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死寂水晶谷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那场恐怖的能量风暴似乎将这片区域的危险生物要么彻底湮灭，要么远远驱散。稀薄的雾气不再构成威胁，只是为废弃荒芜的地貌增添了几分苍凉。
伊尔迷在前方带路，步伐稳定，仿佛体内消耗一空的“气”已经迅速回填了一部分。揍敌客家的恢复能力确实非比寻常。凌十三跟在他身后，努力调息，试图尽快恢复体力，但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放着那些强行灌入的古老画面和……最后时刻伊尔迷冰冷而用力抓住她手腕的触感。
还有他醒来后那番煞风景的收费宣言。
她忍不住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就在这时，伊尔迷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下脚步。
凌十三差点撞上他：“又怎么了？”
伊尔迷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露出的下颌线条显得有些紧绷。“残留影响。”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一点，“那些水晶的精神冲击，还有能量共鸣的余波，没有完全消退。”
“什么意思？”凌十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加强了“坚”。
“不是外部威胁。”伊尔迷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猫眼直直地看向她，里面翻滚着一些罕见的不确定和……探究。“是内部。我们的‘念’……或者说精神，在刚才的冲击中产生了短暂的强制链接。现在，似乎还有细微的共感残留。”
凌十三愣住了：“共感残留？那是什么？”
“就是……”伊尔迷微微蹙眉，似乎也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这种陌生的体验，“能模糊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波动，甚至是一些强烈的念头。不受控制。”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凌十三突然毫无缘由地感觉到一阵极淡的、冰冷的评估欲，类似于……看着待宰羔羊权衡从哪里下刀最划算？这感觉一闪而逝，却让她毛骨悚然！
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伊尔迷微微睁大的眼睛。他显然也感知到了什么。
“刚才那是……你的念头？”凌十三声音发紧。那感觉太像他平时的风格了！
伊尔迷眨了眨眼，恢复了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兴味：“不。那似乎是你对我可能产生的念头的……预期和恐惧？很有趣的投射。”
凌十三：“……”她竟无言以对。
紧接着，又是一阵陌生的情绪波动传来——这次是一种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疑惑，关于她体内那种不同于“念”的、被系统称为“源质”的能量的好奇，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分析。
这绝对是伊尔迷的！
然后，她自己的懊恼、紧张、以及对师丈的愤怒也似乎不受控制地泄露了出去一点。
伊尔迷的眉头又挑了一下：“你的情绪很活跃。比表现出来的丰富。”
这种仿佛被强行读心（而且还是双向的！）的感觉糟糕透了！尤其是对象是伊尔迷·揍敌客！
“这鬼东西什么时候能消失？！”凌十三几乎要抓狂，这种透明感让她毫无安全感。
“不确定。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几天，直到残留的共鸣能量彻底消散。”伊尔迷给出了一个很不乐观的答案，但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特别反感这种状态？甚至有点乐于收集数据的样子。“在此期间，尽量控制你的情绪和念头。过于强烈的波动会干扰我的判断。”
“……你还真敢说！”凌十三气得想笑，“刚才不知道是谁的评估念头先跑过来的！”
“那是合理的风险测算习惯，并非强烈情绪。”伊尔迷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不过，你那种‘想打人’的念头现在非常清晰。建议克制，暴力违反猎人协会法规第……”
“闭嘴！”
两人一边进行着这种极其诡异的“双向吐槽”，一边继续前行。共感残留并不持续，而是间歇性的，如同接触不良的线路，时不时冒点火花，让双方都窥见一点对方内心世界的边角。
这对凌十三来说是巨大的困扰和尴尬，但对伊尔迷而言，似乎成了一项新奇的观察实验。
……
（间歇性共感触发：贪婪之岛的回响）
……
一段突兀的画面和情绪涌入凌十三脑海——不是来自古老水晶，而是来自伊尔迷！
那似乎是一个阳光明媚、如同大型游乐场的地方，但处处透着念能力的诡异。她“看”到伊尔迷正拿着一台造型奇特的游戏机，面无表情地对着一个穿着小丑装、哭丧着脸的胖子（印象里好像是叫西索？），用平稳的语调说着：
“这张‘磁力’卡片指定玩家‘凌十三’，需要支付多少戒尼？” “或者，提供她的具体坐标信息也可以。费用好商量。”
画面一闪，又变成她自己在游戏里某个森林湖边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静地方尝试解析任务物品能量频率时，伊尔迷如同幽灵般从树后出现，递给她一张卡片。 “路过。这张‘圣洁首饰’对你目前可能遭遇的‘诅咒’类麻烦有概率性抵御效果。租借费用每小时十万戒尼，买断价三亿。” 她当时又惊又气，差点把卡片扔进湖里。“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这游戏这么大！” “嗯。运气不错，‘磁力’总能飞到大致区域。”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
共感链接减弱，画面消失。
凌十三猛地回神，脸色古怪地看着前面的伊尔迷：“……贪婪之岛那次！你果然是用了‘磁力’卡片故意飞到我附近的！还跟西索买我的坐标？！”
伊尔迷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否认，反而有些意外地评价道：“哦？连这部分记忆都能随机抽取到。这种共感的确很特别。”他甚至有点学术探讨的意思，“你对这件事的情绪残留似乎很强烈。负面评价很高。为什么？我提供了你需要的情报和道具，虽然是有偿的。交易很公平。”
“那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凌十三简直没法跟他沟通，“那是……那是……”那是一种被时刻监控、无处可逃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又一波共感袭来——这次是来自她这边的。
……
（间歇性共感触发：天空竞技场的“辅导”）
……
高耸入云的天空竞技场，某个私人训练室内。凌十三正在艰难地尝试将“周”更稳定地应用在匕首上，气息紊乱。伊尔迷不知何时靠在了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 “错了。”他直接拿起另一把训练匕首，“气”的流动瞬间变得平滑而高效，匕首锋刃嗡鸣。“‘周’的关键不是覆盖面积，是流动效率和压缩密度。像这样。” 他靠近她，冰冷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背，指导她调整“气”的流向。凌十三当时浑身一僵，不是因为技巧，而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过近的距离和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刚结束一场高层比赛？）。一种混合着尴尬、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情绪涌上来。 “看懂了吗？”他低头问，呼吸几乎喷到她耳边。她猛地后退一步：“看、看懂了！谢谢！学费多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试图用交易拉开距离。伊尔迷歪歪头：“这次免费。投资未来收益。”
……
画面褪去。
这次轮到伊尔迷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凌十三，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有些窘迫的样子。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像是解开了某个谜题，“那个时候，你的心跳和体表温度有异常升高。我原以为是训练过度。现在看来，是另一种形式的‘应激反应’。”
他向前一步，靠近她，如同在天空竞技场那时一样，低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纯粹是气的和窘的！）。
“这种反应，”他用那种平静无波、却让人头皮发麻的探究语气问道，“收费标准应该如何界定？”
凌十三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羞愤交加！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爆发开来！
而这股情绪显然通过那该死的共感链接，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伊尔迷明显地顿住了，那双总是空洞的猫眼里罕见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像是在评估一种从未接触过的、能量级数意外超标的危险物质。
两人僵持在昏暗荒芜的峡谷中，中间仿佛隔着无形却激烈涌动的情绪乱流。
几秒后，伊尔迷先开了口，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但仔细听，似乎多了一丝极微妙的、难以察觉的调整：“看来这类话题的‘收费’暂时需要搁置。优先度下降。”
凌十三狠狠瞪着他，拳头紧握，胸口剧烈起伏，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伊尔迷·揍敌客……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我就……”
“就拒绝偿还所有债务，并试图摧毁抵押品（指她自己）？”伊尔迷接上了她的话，精准地预判了她的威胁（或者说，通过共感读取了？），然后摇了摇头，“非理性决策。违约成本极高，不建议采用。”
他转过身，继续前行，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跟上。根据共感间歇期获取的环境信息分析，前方三公里左右，地形有显著变化，可能接近雾谷边缘。我们需要在下次能量风暴余波或危险生物被吸引回来之前离开。”
凌十三看着他那冷静得可恨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但最终，她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她拼命地在脑子里开始默背系统公司的安全条例和能量公式，试图用最枯燥无味的东西填满自己的思绪，严防死守，绝不再让任何一点不该泄露的情绪波动传递过去！
伊尔迷走在前方，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堵刻意构建的、充斥着冰冷数据和条文的“思维墙”，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小地弯了一下。
果然，很有趣。
比追踪一百个无趣的目标，都有趣得多。
这只他小时候捡到（或者说捡到他？）的老鼠，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数据样本。
而收集数据，是进行评估和制定长期持有策略的第一步。
他很满意目前的投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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