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辛苦了，你先去休息，明天没什么事，我在酒店陪你。”孟宴臣依旧在轻抚她的后脑。“头疼不疼？”
“明天……我得和乐团的成员沟通一下后面加场的问题，我们会根据不同的场地来调整节目单。虽然加场演出没这么快开始，但我们得做好准备。”
孟宴臣自然没设防，亲亲她的脸颊：“去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去？”
颜慈轻哼一声，多少有点故意缓和气氛的意思：“乐团有车呢，而且我得先去运动再去参加排练，孟董这样熬夜办公的大忙人，可不见得有我醒得早。”
他也确实被她逗得放松下来，长长地吻过她之后，目送她去洗澡换衣服，自己则重新坐回了笔记本前，神色顷刻间重归冷漠。
水声响起时，孟宴臣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齐的颜慈出现在了酒店大门外，没带琴也没背包，两手空空地站在路边等着。
直到那辆熟悉的商务车出现，她冲着下车来迎接她的人微微颔首以示打招呼，随后面无表情地钻进车里坐好，通过后视镜和坐在前面的司机交换了眼神，这才收回视线，淡然看向窗外。
车子最终停在颜家之前那套别墅大门前，也就是颜慈的父亲和Cathy一直居住的、Dan举办小型户外私人婚礼庆典的那套房子。
她这趟算是回家，但也只提前了一个晚上和Cathy说过，现在时间还早，家里只准备了简单的brunch，并没有任何要招待她的意思。
父亲已经在后院等着了，等待的过程中还不忘拿了份报纸安静阅读。小桌子上摆着Cathy亲手做的烘焙小点，配的是他们家一贯喝的红茶。
看到颜慈进门，还没来得及摘掉隔热手套的Cathy就这么冲她挥挥手，样子还有些滑稽：“你父亲在等你。中午在家里吃饭吗？”
“现在还不清楚，如果聊得顺利，或许会吃吧，您先不用让人准备，谢谢。”
终于再次坐在父亲面前——并且是像这样面对面、一对一坐着，颜慈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漠，仿佛在面对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主动打破沉默的是长辈：“我是要先和你说声恭喜，还是先问问你为什么？”
颜慈轻笑：“不如我来问你为什么吧。为什么找人跟踪我们？为什么把他推进这些烂事？为什么你的手段还是这么肮脏下作？”
“这就言重了，凭一条新闻几张图，你就能确认是我？”
“每次你采取什么下作手段之后，找的媒体无非就是那么几家。而每次你和那些个下水道媒体交换独家新闻——或者说，交换什么好处——的时候，你都会买下整个版面，图片要经过你的筛选，稿子要经过你的校对，并且你还在另外一版的广告位里投放你那家餐厅的宣传。这么多年，这个方式，你从追我母亲的时候开始，一直用到现在，还没腻吗？当初倒逼母亲在舆论里做出选择，现在呢？是想逼我站队，还是逼孟宴臣做出选择？”
父亲笑着喝了一口茶，将点心往她面前推：“我倒是一直没发现你的观察力这么敏锐。”
“你也一直没发现母亲早就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当然了，你也不需要知道，反正痛苦不在你，其他人的苦难，对你来说，或许都是生活中的调剂品。母亲是你感情路上的战利品，我只是你生活中可有可无、不需要了就尽快踢走的小东西，你没在我们这里失去过任何，所以更加无所畏惧了，是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一个谈恋爱谈到连母亲的葬礼都不参加的女人，称之为‘东西’，可能还有点高估了她的存在价值，你觉得呢？”
颜慈丝毫不受影响：“你该不会因为庆幸我没去，所以在葬礼上差点笑出声吧？这么开心，怎么不买个版面庆祝一下？”
小点心香味浓郁，但颜慈闻着都倒胃口。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于无辜的食物、无辜的天气甚至应该无辜的Cathy，但心情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她得尽全力忍着。
就像孟宴臣那样，明明不开心，但还是要尽可能全部向内发泄给自己，一点都不流露于表面。
眼前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是当初追着绯闻女友跑了三栋楼然后买下报纸版面单方面公开恋爱关系的疯子，是没问过她的想法就给她选好了国内的高中然后把她一个人连同行李扔在希思罗机场的男人，是派stalker跟踪偷拍她和男朋友并将舆论压力从业务问题转移到私人关系问题上来的恶心玩意。
这居然是她的父亲。
“这倒不至于，我们是最纯真的爱情，不会因为那点事情就受影响。再者，我希望你像她，也是因为爱她。”
“所以在公众场合管不住嘴，也管不住你另一个爱人的孩子？那确实挺爱的，爱到精神状态都不正常了。”
“Dan做什么，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颜慈差点笑了：“我难道不是成年人吗？”
“如果你迄今为止还幼稚到要用‘和竞企老总谈恋爱’这种方式来和家里抗衡叫板，那很遗憾，我并不认为你已经成熟到了可以脱离家庭管制的程度。
“颜慈，你的行为非常幼稚，以为自己能在这场商业风波里金蝉脱壳，甚至以为事态的发展能按照你想象的来，但，说实话，你蠢得可以。
“真以为孟宴臣是什么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愣头青？还是觉得Young Celtic和国坤的矛盾能凭你拿脆弱得不如一张白纸的爱情而得到缓和甚至解决？
“颜慈，你母亲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你了，我想要你成为她，总归不是在害你，你凭什么质疑你的父亲？
“断信托只是第一步，你什么时候能有Dan那样的果敢和你母亲那样的稳重，你再来跟家里谈钱。
“要么，继续沉浸在你的爱情里，让Young Celtic和国坤都受影响，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国坤受到的冲击不会小；
“要么，站出来承认你就是个蠢到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恋爱脑，以为追求到的是自己向往的爱情，但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要么，我继续断你的信托，等你被孟宴臣甩掉，穷困潦倒到不得不来寻求家里帮助的时候，我会带着Cathy和Dan一起看你的笑话。
“你自己选。”
颜慈这下真笑了。
她一向知道父亲偏心且愚蠢，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好像在父亲眼里，她就真的一事无成，也真的蠢到做什么都十分幼稚，完全不思考后果。
“是吗？”
声音是从后门那边传来的。
坐在桌边的两个人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随后撞进孟宴臣近乎阴沉的目光里。
孟宴臣是被安保人员告知颜慈的去向的。
他确实醒得迟了些，那时候身边没人，他以为颜慈是真的去参加排练了。之后不久服务生送早餐来，他开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从酒店健身房回来的助理，随后被告知刚刚在健身房还碰见了乐团的大提琴，顿时心生疑惑。
他立刻找人去问乐团那边的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是“本周都没有安排集体排练”，一下子更加慌张。
再之后，他安排的那些安保人员传来消息，说是颜慈今早坐了一辆商务车离开，司机倒是眼熟，是之前Dan结婚时派到酒店去接宾客的几位司机之一。
他当即知道了颜慈的去向，想都没想就匆忙过来了，但在路上处理了些文件。
注意到前面花园里没人，他猜或许在屋内或者后院，就先来了后院，没想到自己赌对了，还正好听见了颜叔叔对颜慈说的那些话。
他自认为情绪十分稳定，在商场行走这么多年，各种风风雨雨都见过，完全能坦然面对并淡定处理。但，在听见颜叔叔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无法保持最基本的冷静和理智。
这样堪称“恶毒”的话，真的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说得出口的吗？
他在孟家这么多年，以为那个囚笼已经足够恐怖，甚至快让他窒息，但父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颜慈在这个家里，究竟承受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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