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苏长安双指并拢,带着聚集而起的内劲,重重在身上的两处穴位一点。
一口紫黑色的血就被她吐了出来。
丝帕擦净,往旁边放好的一只铜盆中一丢。
苏长安睁开眼睛,胸口一阵阵猛烈的钝痛,直震得眼前发黑。
“苏长安,你还好吗?”叶鼎之担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传来的是往体内注入的源源不断的温厚内力。宛如是自高山之上流淌而下的温泉水。这股内力已经在叶鼎之的控制下极紧谨慎和温柔,却也同样带着能将苏长安全然淹没的冲击力。
苏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的从喉间挤出来一般,她皱紧了一张脸。
“药力不够。”
紧接着,她没有一点犹豫便端起了手边的第二份解药,灌了下去。问向叶鼎之。
“你的内力现在如何?”
叶鼎之轻轻笑了一下,很给力的回答:“我之前帮你压制过一夜的温香暖玉,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尽管尝试。”
“好。”苏长安应了一声,闭上眼睛,脸上也笑了起来,“叶鼎之。第一份是我最有把握的一份解药,解毒思路是以祛毒化毒,更以千珏草提纯药力,但是失败了。现在这第二份,以毒攻毒,更加凶险。你注意帮我在毒势席卷的时候,加大真气护住心脉脏腑。”
说到此时,那刚刚喝下的第二份毒药便开始起了药力。
苏长安发出一声闷哼声,喉间涌出了一阵腥气,胃中更是绞痛一点点变得清晰。胸口灼烧感明显。
“放开少阳经。”
她额上一下子冒出冷汗来。眼眶中滚出一颗大滴的泪珠来。
“放心。有我在。”叶鼎之手中的动作衔接无比迅速。他几乎在毒一发作,就加大了真气的输入,从四面八方把毒压制隔绝出了五脏六腑。
叶鼎之能清晰的感觉到,经过第一次尝试解毒时,被诱在苏长安体内全面爆发的温香暖玉残余部分,就在一霎那便跟新入体的毒纠缠在了一起。然后跟随者苏长安的指引,慢慢放开了刚才四面围攻的一面,让毒往旁走。
苏长安从刚刚便猛然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缓过了这一阵后,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同样全力运转着自己体内的内力,引导着自己那一股宛如清泉又好似带着草木生机的真气跟着叶鼎之的内力洪流行走。温香暖玉性温,善隐匿,难以逼出体内,但她刚服下的毒,却是极烈,来势汹汹。
别的不说,至少跟温香暖玉纠缠在一起时,极好辨认。
苏长安的身体微微发抖,身上一阵一阵不断冒出着蒸腾的白汽。叶鼎之和苏长安一起,都尽数把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这一场祛毒之中。
卓长安其实看不到苏长安在做什么。
她浮浮沉沉在苏长安的潜意识之中,也并不是一直都清醒着。
若是人真的是有灵魂的,那会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卓长安不知道。也许就是她这个样子的吧。轻飘飘的,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说不清一道思绪飘远,再回忆起来已经过去了多久。
在她偶尔醒来时,维持着自己的清醒的办法,便是一遍一遍的想着自己曾经的过往。在苏长安深度昏迷的那次,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苏长安的存在。也是第一次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
有一个人成为了她。
有一个来自于另一个她理解不了的世界的人,成为了苏长安,经历了她之后的很多事情。
卓长安看不到外界,但她能看的到苏长安的灵魂,她从苏长安的灵魂中得到记忆。疑惑顿生,不甘更是顿生。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份,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了?她想要接触到外界,她想要碰到实体。
她没有死,她不许让另一个人顶替着自己活着,然后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
她要苏长安把她的身体还回来。
两个灵魂同在,或许卓长安觉得自己也许比苏长安都更要了解苏长安一些。因为她只看得到灵魂,也只听得到苏长安的声音。
而她更有漫长的时间去想苏长安的每一句话。赌约,她答应了。
“其实赌不赌的,有意思吗?毕竟苏长安你只说若是你赢了,让我跟你好好谈一场。但不管这场赌局的输赢如何,我们都是要好好谈谈的。”卓长安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着。
若是她想,她可以随时感受着苏长安灵魂的状态。而此时苏长安灵魂中透露出来的状态,便绝算不上好。
她懒得给自己找罪受,便也懒得去感受苏长安的状态。
“这说到底只是一场证明而已。”
是的。证明。
也是想要在卓长安最擅长的领域,证明出独属于这个苏长安的本事。让卓长安正视向她,而非一直陷入全然的敌视。
卓长安心知肚明,但也正因此依旧升起来了几分期待。
若是她真的能证明的话。
时间一直到第二天。
唐怜月一直在为他们护法,本以为一夜应该是风平浪静,无人会来注意到这个院落,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但他却没想到竟然到抓到好几个潜伏在唐门的钉子。
不算多。甚至掀起的风波也不算频繁。
只能说是一点点涟漪。
但是唐怜月依旧被引起了许多惊讶。竟然还真的有想在唐门中对苏长安和叶鼎之出手的人?但人潜伏的很浅,跑的也很快。似乎比起打搅苏长安解毒来说,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为重要。
天色将明未明,雪光映着稀薄的晨曦,透出一种冰冷的瓷白色。
屋内,那蒸腾了整整一夜的白汽终于渐渐稀薄、消散。
叶鼎之拂了拂有些揉皱的衣摆,从内间走到了唐怜月身边。此时此刻,他只叹了一声。
“多谢。”
“谢什么?”唐怜月看了叶鼎之一眼,能看得出来叶鼎之一夜的高度专注,即便以他的修为,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
“成了?”他淡淡问了一声。
叶鼎之抿了抿唇,点点头:“ 成了。长安累的睡下了,你也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唐怜月满眼惊讶的看了叶鼎之一眼,耸了耸肩:“你可比我累多了吧。送什么送,这可是唐门。”
他言简意赅,“好好陪苏姑娘吧。昨夜,并不平静。”
叶鼎之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他其实也听到了外面一些动静,心中对于可能是哪几方势力也有些底。他轻轻叹出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却怎么听怎么不像是感慨,反而带了几分幽幽的算计,他脸上扬起一抹轻轻的笑容。
“唉。其实憋了这么久。我主要是想找个人喝酒啊!”
“在你们唐门里面还是安全的。请你一顿酒,走吗?”
唐怜月见叶鼎之都这么说了,也跟着他往外走,摇摇头有些好奇,瞧他一眼:“你又憋着什么坏?”
薄雪之中,叶鼎之拿着一坛酒,一身白衣几乎要融在雪中。他眼角带上一丝放纵的笑意,仰头任酒水化落到嘴里。
抬手跟唐怜月“嘭”的随意碰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坐在一处屋顶上等雪落在自身身上。
“唐兄,谢你跟我一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的故事。”
唐怜月喝了一口酒,却并不理解他放着好好的屋子里不待在里面喝酒,反而非要跑到这屋顶上吹冷风。
他淡淡开口:“听过。”
没等唐怜月去说起叶鼎之的曾经,叶鼎之也用不着唐怜月去说。他自己已经一句一句说了起来,他的唇边带着笑,眼中带着几分灼热的明亮。
“我的身世是大将军叶羽的儿子。就在一月之前,我还曾三缄其口的藏着这个秘密。无论是谁,只要听说这件事不论对我父亲是敬仰还是什么,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是无一例外的认为,一但我身份暴露便会被最大力度的通缉追杀。”
“但是我跟苏长安玩了一票大的。在天启城里面,我一时兴起打算挑战学堂李先生座下早已成名的几位弟子。一是打算帮我师父雨生魔战败于李先生之事讨些利息,二是为了拖住我师父,他身上有旧伤,正好当时有机遇寻人也为他疗伤。时间拖了半个月,苏长安当时也来我潜伏的仇人青王身边潜伏,她便顺势提出可以借此做些文章。”
唐怜月再次喝了一口酒,心中闪过几道思绪。
“我听说,是苏长安以身犯险扳倒了青王的。联合了景玉王萧若瑾与琅琊王萧若风两位王爷,最终给青王定罪,为叶羽将军翻案的。”
“是。”叶鼎之仰起头来:“当时由我主动在最万众瞩目时暴露身份,揭露不公,先挑衅朝堂将此事彻彻底底摆到众人面前。”
“同时也激起百姓之中的舆论。然后就去由师父一路带我走。苏长安从我走的那一刻开始,跟萧若风等人在天启借着这个狂潮,开始了他们设套给青王,互相开始争斗的一场战争。”
“你知道吗?就在青王一步步倒台的时候,我却是没有一丝危险的跟着我的师父在南诀。等我闭关突破了逍遥天境出来后,便听到苏长安赢了,叶家平反了,甚至当时还有个什么使给我送圣旨,说是要封我为大将军王世子。”
叶鼎之长叹一声,重重的一句话出口:“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做。然后世界就在一瞬间天翻地覆。”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太乱了。怎么就明明赢了的苏长安,却被随便扣了个杀人犯的名头要上法场?怎么就萧若风萧若瑾明明兄弟情深,又为什么决裂了?我顾不得想太多。一路昼夜兼程赶回天启,跟着苏长安正大光明的走下行刑台,却在出城之后又紧接着满天追杀……”
叶鼎之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多太多的事情和感慨堆在心中,真想找个人倾诉。但处处防备习惯之后,走到哪儿都觉得隔墙有耳,也觉得没有这个时间停下来。我跟苏长安一起逃命中的每一步,都花了太多精力。直到终于进入唐门。”
唐怜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叶鼎之说道:“进入唐门。”
“但我看得出来,就算进入唐门,你们表面上风轻云淡的放松慵懒,但内里也一直在紧绷着。甚至在亲眼见到那位李先生帮你们放了话出来后,你们也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叶鼎之一点也不否认的点了点头:“又哪里敢放松呢?但总也不能让自己一直紧绷着。这七天来风平浪静,苏长安就在一直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我也是同样的。”
“这个过程中,心里知道仍有危机,但能放松的时候就要尽量放松。我一次次紧赶慢赶的往前,压抑了太多的事情,总想找个人说说话的。但总得有一个完全信任的人。”
叶鼎之停下来,看着天地间纵横的风雪,想起来润物无声,却又在无声处响惊雷的那个同样让人觉得有纵横之感的苏长安。
他深深望着锦城的这一城飞雪,仰头大口大口喝着酒。
乘兴而起,他便站起身来,舒袖在天地间狂舞而起。
唐怜月与叶鼎之喝了这一次酒,多数是叶鼎之在说,在感慨着自己的一些想法,他自己在听。但就这么喝着酒,说着话。却也竟然有一种到极致的酣畅淋漓之感。
心中冒出一种想法,这一顿随随便便喝的酒,在他心中竟也有些绝世之姿了。
“此次对饮,也算畅快。”叶鼎之旁边堆着几只空瓶子,他哈哈大笑,却也忽然一正色。抱拳向唐怜月道,
“这一顿酒便也当做是告别吧!我跟苏长安不日将行。也是得与你正式说一声告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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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辞别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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