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回府,楚明澜却半道拐去了自己名下的工坊,之前的香皂、玻璃都是在那里诞生的。
他准备做一个大东西。
“公子?”见楚明澜已翻身下车,大步走向那个灰瓦院落,阿福打了个喷嚏,慌忙跟上:“这、这大半夜的,您来这做什么?”
“掌灯。”
门“吱呀”洞开,月光漏进堆满陶罐的工坊。楚明澜踢开脚边的硝石袋,指尖掠过蒙尘的玻璃器皿——那些曾给他带来泼天富贵的发明,如今看来不过孩童把戏。
阿福战战兢兢点亮油灯,昏黄光影里,楚明澜将硫磺、硝石与木炭按秘方配比倒入石臼。石杵研磨声如细沙漏骨,混着他低哑的自语:“一硝二磺三木炭……”
三更梆子响时,陶罐已封上湿泥。
楚明澜用匕首在顶端剜出小孔,插入浸透油的麻绳,阿福盯着那截蠕虫般的引线,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开口劝说:“公子,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闭嘴。”楚明澜扯下袖口布条缠紧罐身,碎发垂落间露出通红的眼角,“收拾一下,去西郊。”
街上已经宵禁,坊门紧闭,街衢空荡如鬼域,阿福和楚明澜只能偷偷摸摸步行绕开巡逻的军士行走。
阿福缩着脖子跟在楚明澜身后,两人贴着坊墙的阴影疾行。远处传来金吾卫巡夜的脚步声,铁甲摩擦的“咔咔”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公、公子,”阿福的牙齿直打颤,“要是被抓住,咱们可就完了。”
“别说话。”
楚明澜一把拽过他,两人紧贴着钻进一条排水沟。沟里污水横流,腐烂的菜叶黏在靴底,发出令人作呕的汁液飞溅声。
等脚步声远去,楚明澜才拖着阿福爬出臭沟,阿福捂住嘴止不住地干呕。
“走。”他扯着阿福拐进一条更窄的暗巷。巷子里堆满破筐烂席,每走一步都会惊起窸窸窣窣的老鼠。阿福的腿直发软,突然脚下一绊——
“哗啦!”
破陶罐碎裂的声响在静夜里分外明显,楚明澜猛地回头,糟了!巡逻队还没走远。
“什么人!”
楚明澜一把捂住阿福的嘴,拽着他滚进一堆草席下面,火把的光越来越近……
“喵——”
一只狸花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警惕地看着巡逻队,领头的军士对后面摆了摆手,“没事,是一只猫。”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楚明澜才松开手。阿福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却见自家公子已经爬起来,月光照着他嘴角诡异的笑意。
“公子……”
“嘘——”楚明澜竖起一根手指,上面还沾着沟里的污泥,“不要把他们再招来了。”
乱葬岗的磷火在夜风中明灭。
楚明澜将陶罐埋进腐土,引线蜿蜒如蛇,一直延伸到他三丈外的掩体——半截残碑后,阿福丝毫不敢靠近这里。
“嗤——”
火折子亮起,楚明澜飞快后退,到了阿福的位置。
“轰——!!!”
地动山摇的爆响中,冲天土浪翻起,阿福张大嘴,应该在大叫,但是听不到声音,楚明澜张开双臂仰头大笑,任凭碎石如雨砸落。
硝烟灌进喉咙,他跪在地上剧烈咳嗽,好久没有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像是还在现代大年初一早晨一样。
“公、公子……这是天雷吗?”
“不。”楚明澜抹去脸上的灰土,声音沙哑却兴奋,“这是‘火药’。”
消息很快传到了萧珏耳中。
“殿下!”暗卫匆匆闯入书房,连礼数都顾不上了,“楚明澜造出了能引天雷之物!城外的乱葬岗被炸平了一半!”
萧珏手中写字的动作一滞。他早知楚明澜非同寻常,却未料到他竟能操控如此恐怖的力量。
“查清楚,那东西的配方若漏出去半个字,你们就去试试天雷的滋味吧。”
“是。”
“备马。”萧珏起身,眸色深沉,“调一队影卫暗中跟着,孤亲自去见他。”
此物只能为自己所用。
城墙上的守军只见一道白影掠过护城河,等反应过来时,人影早已消失,留一个匆匆赶来的内侍拿着太子的手信给他们查验。
马蹄声在乱葬岗前戛然而止。
萧珏勒住缰绳,马儿不安地喷着鼻息,前蹄在地上刨出深坑。月光下,原本起伏的坟茔竟被夷为平地,方圆半里的土地呈现出诡异的放射状裂纹,中心处一个巨大的凹坑仍在冒着缕缕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混着尸骨被灼烧后的焦臭。萧珏下马时,靴底踩到半块头骨,“咔嚓”一声脆响。
萧珏蹲下身,指尖抚过弹坑边缘的灼痕。泥土呈现出诡异的釉质光泽,像是被天火炙烤过。
“搜。”萧珏缓缓起身,衣服上沾的骨灰簌簌落下,“把这里每一寸土都翻过来。”
夜风转急,卷着硝烟掠过坟场,远处枯树上,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十数道沉默的身影开始翻翻捡捡,越找越是心惊,这般武器之前从来没见过。
马蹄声在官道上急促如雷。萧珏扯紧缰绳,踏着月色飞驰,两侧的枯树在疾风中化作模糊的黑影。
在现场没见到楚明澜,萧珏索性返程。
就在绕过一处矮坡时,前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什么人!”影卫厉声喝道,刀光在夜色中一闪。
萧珏勒马。
月光下,楚明澜和阿福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在官道边缘。他的衣袍被烧得残破不堪,半边脸上沾满黑灰,发丝间还缠着几根枯草。阿福更狼狈,裤腿被撕开一道口子,走路时一深一浅,显然扭伤了脚。
两人听见马蹄声,同时抬头——正对上萧珏居高临下的目光。
楚明澜的瞳孔骤然紧缩。
夜风卷着硝烟味拂过三人之间的空隙,萧珏的目光从楚明澜焦黑的袖口,移到他紧攥的拳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萧……萧大公子?”阿福结结巴巴地开口,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楚明澜声音沙哑:“萧公子怎么在这里?”
萧珏翻身下马,一步步逼近,直到两人的呼吸几乎相闻。
“楚明澜,你做了什么?”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闻讯赶来的金吾卫。萧珏眼神一凛,突然扯下大氅将楚明澜兜头裹住,拦腰抱上了马背。
“你——”楚明澜的挣扎被萧珏一个手刀打断,昏过去前,他最后看见的是萧珏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江清屿的指尖停在军报的某一行字迹上,窗外雨打芭蕉,烛火在他清冷的眉眼间跳动。小四蹲在案头,尾巴不安地甩动:“丘丘,这些粮草难道是从——”
“江南。”江清屿合上文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人借漕运之便,资敌叛国。”
“爱卿看出来了?”皇帝将茶盏搁在案上,“江南几大世家,这些年往突厥卖的可不止丝绸瓷器。”
“苏氏漕船吃水有异,沉了。”
“沉得好啊,朕的五万石军粮,就这么沉进了突厥人的肚子!”
夜风卷入殿中,吹熄了半殿烛火,雨声忽然变大,檐角引水铁链叮当作响。
黑暗中,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萧泽在雁门关撑不了多久了。江卿,朕命你即日南下,先斩后奏,捉出这条蛀虫!”
小四蹲在置物架上,看着江清屿飞快收拾行李:“丘丘,萧泽那边好像不太好。”
“所以我要速战速决。”江清屿系紧斗篷,雨幕中,他最后望了一眼宫城,转身踏出院子,外面的暗卫安静,沉默,他们是皇帝派来的自己的内卫。
既是辅助保护,也是监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