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对镜梳头。
魔界提供的房间空荡荡,只摆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以及桌子上的一面镜子一把梳子,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供人安坐的板凳都没有。
她于是只能坐在床上梳理长发,发丝如黑色的水藻般在被褥上肆意流淌。
逃出魔界。
捏着一缕头发,嘴里叼着梳子,她在心里悄悄吐出这四个字。吐完之后,羞涩一笑,也不知道是笑她自己,还是笑提出这个计划的赦生童子。
好像很荒唐,很不可思议。
她叹息一声,站起身,收起了梳子,拢着头发走向屋外,屋外阳光正好,晴空万里,一丝阴霾都不存在。
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跃出点点光痕。
一切都是如此正常。
而她,只要慢慢地消磨掉这些时间,等到约定的日子到来就行。
她转身欲回屋。
突然,步子止住了。
视线慢慢地往下滑,腹部那一片已被鲜血染红,鲜血的中心处,一个小小的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尖角露了出来——是刀尖。
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
是刺客!
有人要杀她!
几乎是本能一般,她转身,扯下刺客握在刀柄的手,死死地握住,刺客欲抽手,她不肯收力,反而狠狠一掰——瞬间,硬生生地掰断了他的两根手指。
她捏着那两根断指,脸上身上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刺客皱眉吸气,用一种看顽劣猎物的不满意眼神看她,似乎是在责怪她,不该挣扎得这么激烈。
应该听话一点,乖乖地去死。
小羊吐出了一口气,然后,朝出口所在的方向跑去。
插在身上的刀随着奔跑的动作而上下晃动,不断切割着她的血肉,疼,疼得骨头都要化为一滩烂泥。
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她要快,她要最快,只有最快她才能活命……
想杀她的人派的是刺客,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处刑者,这说明一件事,杀她这事,不能公开进行,必须保密。
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刺客既来,所以门一定是开的。
逃到外面,往人多的地方跑,尽量扯上更多的人,只有这样,才有让刺客停手的可能性!
他不想暴露的,对吧?
小羊逃到了出口,狠狠一推大门,大门纹丝未动。
刹那间,她的眼睛红了。
她不死心,接着推,门却还是推不开,只是微微晃动,极不情愿地发出了几声“咿咿呀呀”的响声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声音仿佛在嘲笑她此时的毫无意义的挣扎。
眼前之门像一堵墙,一堵由钢铁制作,无论如何也破不开的墙,这墙高耸入云,足以把她砸个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刺客越来越近了。
刺客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他怜悯自己的猎物,因为怜悯,所以大发慈悲地给一些挣扎的时间,然后,再送绝望的猎物去死。
他一步一步朝着猎物走去。
怎么办?
小羊头晕眼花,眼前时而浮光跃金,时而黑云压顶,力气慢慢流失,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要死了。
死像一团黑雾,慢慢裹住她的心,她的心于是喘不过气来,变得又沉又重,像一块巨大的山石,可以把她整个人活活压死。
黑雾中的心却在挣扎、反抗,甚至发出了声音:你不会死!
她听见她的心说:对,就这样,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装作要死的样子,等他来,等他慢慢来……
刺客已来到了小羊的面前。
他垂眸,目光轻扫,不乏同情地看了一眼小羊。
然后,他伸出手,准备扭断她的脖子。
小羊突然睁开了眼睛,刹那间,她调动全身力气进行感知,牢牢把控住了刺客的身体,竟使他不能动作——尽管只有一瞬间而已。
一瞬间之后,刺客的手已够到了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一把匕首,带着残影,朝着刺客的咽喉处插去。
刺客犹豫了。
任务是很重要,可是,他明明可以无伤拿下目标,却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岂不是很蠢?魔的命也是命啊。
他于是收起手,准备闪过那把朝自己扎来的匕首。
只是刚一动作,两个看不分明的东西又朝着自己飞来——居然还有暗器!这女的究竟在身上藏了多少东西?
刺客非常不满,只能接着闪躲。
幸运的是,他速度很快,对位置的判断也没错,一躲,就躲了个彻彻底底,连根头发丝也没沾着。不幸的是,他只顾着躲后来的那两个暗器了——又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扎过来,插中了他的喉咙。
小羊松开手,哆嗦起身,拔腿就跑。
那两个暗器掉在地上,是两根手指。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尽量离刺客远一点,再远一点,同时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底——他应该是死透了吧?
都插进喉咙里了,怎么可能不死?
然后,她看到刺客动了起来。
咽喉里插了一把匕首的刺客,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还哼哼几声,伸了个懒腰。
他一把拔出了匕首,动作可谓自然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
小羊瞪大眼睛,吓得就要流出泪来。
她的心已被恐惧塞满,恐惧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胀,胀成了一个流着鲜血的圆鼓鼓的大球,随时都会爆成一地的血肉碎片。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喉咙中了一把匕首都不会死的人?
她的身体僵了,麻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干,她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刺客已来到了她这块石头的面前。
他一拳朝她的胸脯处打去。
小羊被打得倒在围墙上,身体震了一震,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突然而来——但她如今没有时间呕吐,因为紧接而来的,是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
一拳又一拳,这个没了武器的刺客,竟打算用拳头把她给活活打死。
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跳跃,骨头似乎变成了一块一块,慢慢破裂,粉碎……她竟怀念起最初的死法了,无论是被刀插进腹部,还是脖子被扭断,都比现在这样,被拳头活活打死要好。
可是到了如今,她已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她呕出了一口血。
不,不对……
她不会就这么死掉。
小羊突然抱住了刺客,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插在她肚子上的刀,其尖端,也插进了刺客的身体。
刺客动作一滞。
敌人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贴,使他暂时发不了力,使不了拳头。
他于是打算扭断她的脖子。
脖子传来温热触感的那一刹那,小羊闭上眼睛,感知到了刺客身体上气息最浓的地方——眼睛,是眼睛。
弱点是眼睛。
她张嘴,朝他眼睛咬去。
没有武器的时候,牙齿就是最好的武器。
刺客再度犹豫了,他不想同归于尽,也不想两败俱伤,作为一个魔,他惜命,作为一个刺客,他冷静。
他于是推开了小羊。
小羊此时已是眼冒金星,世界花花绿绿黑黑白白变化万千,比万花筒还要复杂绚丽,刺客时而是面条人,时而变成了三个影子。
不好,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看到变成三个的刺客恢复成了一个,这一个刺客长长的,高高的,胳膊像垂下来的柳树枝,弯弯绕绕地朝着她的脖子抓来。
他是铁了心要扭断她的脖子。
脖颈处传来痛感的同时,小羊的心也静下来了。
她的心口处像落了一捧冰雪,雪渣子凉凉的、脆脆的,覆在她的心上,把一切的滚烫都驱走了,此时此刻,竟比刮着凉风的夏夜都要舒服。
她似乎能把一切都看分明。
要活命,就得杀死他,要杀死他,就得毁掉他的眼睛,要毁掉他的眼睛,就得借助武器——她有武器,武器就插在她的肚子上。
小羊拔出了自己肚子上的刀,一刀划破了刺客的双眼。
鲜血迸溅。
刺客哀嚎着倒退几步,流出了血泪。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他用身体里的最后一分力气四处摸索,寻找猎物的踪迹……可是猎物在哪里?为什么他找不到?为什么他找不到?
他从未感觉如此急切过,焦急的情绪快把他的五脏六腑给烤焦了。
他愧对了主人,他不是一个好魔!
对不起……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狂喜,扑了过去,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却只摸到了两根硬硬的东西。
是他的手指。
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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