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来到九州岛。
扑面而来的是与关东截然不同的空气，带着海风的咸润和山野植物的清冽。湛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下，绵延的翠绿山峦温柔起伏，山脚下点缀着色彩明快的日式民居，远处深蓝色的海面在阳光下碎金般闪耀。车站特有的喧闹声混合着听不懂的方言，一切都充满了新鲜的异域感。
“哇——！空气好棒！”蜂乐回一下车就像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原地蹦跶了两下，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贪婪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感觉能一口气跑十公里！浅羽酱，快看那边！好高的山！海也好蓝！”他兴奋地指着远处，整个人都散发着“快来探索”的强烈信号。
优阿姨站在他旁边，手里拉着小巧的行李箱，蜂蜜色的长发在风中轻扬，脸上同样带着新奇和放松的笑意：“是啊，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比闷在画室里舒服多了！浅羽酱，感觉怎么样？”她笑着转头问我。
“嗯…很不一样。”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陌生的、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也忍不住笑起来，“感觉很开阔，也很安静。”我环顾四周，车站不算特别大，但干净整洁，带着一种有别于大都市的从容节奏。看着蜂乐母子二人像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我不由得想：如果妈妈也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会喜欢这种带着艺术气息的悠闲氛围，可以和优阿姨一起慢慢逛那些特色小店，品尝当地美食。但随即，心底又悄悄松了口气。妈妈不在，意味着暂时不用面对那些关于“感情处理”的微妙审视和无声叹息，这份轻松感，在经历了出发前的“厨房审判”后，显得尤为珍贵。有点可惜，又有点轻松，这种矛盾的心情像小小的气泡，在心里轻轻浮动了一下。
蜂乐回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催了：“妈！浅羽酱！别愣着啦！快走快走！我们的民宿在哪里？先去放行李！然后去海边！去爬山！去吃好吃的！”他推着行李箱，活力四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优阿姨笑着摇头：“急什么，臭小子！民宿离这不远，走过去就好。不过……”她拖长了调子，狡黠地眨眨眼，“放好行李后，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我听说这边的海鲜丼和豚骨拉面都超级棒！”
“好耶！”蜂乐回的欢呼声引来路人善意的侧目。他一把抢过优阿姨的行李箱，“我来我来！妈你负责带路！浅羽酱，相机！快拿出来！从现在开始就要记录我们的九州大冒险啦！”他朝我伸出手，眼睛亮晶晶地催促着。
我笑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数码相机。刚开机，蜂乐回就凑了过来，一股脑地把他的大脑袋挤进镜头框里，对着镜头比了个大大的V字：“第一张！蜂乐回抵达九州！元气满满！”咔嚓一声，他那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就定格在了存储卡里。
从车站到民宿的一路上，蜂乐回就没消停过。看到路边造型奇特的石敢当要拍，看到开得绚烂的紫阳花丛要拍，看到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要拍，甚至看到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肥橘猫也要蹲下来“咔嚓”好几张。他不仅自己当模特，还强行拉着优阿姨和我入镜，指挥着我们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
“浅羽酱！看那边！假装发现宝藏！”
“妈！笑一个！要像看到帅哥那样灿烂！”
“我们三个！一起跳起来！一、二、三——跳！”
优阿姨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配合着儿子的胡闹。我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暂时抛开了那些复杂的心绪，跟着他们一起对着镜头傻笑、跳跃。相机屏幕里，蜂乐回永远是画面里最鲜活、最抢眼的那个，动作夸张，笑容极具感染力，琥珀色的眼睛在九州的阳光下仿佛融化的蜜糖。优阿姨则是一派艺术家的潇洒随性，举手投足间带着独特的魅力。而我……照片里的我，笑容似乎也比在埼玉时更放松、更真实了一些。仅仅半天，相机的存储空间就肉眼可见地缩水了一大截，塞满了属于九州初印象的喧闹与色彩。
民宿是优阿姨精心挑选的，一栋带小庭院的传统日式房屋，环境清幽雅致。放下行李稍作休整，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出门觅食兼探索。沿着蜿蜒的坡道向下走，街道两旁是各种特色小店。优阿姨被一家卖手工陶器的小店吸引了目光，流连忘返。我和蜂乐回则被旁边一家挂着“OUTDOOR & SPORTS”招牌的用品店吸引了。
橱窗里陈列着登山包、帐篷、渔具，还有色彩鲜艳的滑板。蜂乐回的眼睛瞬间黏在了那些滑板上，像发现了新大陆。“哇哦！”他低呼一声，拉着我就钻了进去。
店内空间不大，但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充满了运动器械特有的橡胶和金属气味。蜂乐回目标明确，直奔滑板区。他蹲在一排炫酷的滑板前，手指快速划过板面，眼睛放光，嘴里念念有词：“这个轮子看起来好顺滑……这个板面花纹好酷……浅羽酱！你看这个怎么样？荧光黄！像不像超级赛亚人的气？”他拿起一块亮黄色的滑板，兴奋地比划着。
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他又拿起旁边一块火焰般鲜红的滑板：“这个红色也超棒！热情似火！蜂乐Special的颜色！”他一手抓着一个滑板，左看看右看看，纠结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啊啊啊！都好想要！怎么办？”
店员是个热情的大叔，见状笑着走过来：“小伙子眼光不错啊！都是新到的货，轮子轴承都是最好的，滑起来超顺溜！带女朋友来玩？选一对情侣板也不错嘛！”大叔促狭地朝我眨眨眼。
“啊？不、不是……”我脸一热，连忙摆手。
蜂乐回却像没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注意力完全被“情侣板”这个新概念吸引了，眼睛“唰”地亮了：“情侣板？对啊！浅羽酱！我们一人一个！黄色的给你！红色的归我！正好可以比赛！”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不等我反驳——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我会拒绝？
他兴冲冲地对店员大叔说：“老板！就这两个！我们要了！”
几分钟后，蜂乐回就一手夹着崭新的黄板，肩上扛着红板，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意气风发地走出了店门。优阿姨刚好从隔壁陶器店心满意足地出来，手里拎着个纸袋，看到蜂乐回这副装备，惊讶地挑眉：“哟？这就买上了？动作够快的啊，回。”
“嘿嘿！妈你看！”蜂乐回献宝似的把滑板递过去，“我和浅羽酱的！待会儿找个好地方，比比谁滑得快！”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优阿姨接过黄色的滑板掂量了一下，又看看我，眼神里带着了然的笑意：“行啊，年轻人多运动运动挺好。不过，”她把滑板递还给我，正色道，“注意安全！找个平坦人少的地方，别玩太疯，别摔着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我先回民宿歇会儿，顺便整理下我新淘的宝贝。”她晃了晃手里的陶器纸袋，又对我叮嘱道，“浅羽酱，看着他点，别让他疯过头。”
“知道了，优阿姨。”我接过沉甸甸的黄色滑板，入手是磨砂板面粗糙的质感。看着蜂乐回那副“天下我有”的兴奋劲儿，心里有点打鼓。滑板？我从来没玩过啊！在埼玉顶多是骑骑自行车，国中踢足球倒是练就了不错的平衡感和核心力量，但滑板……完全是另一回事吧？
优阿姨挥挥手，潇洒地转身朝民宿方向走去。蜂乐回立刻把红色的滑板往地上一放，单脚踩上去，另一只脚在地上灵活地蹬了几下，滑板就带着他轻快地向前滑出一段距离。他回头朝我招手，笑容灿烂得晃眼：“浅羽酱！快点！前面有个小公园，坡道超——级适合滑板！我们比一比，看谁先滑到公园最里面的长椅！”
看着他像一阵风似的滑远，那鲜红的板子和他飞扬的黑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来玩啊”的强烈邀请。被他蓬勃的活力感染，我心里那点犹豫和胆怯也被冲淡了不少。总不能被他看扁了吧？而且，试试又不会怎样！好歹我也是在足球场上能稳住重心、带球过人的人！区区滑板……应该……大概……也许……能驾驭吧？
我把黄色的滑板也放在地上，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一脚踩在板面中央，另一只脚试探着在地上轻轻一蹬。
滑板动了！
它带着我平稳地向前滑行了一小段。咦？好像……没想象中那么难？重心很稳！脚下的板子仿佛成了身体的延伸。国中几年在绿茵场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平衡感和核心力量，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身体的肌肉记忆似乎自动调整着姿态，努力维持着稳定。
信心瞬间膨胀起来！我又用力蹬了几下地面，速度渐渐加快。风迎面吹来，撩起鬓角的碎发，带来一种久违的、自由驰骋的快感。脚下的轮子摩擦地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道路两旁的景色开始向后飞掠。原来滑板是这种感觉！难怪蜂乐回那么喜欢！
“浅羽酱！加油！追上来啊！”前方传来蜂乐回兴奋的喊声。他已经滑到了公园入口处，正单脚踩着滑板，原地转了个圈，回头朝我挥手，红色的板子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好胜心一下子被点燃了！“等着！”我朝他喊回去，俯低身体，重心前移，双脚稳稳地踩在板面上，更加用力地蹬踏地面。滑板的速度骤然提升，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更加强烈，心跳也随之加速。黄色的滑板载着我，像一道明亮的闪电，朝着公园入口处的蜂乐回疾驰而去。
公园不大，但正如蜂乐回所说，有一条蜿蜒向下、坡度适中的柏油路，直通最里面的儿童游乐区和几张长椅。此刻游人不多，确实是个练习的好地方。
“预备——开始！”蜂乐回看我追上来，兴奋地大喊一声，红色的滑板如同离弦之箭，“嗖”地一下率先冲下了坡道。
我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下坡带来的加速度让肾上腺素飙升，耳边只剩下风声和轮子摩擦地面的声响。身体微微蹲伏，努力控制着方向和平衡，感受着速度带来的刺激。蜂乐回滑在前方不远，红色的身影灵巧地左右摆动，像是在跳一支随性的舞，动作流畅又充满力量感，还不时回头冲我得意地笑。
“哈哈！浅羽酱！快点！再快点！”他大笑着，脚下的动作更加狂放，速度又提升了一截，试图拉开距离。
被他一激，我也顾不上初次尝试的谨慎了，满脑子只想着追上去！不能输！我再次压低重心，几乎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前脚掌上，将蹬地的力量发挥到极致。黄色的滑板仿佛与我心意相通，速度再次飙升，两旁的树木模糊成绿色的光影。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就在我几乎要追到蜂乐回侧后方，正准备再加把劲超越他时，前方坡道的一个弯口处，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少年，正从弯道旁的一条岔路走上主道。他有着一头极其醒目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短发，在阳光下跳跃着耀眼的光泽。白皙得过分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剔透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老字号店铺Logo的白色纸袋，里面似乎装着圆滚滚的东西，大概是当地有名的点心。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脚下的路，红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步履从容。
距离太近了！
蜂乐回冲在最前面，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撞上！他反应极快，猛地扭动腰身，脚下的滑板一个近乎失控的急转弯，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惊险万分地贴着那红发少年的身侧擦了过去！带起的劲风甚至掀起了少年额前的几缕红发。
“哇啊——！”蜂乐回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勉强稳住身形，滑板歪歪扭扭地冲出去老远才停下。
而紧随其后的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脑一片空白！蜂乐回虽然避开了，但他那一下急转让出了空间，却把我完全暴露在了红发少年的正前方！我的速度同样快得惊人，刹车？转向？根本来不及！
“危险！让开！”我失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控制滑板转向或者跳下来。
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在即将撞上的瞬间，我猛地用脚在滑板尾部狠狠一踩！借助反作用力，整个人向上跃起，试图脱离滑板！
然而，仓促间的跳跃并不完美，重心已经完全失控。我像一只笨拙的鸟，朝着侧前方——也就是那个红发少年所在的位置——摔了过去！与此同时，那失控的黄色滑板也打着旋儿，带着余势撞向了少年的小腿！
就在我闭眼准备迎接硬邦邦的地面时，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我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怀抱里。
电光火石间，那红发少年显然也看到了失控撞来的我和滑板。他漂亮的红色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反应却快得惊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拎着纸袋的手，张开双臂，似乎是想接住朝他扑来的我，同时身体也试图向侧面躲开那撞向他小腿的滑板。
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砰！
噗通！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我的黄色滑板轮子狠狠撞在了少年仓促间抬起格挡的小腿上。
第二声，是我失去平衡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张开的双臂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们俩都无法站稳，他闷哼一声，被我扑倒在地，而我则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我的脸颊紧贴着他胸口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干净的皂角香，还混杂着一丝尘土的味道。身下的触感并不柔软，是少年略显单薄却紧实的身体。
“浅羽酱！！！”蜂乐回惊恐的喊声打破了死寂。他连滑板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有没有受伤？！”他蹲在我旁边，脸色煞白，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自责，伸手想扶我又怕碰到我的伤处，急得手都在抖。
身下传来的轻微吸气声让我猛地回过神。天啊！我还压着人家呢！
“我、我没事！”我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尴尬，“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撞伤你？”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被我压在身下的红发少年。
他微微蹙着好看的眉头，那双宝石般的红眸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刚经历撞击的茫然和隐忍的痛楚。他白皙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此刻的姿势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几缕耀眼的红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让他精致的面容显出一种脆弱的惊艳感。他试着动了动被我压住的身体，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喂！你没事吧？”蜂乐回也立刻看向他，语气急切又充满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玩得太疯了！你伤到哪里了？腿吗？我刚才看到滑板撞到你了！”他指着掉在一旁、轮子还在空转的黄色滑板。
红发少年吸了口气，试图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声音清冷悦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感：“……还好。”他看向自己刚才被滑板撞到的小腿部位，那里深色的裤子上清晰地沾着一块灰白的摩擦痕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揪紧了。滑板轮子的冲击力绝对不小！“不行！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立刻说道，语气异常坚决。刚才那声撞击的闷响和少年蹙眉忍痛的样子让我心惊胆战。万一伤到骨头或者韧带怎么办？
“没错！必须去医院！”蜂乐回也用力点头，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来！我扶你起来！浅羽酱，快叫车！”
红发少年似乎被我们俩这如临大敌的反应弄得有些无奈。他避开蜂乐回伸过来的手，自己用手撑着地面，动作有些缓慢但还算利落地坐了起来，然后尝试着屈伸了一下被撞到的那条腿。他微微吸了口气，但表情还算平静。
“……真的不用。”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一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只是撞了一下，擦伤而已，骨头应该没事。”他低头看了看裤子上的污迹，又抬眼看了看我，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秒、大概是确认我有没有受伤，最后落在滚落在一旁、沾了尘土的白色纸袋和几个圆滚滚、炸得金黄、撒着糖霜的花林糖馒头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到那散落一地的点心和他那细微的表情，我内心的愧疚感简直要溢出来了。是我害他摔倒，还糟蹋了他刚买的点心！
“不行！擦伤也要处理！而且万一有看不见的内伤呢？”我异常坚持，完全无视了他的“不用”，语气不容置疑，“必须去医院检查！费用我来出！”我一边说，一边已经快速掏出手机开始查找附近的医院和叫车软件。蜂乐回也在一旁帮腔：“对啊对啊！检查一下放心！我们负全责！”
红发少年看着我们俩一个比一个坚决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红眸里闪过一丝无奈，最终似乎放弃了争辩。他抿了抿唇，算是默认了。他撑着地面，动作有些僵硬地想要站起来。
“慢点慢点！”我和蜂乐回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扶他。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夏季衣物，能感受到皮肤的微凉和肌肉瞬间的紧绷。他借力站了起来，但被撞到的那条腿显然不敢完全用力，只是虚虚地点着地，身体重心微微偏向另一边。
这个细节让我更坚定了送他去医院的想法。
很快，计程车来了。蜂乐回小心翼翼地把两个滑板塞进后备箱。我则扶着红发少年坐进后座，自己坐在他旁边。蜂乐回坐在副驾驶，一路不停地回头问：“怎么样？腿还疼吗？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少年只是微微摇头，目光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侧脸线条在车窗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清冷疏离，但紧抿的唇角透露出他并非全无痛感。
到了医院急诊，挂号、检查。医生让他活动了一下关节，按压了几个部位，询问了疼痛感。少年很配合，回答简洁明了。医生最后得出结论：没有骨折和韧带损伤的迹象，主要就是小腿胫骨前侧的软组织挫伤和皮下淤血，外加摔倒时可能有点轻微的扭到脚踝，但问题不大。开了点外用的消炎止痛药膏，叮嘱这两天减少活动，注意观察。
听到医生确切的诊断，我和蜂乐回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万幸！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检查费加上药膏钱，果然没花太多。我抢着付了钱，把单据和药膏都仔细收好。
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我看向身边沉默的红发少年，再次郑重地鞠躬道歉：“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害你受伤，还耽误你时间！你的点心也……”我指了指他依旧拎着的、但点心已经滚没了、纸袋也皱巴巴的袋子。
他摇摇头，声音依旧平静：“没关系。意外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千切豹马。”
“啊！我是江田浅羽！他是蜂乐回！”我连忙介绍。
“你好！千切君！今天真是对不起了！”蜂乐回也凑过来，大大咧咧地道歉，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
千切豹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那个……千切君，”我看着他空了的纸袋，想起滚落尘土的花林糖馒头，心里过意不去，“你的点心是在哪家店买的？能告诉我吗？我去重新买一份赔给你！”这大概是我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稍微弥补一下的方式了。
千切豹马那双漂亮的红眸看向我，似乎有些意外。他沉默了一下，报了个店名：“‘山田屋’。就在刚才那条商业街入口不远。”
“好！我知道那里！我这就去买！”我立刻应道，转头对蜂乐回说，“蜂乐，你先陪千切君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送他回去？我很快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蜂乐回立刻说。
“不用了，”我摇摇头，语气坚决，“你留下照看一下千切君吧，他腿不方便。我跑得快，很快回来！” 说完，不等他们再说什么，我转身就朝着商业街的方向快步跑去。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但奔跑似乎能稍微宣泄一点心中积压的愧疚和不安。
找到“山田屋”并不难。这是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老铺子，门口飘着诱人的甜香。我买了满满一大纸袋刚出锅、热乎乎的花林糖馒头，金黄油亮，撒着雪白的糖霜，散发着甜蜜的焦香。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医院门口时，看到蜂乐回正蹲在地上，对着坐在花坛边缘的千切豹马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千切豹马安静地听着，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耀眼的红发和精致的侧脸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冲淡了那份清冷感。
“千切君！”我跑过去，把沉甸甸、散发着热气和甜香的纸袋递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给！刚出炉的！希望……希望你能接受。”
千切豹马抬起头，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看向我，又落在我手中的纸袋上。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骨节分明、非常好看的手，接过了纸袋。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晚风吹散。他看着纸袋里胖乎乎、金灿灿的点心，又抬眼看了看我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和额角的薄汗，那双清冷的红眸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蜂乐回也站了起来，挠挠头，露出一个带着歉意和释然的笑容：“好啦！这下点心也赔给你了！千切君，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你腿不方便。”他指了指千切豹马虚点着地的右脚。
千切豹马摇摇头，拎着纸袋站起身，动作虽然还是有些小心，但比之前似乎稍微自如了一点。“不用，很近。我自己可以。”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独立和拒绝。
“那……至少让我们送你到能看到家的地方吧？”我坚持道，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走。
千切豹马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蜂乐回，最终没有再拒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千切对女主是有好感，不是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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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滑板车伤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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