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凌十三的匕首还指着伊尔迷，大脑却因为他的话而暂时宕机。
售后服务？防止别人偷走？重要资产？
她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黑衣人，又看向伊尔迷手中那个完好无损的样本箱，最后落回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艰难地开口，匕首稍稍放低了些，但警惕未消。
伊尔迷用脚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地上的黑衣人，确认他彻底昏迷，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从进入这个镇子开始，就有三股不同的念线在暗中追踪我们。一股针对这个样本箱，一股针对莎芙，还有一股……针对你。”
凌十三心中一凛。她竟然毫无察觉！
“针对我？为什么？”
“初步判断，和你身上残留的黑暗大陆特殊能量气息有关，也可能和之前雾谷的能量爆发有关。总有一些嗅觉灵敏的鬣狗，喜欢追逐不寻常的味道。”伊尔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个，”他踢了踢脚下的黑衣人，“是冲着箱子来的，手法比较糙，应该是本地势力。另外两股更隐蔽，暂时按兵不动。”
“所以你就……拿箱子当诱饵？”凌十三明白了过来。他故意表现出对箱子的“兴趣”，甚至可能用了某种方法模拟或增强了箱子的能量波动，引蛇出洞。
“嗯。效率最高。”伊尔迷承认，“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心急，选择直接夜间动手。省了我不少事。”
他顿了顿，看向凌十三，补充道：“至于针对你的那股气息，在你踹门之前刚刚退走，可能是发现了我布下的警戒陷阱，或者……只是暂时观望。”
凌十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目标？而伊尔迷……他不仅察觉了一切，还顺手解决了一个，吓退了一个？
“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信息具有价值。在未确定威胁等级和对方目的前，打草惊蛇非最优解。”伊尔迷回答得理直气壮，“现在，我们至少掌握了一个可审讯的目标，以及关于样本箱价值的确切证据——确实有人不惜冒险在猎人协会的地盘动手。”
他晃了晃手里的箱子：“而且，顺便确认了这东西的封印还算稳定，短时间内不会再次爆发。一举多得。”
凌十三看着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愤怒？有点，因为他再次把她蒙在鼓里。庆幸？也有点，因为他似乎又无意中保护了她。无力感？非常多，因为自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那……现在怎么办？”她收起匕首，感觉有点疲惫。
“首先，处理垃圾。”伊尔迷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长的念针，蹲下身，精准地刺入黑衣人的后颈某处。黑衣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瘫软，眼神变得空洞迷茫。
“现在，可以问了。”伊尔迷站起身，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像个准备做记录的医生，“你是谁派来的？目标是什么？知道多少关于样本箱和这位女士的事情？”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凌十三看着他那熟练的审讯手法，胃里微微有些不适，但她也知道这是获取信息最快的方式。
被操控的黑衣人断断续续地交代：他是一个叫“黑曜石”的地下组织成员，奉命来夺取样本箱。组织高层似乎认为这个从黑暗大陆带回来的样本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可能和某种古代遗产有关。关于凌十三，他只是隐约听到上头提到“能量共鸣者”、“有价值的观察目标”之类模糊的话，所知不详。
问完所需信息后，伊尔迷利落地拔掉念针，然后一手刀将黑衣人再次劈晕。
“信息价值中等。确认了样本箱的吸引力，但对你的关注来源依旧不明。”他总结道，然后非常自然地从黑衣人身上摸出钱包和所有值钱物品，掂量了一下，“战利品折合大概二十万戒尼，抵扣部分审讯费用后，你还需支付我三十万戒尼的劳务费。”
凌十三：“……”她决定忽略他的收费项目。
“这个人怎么处理？还有那个‘黑曜石’组织……”
“垃圾自然有垃圾的处理方式。”伊尔迷拿出化尸水，面无表情地开始处理现场，“至于那个组织，威胁等级暂定为B级。如果后续继续构成骚扰，可以考虑提供剿灭服务，套餐价八折。”
凌十三看着他那高效而冷酷的“售后服务”，再次深刻认识到身边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杀手、保镖、审讯者、清洁工……业务范围广得吓人，而且永远明码标价。
处理完一切，房间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淡化学品味道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伊尔迷将样本箱递给凌十三：“拿着。”
凌十三下意识接过，疑惑地看着他。
“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伊尔迷非常自然地上床，拉过被子，甚至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仿佛刚才只是起来喝了杯水。“样本箱由你保管，增加你的参与感和责任感。保管费免了。”
凌十三抱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箱，看着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伊尔迷，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吼道：“伊尔迷！你把我当什么了？免费守夜人吗？！还有，你就这么睡了？！万一还有敌人呢？！”
伊尔迷眼睛都没睁，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你的‘凝’虽然散，但守夜足够。真有我处理不了的敌人，你醒着也没用。不如保持体力。”
“至于把你当什么……”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越来越低，“……大概是……需要定期投喂、清理、并防止走失的……高价值流动资产吧……”
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已经传来。
凌十三抱着样本箱，僵在原地，脸颊气得通红，却又无法对一个似乎已经睡着的人发作。
高价值流动资产？！
还需要定期投喂清理防止走失？！
他真把她当宠物老鼠了吗？！
她恨不得把箱子砸到他头上！
但最终，她还是咬着牙，抱着箱子，气鼓鼓地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竖起耳朵，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这一夜，凌十三几乎没合眼。一方面是气的，另一方面也是真的不敢放松警惕。
而伊尔迷，似乎真的睡得很沉，呼吸平稳悠长。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悄然起身，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音。
“换班。”他走到凌十三面前。
凌十三顶着两个黑眼圈，把箱子塞回他怀里，一头栽倒在自己那张还没躺过的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太累了。身心俱疲。
在她陷入沉睡之前，似乎隐约听到伊尔迷极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睡眠状态下的能量恢复速度B ，情绪应激消耗偏高，需优化……记账。”
…………
第二天，众人搭乘定期飞艇前往友克鑫市。
飞艇上的气氛依旧微妙。雷克顿和莎芙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对伊尔迷更加敬畏。凌十三则一直黑着脸，拒绝和伊尔迷有任何眼神交流。
伊尔迷依旧那副老样子，不是在闭目养神，就是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或者用念钉玩着某种复杂的平衡游戏。
几天后，飞艇平安抵达了繁华的友克鑫市。
将样本箱顺利交付给猎人协会分部，拿到报酬（凌十三看着自己账户里多出的五百万戒尼，又看看伊尔迷那边显然更丰厚的收入，心情复杂），这次短暂的护送任务正式结束。
雷克顿和莎芙立刻告辞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折寿。
站在协会分部大楼门口，凌十三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有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伊尔迷，准备做最后的道别（和讨价还价关于债务分期的事情）。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伊尔迷却先递过来一张新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位于友克鑫市相对安静的高级住宅区。
“这是什么？”凌十三警惕地问。
“一处安全屋。设施齐全，安保等级高，适合进行能量恢复和数据分析。”伊尔迷平静地说，“你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单独行动。‘黑曜石’和另一股不明势力可能还在追踪你。作为我的重要资产，你有义务配合我的安保措施。”
凌十三简直要炸了：“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自己的打算！”
“你的打算是尽快恢复能量，然后尝试联系你的‘公司’离开，对吗？”伊尔迷一针见血地指出，“但在那之前，你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否则，你可能没命等到链接恢复。”
他看着她，那双猫眼里难得地没有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事实的评估。
“那里的租金按市价七折计算，包含基础安保服务。考虑到你的债务情况，可以延期支付，利息照旧。”
凌十三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该死的又对了。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伊尔迷提供的，显然是最优选择——尽管需要付费。
她看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又看看伊尔迷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总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
她这把刀，不仅被他试了锋芒，现在连刀鞘都要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带路吧。”她最终有气无力地说道，接过了那张如同卖身契般的纸条。
伊尔迷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转身走向街边一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黑色轿车。
“司机费用五十万戒尼，记账。”
凌十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住，凌十三，忍住！等老娘恢复能量，联系上公司，还清债务，第一件事就是离这只黑猫远远的！
然而，当她坐进舒适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以及身边那个虽然讨人厌却莫名让人安心的存在时，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
真的……能那么容易就摆脱吗？
猫已经布下了他的网。
而老鼠的归途，似乎依旧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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