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始终惴惴不安,她这顿吃得并不踏实。孟宴臣全程看在眼里,给了父亲一个眼神,旋即拉开话题,让她安心吃饭。
也是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国坤最近其实很忙,年底算是各大企业最忙碌的时期,但孟宴臣这段时间都没去公司,只是居家线上办公,耽误的事情不少,就算助理跑断腿也不见得跟得上节奏。好在这几天他上班去了,正在陆续处理那些遗留工作,效率不低,公司也不是少了他就会垮。
晚饭大多是家常菜,结束得不快,晚饭之后,一家人转移到了茶室。
孟宴臣被父亲拉着去聊公司的事情了,颜慈则是被付闻樱带来另一边琢磨插花。
孟怀瑾毕竟是商场里辗转沉浮过的,只简单通过股东了解最近的事情就猜到了全部,也猜到了孟宴臣始终没采取强制措施的原因,听孟宴臣自己说完,无声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综合来看,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顾虑主要在两方面:一是技术,二是人际。
“第一个问题相比之下比较难解决,毕竟短时间内要红岛和云济携手打造能取代Young Celtic团队的技术,可以说是难上加难,但,现在红岛的技术团队已经在对自有AI系统不断训练和迭代,不试试,怎么知道自有系统就低人一等?
“你当初收购红岛这个决定,已经让股东会足够惊喜,红岛能有今天的成果,你也付出了不少。如果时至今日,他们的技术都不能广泛运用到领域中,那么你的付出、团队的付出,算什么呢?你、国坤、红岛,已经给了这项技术足够多的时间去成长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这就是你要去斡旋的。Dan是颜慈的弟弟没错,但也正如你所说,Dan和颜慈的这层关系,真的能直接影响到‘他现在是,并且未来长时间都会是Young Celtic总裁’这个事实吗?
“你担心你和颜慈的这层关系会影响到你对Young Celtic这次严重违规行为的客观判断,这就已经是将个人情感因素置于工作中了,切记,这万万不可。
“你要衡量的,无非是你和颜慈的感情以及我们和颜慈家人的感情,至于颜慈和她家人的感情,这从来就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也本就不该由你来考虑。你也说了,颜慈遭的这些罪本质上来源于家庭,如果不是她家里那些大小事,或许她就不用经历这么多。那么,你现在要权衡的,好像只剩下一个因素了。”
孟宴臣垂眸听完,指腹始终停留在眼前那个漂亮瓷杯上,思忖半晌,还是点点头。
饮茶时,他下意识借着杯子的遮挡去看还在那边和母亲聊插花的颜慈,注意到她眉眼间的笑意,以及母亲牵着她手并轻拍的小动作,心里的想法悄然确定下来。
回家路上,孟宴臣还是简单和颜慈聊了最近Young Celtic产生的问题,但没说详细,只形容了个大概。他想听听颜慈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当然了,从局外人的视角。
让他相当意外的是,颜慈非但没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反而无比轻蔑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吗?”
“没怎么,只是觉得,Dan做这种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他能允许公司出现这样的问题,也再正常不过。毕竟,我父亲当初就干过这样的事,只是家族隐瞒得很好,外界不知道而已。当地对我父亲传唤过几次,为的都是资金挪用。但每次调查的结果都是资金只是在公司内部相互挪用,相当于把钱从左口袋拿到右口袋,还同时以极低的成本养了整个公司,合作方不爽是正常。我父亲都不在意,Dan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当然有样学样。”
“这是非常严重的违规行为。”
“他们每次都能拿出令合作方满意的收益,而大多数人只看重最后的收益,不是吗?只要钱到位,再多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在我看来,绝大部分企业都是这样,只要结果好,过程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如果我能创造更好的结果呢?”
“那所有低效的因素都该被抛弃呀。如果你自己就能做出更好的结果,那还需要什么同伴?”颜慈眨巴眨巴眼睛。“是这样理解的吗?”
“差不多是这样。”
“阴险。”
孟宴臣顿时扬起嘴角。
圣诞节前几天,两个人顺利抵达爱丁堡。
墓地这阵子不需要预约,所以他们的行程很轻松,在去的路上还抽空买了束花。
直到站在刻着妈妈名字的墓碑前,颜慈才终于有了实感,缓缓放下那束素净的花,随后从孟宴臣手上接过琴包,蹲在地上打开。
“前段时间——不止,总之很长时间以来,我出现了些小问题,但到目前为止,问题都被解决了,我现在很好。
“几乎从我出生以来,或者说,从我有意识以来,我就认为后悔是一种很无力的行为。因为它本质上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为了让产生后悔情绪的人得到些许心理安慰,仅此而已。
“所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产生过名为后悔的情绪,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但那都不重要了,现在不是谈情绪的时候。”
她迟疑一阵,还是拿起琴。
舒伯特的《小夜曲》,右手拉弓。
孟宴臣全程没出声,除了把琴包递给她之外,其余时间都退开五米有余,不参与也不打扰她和教授的“对话”。
这是他第一次听颜慈拉舒伯特。
而正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除了上班时间都腻在一起,他完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练习过舒伯特的曲子——或许是在他去国坤工作的时候,但那完全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重要的是,教授终于听见了她女儿拉的舒伯特,用的不是她自己惯用的左手。
颜慈今天一身黑,用一个黑色蝴蝶结发卡将两侧的长发别到后面,长发自然垂落,在爱丁堡冬日的寒风里翩然起舞。
她那把小提琴几乎和她同岁,但音色相当优越,有她绝佳的天赋和表现力在,音量不低,声音穿透力极强,情感也传递得相当自然。毕竟这是在墓前拉的曲子,在优雅与柔美之上,更多的是哀伤。
孟宴臣甚至察觉到了比她当时在病榻上更为强烈的破碎感。
“Mommy. ”
颜慈放下琴,再看向墓碑时,眼里多了些释然。
但开口说话时,还是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琴和琴弓。
“Time to say goodbye. ”
离开前,孟宴臣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黑色的墓碑,冲着它微微鞠躬,这才牵着颜慈快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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