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工作没做好,还惹得路人围观,才回到据点凌煦便被姬十二痛批了一顿,还想尝试辩解,抬眼对上那双愠怒如野兽般的红瞳便吓得噎了回去,可看着旁边神游在外的姬野,他又有些不服气,鼓起勇气呐呐道:“他……师兄不也,不也没帮忙吗!就那个,那个人还是我杀的呢!干嘛就骂我……!”
姬十二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骂他没用,直接惩罚明天不准进舟山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直没什么情绪的姬野便立刻瞪大了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对上姬十二的目光时泄气地低下头,看得凌煦摸不着头脑,寻思着待会儿要不打听问问。
好在这次批评并没有持续很久,骂到一半便有一个高马尾的男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凌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传闻百相斋考核不合格的冷脸分队长突然挂上堪称灿烂的笑脸迎了上去,眼底仿佛根本没有他们两个挨训的手下一样便抱住那个男人笑嘻嘻地在脸上亲了一下说道:“老婆你怎么来了?忙完了吗?我今天可能有点事要晚点回去,你带小宝早点睡不用等我。”
“……你昨天已经说过了,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比起这家伙的厚脸皮,谢怀玉倒是尴尬得不行,尤其是有个陌生的面孔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他连忙推开自家这黏人的老豹,努了努嘴问道:“新来的?”
“嗯?哦,脑子有点不好使别管他。”姬十二随口说道,见谢怀玉面露不悦,知道对方误会自己贬低新人,连忙又找补地招招手叫凌煦过来,突然问道:“说,你是为什么加入凌雪阁的。”
“啊?”凌煦有些莫名其妙,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但还是站直身体,语气铿锵有力地喊道:“为了守卫大唐的安危!为了还世间一片海晏河清!为了理想!为了信念!为了让百姓安乐!为了让稚子嬉笑不绝!为了让老弱妇孺脸上再没有泪水!我自愿加入凌雪阁!拥护……”
“停停停,打住。”姬十二适时捂住他的嘴,而后无奈地摊着手,唇角下瞥,明显一副“你看我没说错”的表情。
谢怀玉显然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朝气蓬勃,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招架,悻悻地干笑道:“……出发点挺好的,你别动不动就打击新人。”
姬十二撇了撇嘴:“我看你是觉得他像那个二愣子心里动容了吧。”
“不许说小濯坏话。”谢怀玉皱了皱眉头,从食盒里拿出一份油纸包好的东坡肉递给凌煦:“别理他,还没吃饭吧,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啊?我的吗?好香啊谢谢嫂子!”
凌煦立刻伸手接过来,毫不讲究地直接打开吃了起来,倒是旁边的姬十二顿时瞪大眼,正欲出声,立刻被谢怀玉一个眼刀逼了回去,顿时跨起一张脸,抱着胳膊望着旁边,显然是在生闷气,谢怀玉无法,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家伙才哼哼两声,虽然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但明显没那么低气压了。
谢怀玉叹了口气,目光又望向一直在后面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姬野,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看起来还有些不情不愿,但依旧从食盒里拿出一盒糕点,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拿去,小初给的。”
话音刚落,姬野一直无神的眼睛几乎瞬间亮了起来,颤抖地伸出手,却在要接住时又停住,不敢置信一般,直到看到谢怀玉表情越发不耐,这才赶忙抢过抱在怀里,眼神欲言又止,又怕人家扭头就走,连忙闷声问道:“……他……他最近还好吗?”
“还行,今天跟着我一起做饭了。”谢怀玉见他松口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把剩下的食盒塞到姬十二手里便准备回去,凌煦倒是突然想起什么,“诶”了一声:“嫂子!你是刀宗的吗?”
“嗯,怎么了?”
“诶,那,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凌煦吃得满脸油水,甚至还没完全咽下去,大着舌头焦急比划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像沈濯,反而让谢怀玉多了几分耐心,好笑地说道:“你先吃完再说,我只是觉得你们凌雪阁的据点我一个外人待久不好,没那么急。”
“就那个!唔……哎呀!”凌煦猛地咽下去,锤了锤胸口,赶忙问道:“你们刀宗是不是有个特别漂亮!还特别精致的小少爷呀?衣服很好看那个!头上,头上戴个羽毛发冠的?”
“谢岐吗?怎么了?”
凌煦下意识想抓头,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有油,以至于堪堪停在脑袋上,看起来还有些滑稽。不好意思地说道:“就那个……今天出任务不小心撞到他不小心把他衣服弄脏了,我想跟他赔个新衣服,但是但是……就,那个……把人家惹生气了,还打了一架,他也没说自己叫啥……”
“啊,我是说小岐怎么回来的时候那么狼狈,原来是你害的。”谢怀玉有些无奈又好笑,摇了摇头:“他那身可精贵,你大概买不起,不用担心,这小子只是当场有脾气不发泄不痛快,过几天就不在乎。”
“啊,可是我……”凌煦想起那张薄怒的漂亮脸蛋,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谢怀玉哪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有些意外,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他的宿舍在观心武场靠近大门第二间,不过平日里好像不常住在宿舍,再来镇和扬州城里都有房子,我不太清楚,你可能得自己去问问。”
“诶好!谢谢嫂子!嫂子做饭真香!”凌煦顿了顿,瞥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姬十二,从顺如流地继续说道:“队长有这么好的老婆真幸福!简直是天降鸿福!队长真是太幸运了!”
“……行了行了屁话那么多。”姬十二连忙打住他,但明显心情好了不少,大手一挥,难得大方地说道:“剩下的事不用你管了,该干嘛干嘛去吧,那个谁,姬野!留下来把任务汇报写了!”
姬野本来还在望着手里的糕点发呆,闻言也没什么脾气,木头似的“嗯”了一声,看得姬十二越发不悦,又拉着谢怀玉腻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放人回家忙工作去了。
–
这边谢岐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回到宿舍看着衣服就来气,虽然不缺换洗,可看着这般脏乱模样只想赶紧脱下来拿去洗,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又怎么会洗这么精致的衣服?偏偏这才刚入宗门也没多久,擅自回家也赶不上明早的晨练,他一时僵在原地捧着衣服不知所措,心头越发埋怨起那个莽撞的凌雪阁,可就像恨什么来什么,突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他抬起头,就跟脸上连血都没擦干净的凌煦对上了眼。
谢岐这下是彻底绷不住表情了,愣愣地张大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凌煦则在看清对方后连忙将瓦片盖了回去,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敲门声,按理来讲谢岐应当不搭理,可心头正气,他直接拎着刀就把门打开,只不过凌煦比他动作很快,几乎瞬间搂住他的腰,趁着措手不及时又擎住那提着刀的手,只听见“咣当”一声,刀落在地上,凌煦才松口气,突然反被抱住腰,突然耳朵一红,正心猿意马,却是魂神颠倒,直接被抱摔在了地上。
“我的衣服!!”
这下可好,本来只是外衣脏了,现在连内衬都染上了一些奇怪的油星子和灰,谢岐简直怒不可遏,情绪激动之下红了眼,凌煦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抬起头就看见美人薄怒,漂亮的凤眼还泛着水光,他禁不住咋舌,呐呐道:“大小姐……你真的好漂亮……哎哟!”
毫不客气的一脚踩在胸口,凌煦闷哼一声,下意识想伸手去摸他的腿,还没触碰到,谢岐便嫌弃地移开,甚至开始脱内衬。凌煦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洁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而这时谢岐已经将那宝蓝色的里衣丢至一边,露出精壮的腰身,白皙的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滑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让凌煦不由得愣神半晌,直到对上那双仿佛要喷火的眼睛,连忙率先一步冲过去抱起谢岐的衣服,看着对方脸上嫌弃之色更甚,立刻解释说道:“听,听说衣服料子挺贵的,我,我平常的俸禄都拿去接济贫民了,身上没什么钱,肯定买不起,这个衣服我去帮你洗干净,你放心我专业干这个的!一定给你完好如初地还回来!”
莫名其妙找上门又莫名其妙的说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谢岐简直快气疯了,全靠良好的涵养才没有破口大骂,偏偏这家伙说完竟然当真就这么抱着他的衣服离开了,宛如一阵风似的,留下谢岐光着上半身站在门口吹冷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能发泄似的一摔门,全当把衣服丢了,也不稀罕什么。
气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谢岐虽然穿着依旧精致,但到底没有像以往那样把头发丝都精细服帖地梳好过来,以至于那凌乱的刘海搭配着仙羽的衣服看起来十分违和,同时还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连主动跟他说话的人都多了不少。
他本来长得漂亮,只不过穿着那身衣服又配着一张冷脸总显得不好接触,再加上身为刀者还这么龟毛,惹出来闲话也不少,如今一番交流下来,就发现这人也不过是自幼养成的习惯以至于身形时常喜欢端着,本人倒是意外的亲近好说话,一来二去交流多了,入门这么久以来倒终于结交几个同门好友,一时间也心头愉悦,几乎忘了昨天的不愉快。
——如果不是才回到宿舍就看到有条红皮傻狗蹲在门口的话。
“你怎么又来了。”谢岐几乎在瞬间收了才浮起的笑脸,凌煦从怔忪中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险些还弄掉怀里的衣服。他笑了笑,殷切地将衣服递到谢岐面前:“我给你把衣服洗好了!你检查一下看看?”
谢岐本想叫他一边去别烦自己,可路过时便闻到衣服上传来淡淡的清香,跟他平日里用的熏香倒是很像,一时间有些狐疑,瞥了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凌煦,将衣服拿起来看了看,那些血迹油污都不见了,连羽饰和裙摆的轻纱都没有污垢线头,看起来就像崭新的一样。
“你怎么做到的?”谢岐震惊道,要知道哪怕是他家做工几十年的仆人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能将这么复杂的衣服洗好晾干。凌煦见对方满意,顿时越发高兴,叉着腰仰着头,就差鼻子都翘起似的说道:“我都说了嘛!专业的!”接着“嘿嘿”一笑:“大小姐,能原谅我了吗?”
谢岐并非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既然对方将衣服洗好,那自然没有咄咄逼人的道理,只不过听到这个称呼就来火,搂着胳膊不爽道:“我是男的。”
“好吧好吧,大少爷。”凌煦立刻改口,往前探了探身子,故意弯下肩背,却仰着头看着谢岐眨眨眼:“能原谅我了吗?”
不得不承认,凌煦虽然穿着打扮实在超前,宛如野人一样根本不符合谢岐优雅的审美,可这张脸却实在好看,剑眉星目,又带着未褪的少年气,挂着笑时还会露出虎牙,桃花眼弯弯,若是专注一点便带着一股莫名的深情。
谢岐不适地转过头,干咳一声:“原谅你了,赶紧走,这里是刀宗宿舍,等会儿他们训练回来看到你小心被赶出去。”
“好嘞,不过我以后还能帮你洗衣服吗?”凌煦望着他,见谢岐露出怪异的表情,扳着手指继续说道:“我还会做饭打扫卫生耕地放牛……”
谢岐越听越不对劲,连忙打住:“等等,我要你做这些这个干什么?”
凌煦眨了眨眼,丝毫不见外地说道:“我娘说要追老婆就要照顾好老婆的生活起居啊!”
“……???哈?”
这下谢岐矜贵的表情彻底裂开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看见什么恐怖的物种一样,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到破音:“谁是你老婆啊?!”
“洗了衣服就是啊,我们那边都那样,男人只给老婆洗衣服!”凌煦理直气壮,谢岐却完全裂开了,又往后退了几步,根本不给凌煦反应的机会钻进宿舍,甚至很快落了锁。
凌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甚至不理解谢岐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歪了歪头,握拳锤了一下掌心,敲门道:“是不是认识太快了啊?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多认识认识!歪!我叫凌煦!日句下面四点水那个!广陵残月舟山小队的新晋成员!我……”
“滚!”
屋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茶盏砸在了门上。凌煦缩了缩脖子,这才意识到可能太过唐突,可他认定的事向来都不后悔,哪怕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正踌躇间,远处传来脚步声,大抵是刀宗的弟子们训练回来了。他只得退后几步,忽又转身喊道:“抱歉——!今天是我太冒进了!但是我是认真的!你迟早会是我媳妇!”
谢岐没有回答,抱着那叠洗净的衣衫缓缓滑坐在地。素来苍白的脸颊此刻绯红一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上细密的针脚,檐外春光正好,有青绿的枝丫随风轻敲着窗户,他烦躁地捂住脸,半晌,才低声骂道。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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