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宜嘉的询问,昆图斯收起了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忽然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安东尼奥将军已经同意我的离开了!”沈宜嘉心中无比惊恐,她多想顺着不断从自己的身侧飞驰而过的车队一起,远离这座危险的火山。
“安东尼奥需要你的帮助,女士,所以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似乎是害怕沈宜嘉趁乱逃离,昆图斯一边说着话,一边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迅速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是奉安东尼奥将军的命令来救我的?”沈宜嘉想起在维纳斯之巢时被自己否决的念头,忍不住问道。
昆图斯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对,是安东尼乌斯让我来救你的。”
沈宜嘉狐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并没有说实话。
可昆图斯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并不给她多问的机会忽然一抽马鞭,带着沈宜嘉一路疾驰,冲出了赫库兰尼姆的城门。
不论怎么说,至少他们离开了那个倒霉的地方。
沈宜嘉在心中宽慰自己。
*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在通往庞培的大道上,因为今早的骚动而变得格外繁忙。
而沈宜嘉与昆图斯同乘一马,便不免有了些肢体上的接触。沈宜嘉还没来得及换下那身被迫被人穿在身上的轻纱,此时只觉得尤其窘迫。
“安东尼奥将军找我回去做什么?”终于,她忍受不住两人一路无话的尴尬,找起了话题。
“自然是要你回去向那些固执的祭司和官员展示阿波罗的神迹。”一声略显冷漠的解释很快在她的身后响起。
这个回答让沈宜嘉心中的困惑愈深,昨夜她与安东尼奥的交谈尚在耳边。他明明说因为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散布谣言的女巫处决,因此绝不会将她再次卷入到这次的事件里。
可是怎么不过隔了一夜,他的口风就全变了呢?
以安东尼奥的为人,他真的会这样出尔反尔吗?可是自己与安东尼奥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天,对他又有多少了解呢?
不,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沈宜嘉看人的直觉从来都很准确,她并不是对安东尼奥的人品有自信,而是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
反而是此时坐在她身后的这个名叫昆图斯的男人,虽然长相英俊亲切,但实际是恐怕比安东尼奥更难对付,心思也更加深沉。
他的话,我不能全信。
“这样啊?昆图斯大人,您是怎么知道我在维纳斯之巢的?”她假作相信了昆图斯的话,又漫不经心地闲谈了起来。
“我并不知道你在维纳斯之巢,安东尼奥只告诉我你被人带到了赫库兰尼姆。正好我要来提醒我的表兄,因此他便托付我顺道来将你带回去。”
非常聪明的回答,并且解释的非常合情合理。若不是她知道图莉亚一早就知道自己将被卖到维纳斯之巢,她一定会相信他的借口。
可这也正坐实了沈宜嘉对这个俊美青年的印象,看似亲切,实则深不可测。那美丽的外貌就像是将人引入死地的诱饵一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我能回去做什么呢?你们又要抓一个只会波斯语的死囚,让我用拉丁语和他交谈吗?”沈宜嘉不动声色地,与他继续着话题,试图能从他的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不然呢?又或者你还有什么尚未示人的神迹还未展示?”
沈宜嘉感到背后昆图斯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温热而均匀,却激得她浑身一颤。
她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这个自称受安东尼奥之命来救她的男人。阳光透过他金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副俊美的面容几乎称得上神圣——
如果忽略他眼中闪烁的算计的话。
“昆图斯大人”沈宜嘉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您说安东尼奥将军需要我展示神迹,可昨夜他亲口告诉我,绝不会让我冒险面对祭司们。”
昆图斯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松:“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亲爱的女士。”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而严肃了起来,让沈宜嘉也不由得心头一紧,只是安静地听他继续诉说:“今早维苏威又发生了几次明显的地震,市场广场的喷泉干涸了,飞鸟与家禽也忽然变得躁动不安……”
沈宜嘉心头一颤,这些都是火山喷发之前的明显明显征兆。而这意味着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昆图斯勒紧缰绳让马匹放慢速度,他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恳求:“安东尼奥今早冒险召集了市议会,警告他们立即疏散庞贝,但议员和祭司们要求他证明消息的来源。”
沈宜嘉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安东尼奥在保护她,宁愿自己承担散布恐慌的罪名也不愿暴露她的存在。
“所以……他提到我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没有!”昆图斯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失控,带着些困惑不解,也带这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如此,事情倒是简单得多了。”
“他宁可被指控渎神也不肯说出是谁预言了这场灾难。但这样下去,不等火山喷发,市议会的议员就会以煽动叛乱罪处决他。”
沈宜嘉听见了昆图斯的话,身体止不住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安东尼奥本可以说出自己来洗脱自己的罪责,纵使最后还是没能劝动,他至多也不过是担上一个受女巫蛊惑的罪名而已。
何况,若是这些议员不信他的话,最终恐怕不免要死在这场灾难里,到那时,安东尼奥便可以全身而退。
可他却扛下了一切,如今想来,他昨晚如此当机立断地放了自己离开,而不是坚持要将她留到白天,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呢?
想到这,她却只感到越发地坐不住了,心头思潮起伏。
想要贪生想要苟活,那是她生而为人的本能。
可她的心,她的良知却在不断地催促她,回到庞贝去,那里有个人正在为她遭受本不属于他的罪责。
昆图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摇,借机俯身在沈宜嘉耳边低语:“女士,我知道你不是女巫,但无论如何,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沈宜嘉咬住下唇,这与她预想的情况完全不同。昆图斯不是来抓她的,而是来求她的,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如果我现在回去”她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试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火刑柱?绞架?”
“我以朱庇特的名义发誓,只要我活着,没人能伤害你。”青年的声音认真,仿佛带着某种郑重的承诺令人心安。
这话仿佛坚定了沈宜嘉心中那早已倾斜的天枰,也让她找到了回去的理由。
她又低头细细思索了片刻,终于坚定地说道:“好,我随你回去救他。”
*
也许是因为沈宜嘉的态度让昆图斯满意,在之后的路程中,青年的态度缓和了许多,甚至叮嘱了一些在神庙祭司与市议员面前说话时需要主意的事项。
看得出来,他深谙于与这些权贵们打交道。
不知不觉,庞贝城再次出现在了眼前,随着城门的轮廓渐渐清晰,沈宜嘉的心也随之被高高悬起。
答应与昆图斯回来为安东尼奥解围,既是因为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别的选项可以选择,也是因为呈了一时的血勇。
如今见到了近在眼前的庞贝,她的心却愈发没了底。
而就在两人即将进入城门时,不期然地,他们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撞了个正着。
“安东尼奥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昆图斯,你为何与sheniana女士在一起?!”两声几乎是异口同声惊呼响起,又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安东尼乌斯,你怎么出城了?”昆图斯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没事人一样地反问,却并不回答安东尼奥的问题。
“有人来与我说sheniana女士遭到了一伙匪徒的绑架,将被卖往赫库兰尼姆的维纳斯之巢,因此正准备去解救她……”
他话才说到一半,目光落在了沈宜嘉的身上,忽然脸上一红,旋即动作利落地解下了自己身后的披风,将它披在了沈宜嘉的身上,以此来隔绝她那身过于轻薄的红色纱衣。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女士,请您移步我的宅邸,我让我的女奴再为您准备一身合适的衣裳。”
虽然三人都未曾言明,但沈宜嘉已经反应了过来——
靠!自己被这个叫昆图斯的男人摆了一道!安东尼奥根本就没让他来将自己带回来!
待到了将军的府邸,她一边裹紧了披风,一边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了他。
“欢迎回到庞贝”可昆图斯却丝毫也不在意她的瞪视,反而向她张开了双臂,笑着道:“但愿阿波罗神保佑,我们都能活着离开。”
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被吹吹起,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却依旧还是那样圣洁又美丽。
沈宜嘉只觉得一晃神,就好像那个可恶又可恨的神明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可再一错眼,却只看到庞贝的街道在她的眼前再次展开——
精美的马赛克路面,色彩鲜艳的壁画,喷泉旁嬉戏的儿童。沈宜嘉眼眶发热,她知道两天之后,这一切都将被深埋在几米厚的火山灰下……
“留给你逃跑的时间不多了,小姐。”仿佛有一个熟悉又欠扁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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