的任务。

唐令月与谢栖迟这回是往南经风啸林一前一后去往洛阳附近,贸然归来必被狼牙军埋伏捉拿。然二人踪迹不定,百里翃哪里追得上报信?

他稍作思索,想起出风啸林约一里、沿洛水一带有屠狼会秘密交头处,只要留下警讯记号,自有暗中查看者将消息传出,也省下奔波耗费的时间与经历。

但那一带也有狼牙大营延绵,要出风啸林必须避开那些驻扎看守的岗哨,这是当前最艰难的一步。

百里翃蹑足出了树洞,瑟瑟早在出发前被灌了一点安神药粉,已然彻底睡死,于是再无闹腾。过四五户人家便是被荒废许久的田地,再行几步则是乱葬岗。一路人烟稀少,这时除看到一两队巡逻的零星兵丁,未撞到更多的敌人。但越前行,游荡的狼牙兵逐渐增加,到了出入风雨镇的必经道口已是灯火通明、人影重重的景象,再也摸不过去。

他伏在灌木的阴影里,两眼瞬也不瞬地打量来往人马。五六牛车载满粮包草料嘎吱嘎吱驶过,押送的士卒拖着枪矛慢吞吞跟在两边,不时飘来呵欠与抱怨言语。

“这也太早了……”

“又点爷爷的卯,让不让人睡了?”

有个带头的骑马走在最前方,听了这些话威胁性的抡起鞭子在空中虚晃了几下,嘎声嘎气叫道:“皮痒了是吧?才几里地就嚷嚷,运粮草的闲差都喊累,是想去前线当箭垛子吗?”

众兵无人吱声,再过半晌才有一人小声:“我……想放茅。”

有人笑道:“你这新来的是想偷懒吧?”

被取笑的也不敢发作:“你们一个个都说肚子不舒服跑去边上拉,让我牵牛,我可是真……不方便啊。”

便有人捏着鼻子嬉笑:“哎哟,不方便啊!跟上次洛阳城边那小妞说的似的,你总不会和她一样月信来了吧?”

“来了也照干嘛,你这不是病,哥哥这杆金枪给你屁股门子里捅一捅、搅一搅就好啦。”

领队的军官实在听不下去,骂道:“有完没完!男的一屁股毛,看得你没戳就痿了,还烂及 吧!好了,那要拉屎撒尿的快去,等会就要出哨卡了。”

新来的杂兵如蒙大赦,一边解裤带一边往边上阴暗地紧忙跑去,于是再度引发一场哄笑,什么黄花闺女底下不能看、什么看了会生小在子。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光景,他才缓缓走了回来。

长官不满瞧他一眼:“拉稀都能这么久?”

杂兵没出声,再次老实地牵起了穿在牛鼻铜环上绑缚的绳索。

一路上连声鸟叫也听不见,唯听车轮嘎哑转动,狼牙兵们懒懒地闲扯,只有那牵牛的一声不吭。他们走得不快不慢,已过将近一半的路程,天空从墨黑变成灰蒙。长官想到离目的地不远,心下放松,不由抽手揉揉酸涩的眼珠子。他实在是困,也因倦意的缘故,这才发现了车上不寻常的状况。

“哎,怎么有股烧焦的臭味?”

然而一阵风刮来,那淡淡的气味瞬间消失,牵牛的士兵乍然又闷声闷气:“大人,我肚子又疼了……”

“懒牛懒马屎尿多,快滚!”

那杂兵不知是不是崴了脚,小跑起来慢吞吞地不说,姿势也一跛一拐得奇怪。他没入道旁的树丛方半刻,东西垒最高的那辆牛车上陡地窜出了老高火苗来,众兵骇了一跳:“他娘的,好好的怎么就着火了!”

红舌迅速翻卷,瞬时整个牛车都被火焰包裹,被烧疼了屁股的黄牛撒起野,不

管边上拉扯的人们,撒开蛮力在车队间胡乱地转圈撞击。这下可糟透了,烧着的干草粮包颠动着甩飞许多火星子落在别的车上,借助风势,焰光呼啦啦扩散,眨眼间靠边的粮草全遭了灾殃。

车边的人自然一样无法幸免,燃头着腚的连滚带爬地逃窜,那军官□□的枣红马也着了惊,哕哕嘶鸣原地兜转腾跳。军官被颠的忽上忽下,接连几鞭子重重下去抽得马臀快皮开肉绽,可这畜生还一个劲乱动,甚至渐渐跑向更远处。

他只得一手死死拉住缰绳防止它奔过头,一面拼命叫嚷:“你们这些兔崽子别跑!快给爷爷回来灭火,全烧光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树枝抽打、抛洒沙土接连不断,场面杂乱一片。火势好歹看似弱了些,狼牙兵们松了好大一口时,将熄未熄的草堆里忽然发出十分微弱的嗤嗤声。这声音实在太小,像是蚕房里群虫咬噬嫩桑叶一般,眼下兵荒马乱的光景,根本没人在意。

挨得最近的一圈登时倒下七八人,后面的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仍有些慢几步的接连栽倒。躲远没中招的等这势头过去了,才壮胆摸过去一瞧,一看不得了。原来那些栽倒的士兵皆是面色死灰,早已气绝身亡。

这时幸存者中的一个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火场边缘一望,军官不知何时趴在地上,颈子底下流出一滩鲜血来。

“有奸细!有奸细!”

百里翃屈身紧伏马背,疾风呼呼地往耳中灌去,无法避免的颠簸让创伤又隐隐作痛。而这马被陌生人所驾,到底不怎驯服,他只得双腿死死夹在马腹两侧,哪怕明显的濡湿粘腻感从腰间开始蔓延,也丝毫不敢松懈。

要不是唐令月给的那只神秘竹筒,只怕他现下还无法脱身。里头所装是唐门药堂从矿石中提出的药粉,这东西放置在外稍长,无火无热竟也能自行燃烧。平日都是用竹筒中灌入清水的法子来保存,待到用时拨开塞子,等水淌干便成了火种。

但这仅仅是第一重机关,待火药燃烧时,里头封蜡俱会化开,另一道封印毒针的机括随之激活,那才是真正的杀招。可惜只用在一辆车上,要能全部安放,那群狼牙兵早就死透。

后路还无人追上,百里翃见前方地势霍然开朗,蒹葭掩映中隐现一道宽阔的湍急河流,晓得目的地快到了,扯动缰绳迫使枣红马即刻转向右方。

果不其然,沿着河边道路再过二十余丈但见松林苍翠,山势迤逦。百里翃从几乎被荒草遮掩殆尽的小径绕进林子,里头昏暗,独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色泽赭红,倒是十分醒目。他匆匆掏出袖内一只竹管,里头装有连夜写就的密信,在岩石边缘摸索出泥土松软处,把东西赶紧埋进去。

痛楚一阵比一阵猛烈,把事情做完之后,百里翃再支撑不住,膝弯一软跪倒在地。他捂住伤口,脑中混乱地想着——不能在这里逗留,追兵马上回到,要引开他们……

怀里的瑟瑟忽然动了,安神药效已过,它的迷糊在颠簸里早一分不留。猫儿拔高了声连连咆哮叫嚷,百里翃脱松身上皮甲的系索,将它从怀里掏了出来。瑟瑟四脚着地,登时不闹了,又大又亮的绿色眸子眨也不眨瞧着对方。

百里翃苦笑:“抱歉,本说把你带到栖迟那里,可我……”

林外山径通往半山腰上的一处小村,村民因战乱逃的逃,死的死,如今偶尔会有屠狼会暗探来此落脚。他解下脖子上的一条细绳拴住的饰物,这是少年在猎场所得的熊牙,替瑟瑟系在颈项后。

“有人识得是我的东西,屠狼会探子要在上头荒村待着,看到就会带你走,绝不跟……”

瑟瑟往前蹭了蹭呜咽一声,似乎通晓了对面那人的心境,竟显出些不舍的样儿。百里翃略一轻喟,旋即厉喝:“畜生快去,小心再被抓住宰了熬汤。”

猫儿仿佛预感到了即将降临的不祥,哀鸣一声,猛地窜往上山方向。百里翃强撑起身,把周遭草木再行整理掩盖痕迹,如此一番才再次上马。

如今仍在狼牙军控制的地段,既打定主意设计误导对方,这回走的不再是通向洛阳的路,而是转往洛道。他本想泅过洛水,奈何体力不支,只得放弃,而今便沿着河滩疾速奔驰。

原本一路紧迫焦虑,当下倒无端端浮出许多琐碎的景象在脑海中。有杳无音讯的家人,有长久分别的同僚,短暂空白后兀地又跳出一人。

谢栖迟的面容一闪而过,心底亦一颤,这一颤里除了对同伴的忧虑,另有一线不可言说的思绪。像温暖又像眷恋,如同寒冬清晨的第一缕日光。

他如能无事,自令人欣慰,却也不觉因此生出一丝淡淡的遗憾与惋惜。

一支利箭撕破水流声与马蹄声的屏障,尖啸着刺向百里翃背心。他瞬时从短暂的幻觉里跌出,及时一弯腰,那箭擦着耳畔飞过。

他们来了。

百里翃听到后方纷繁错乱的蹄声,究竟多少人,十五?还是三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遇上了大麻烦。

又是数道嗤嗤,百里翃不及往后打量,不要命地接连打马。有一点他可以确信,狼牙兵并不想真正杀了他,否则这些箭的去向便是致命要害。

已有敌人追了上来,手上挥舞着弯刀,嘴里不干不净叫骂不休。一刀劈来,百里翃鞍上倒后一仰,锋刃斩落了扬起的一缕额发,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顺势抽出了悬吊鞍侧的长刀,在一个刁钻的角度中刀尖没入对手小腹,那人哀嚎着从坐骑上跌下地。另一并驾齐驱的狼牙兵持矛刺来,百里翃早不知何时已换到刀兵的马背,稳住下盘,手上一张硬弓拉满,连发两箭,一箭中矛手咽喉,一箭中左方来敌战马之眼,趁矛手失力一颗,劈手抢过那兵刃来。

后面追兵里有人暴喝:“别管了,快把这细作打下来。”

后方夺地一声,一支马槊从力大的兵卒手上脱出,插中百里翃那坐骑后臀,那马吃痛惨嘶,前蹄高抬人立而起。百里翃根基不稳,加之本就气力不继,小腿又中一枪,缰绳从手里滑脱,瞬时人已跌落在尘土之中!

他摔下马后兀自滚出几圈,一地碎石泥土上皆是洒开了斑斑点点的血痕。追兵早赶了上来,在那不再动弹的躯体旁不远不近地围了一圈。

领队眯眼看了看,那细作额头像是落地时被路面带棱角的石块磕出了口子,血窟窿似地往外头涌出朱红。再瞧腿上马槊刺中处亦血流汨汨,不禁着急:“听不懂人话啊?让手狠点可不是把人往死里整,死了怎么审问?”

他一扬马鞭,随便点了边上两名兵卒:“赶紧瞅瞅还有没有气!”

两名狼牙兵上前,先试探地拿枪头碰碰,见无反应又大胆子拿脚尖踢了两下,觉得看似安全后,才蹲下去试试呼吸。

其中一个刚把指头在鼻端一撩,立刻转回脸冲领队方向大呼小叫:“完了,完了!断气了!”

士兵大张开的口再没有闭上,染血的尖刃从后脑刺入,再从嘴唇穿出。他还未死透时,仍感觉到一股股热流喷上头脸,那来自同伴颈侧破裂的血脉。

百里翃抛开马槊,这是他从腿上拔出用以杀敌的武器。随即一手拄枪,缓缓站直,并不管全身各处淌血不止的创伤。跌下后他确实昏厥了半刻,但很快醒来,听那领队的吩咐便索性装死,趁机又杀却二人。

然而这也仅仅是最后的机会,周遭众多饿狼攫食一般的眼神,让他意识到今日注定无法身免。

血流进眼里,视野猩红,亦在逐步模糊。他已在脱力的边缘,意识也有些不清,却在将目光投向狼牙领队时,霎时一扫周身的疲乏与困倦。

他认出那是谁了。

什钵苾。

百里翃感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闲暇,径自冲了过去。

他要什钵苾死,哪怕自己也可能因此活不下去。

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掌心甜桃

女主并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