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
镜面……
“阿采。”“阿采。”“阿采。”
苗又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到自己正站在那面奇异的尖顶红塔前。
这次不是镜面了。他终于真真切切地站在了那面红塔的前方。
“阿采！”
“阿采——！”
他努力辨别了许久，最终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是那些奇异的镜头。它们咔哒咔哒地开合着，像是在鼓动眼球，齐齐地对准苗又雪的脸庞按下快门。
白光一闪而过间，发出纠缠在一处的、以诡异发音组合而成的语句。
这一次，苗又雪终于听清了它们的声音。
“阿采，阿采，你来！”
“来啊。来找我们。”
假的吧……
假的吧！
不、不要相信！
没错，周闫说过的，幻觉，幻听、被害妄想，初级精神崩溃的典型病症……苗又雪去翻自己的小灵通，可是崩溃指数是0，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不是幻觉？
苗又雪闭了闭眼睛，沙哑道：“你们到底是……”
“阿采，你忘了吗？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去上课，我是你同桌啊！”
“对啊阿采！不是说要永远当朋友吗？我们全都在那边，你怎么不来？”
苗又雪短促地叫了一声，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阿采把我们忘了吗？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忘了。我把所有人都忘了。”
“可是阿采，我们才是一边的。你要来陪我们。”
苗又雪顿了顿。
他说，“……那我有问题要问。”
“阿采！问吧！问吧！”
苗又雪说：
“我记得，我好像有一个哥哥……我想知道，他也在那边吗？”
“哥哥？”
“哥哥？”
无数种声线重叠在一处，同时在苗又雪面前闪过那些面目模糊的片段。那个背着光打了门帘走进来的少年，看不清面容，带着一身初春的雨水，淅沥沥地落下他整个青春时代的潮湿。
“什么哥哥？”
“阿采，你没有哥哥。阿采没有哥哥！阿采记错！”
“……”
苗又雪一下蹲到地上去。
我记错了么？
我没有哥哥么？
“阿采，你是弄错了。”
不，不，不会弄错的。如果那个哥哥不存在，那么在天灾降临前那场灭顶的大雨，是谁救了他？是谁推了他那救命的一把？
假如那个哥哥不存在，那么现在的苗又雪又究竟是——什么？
“阿采，你弄错了。你应该到这边来。来这边，你要知道的所有都在这边。”
“你不该在那里。”
“阿采，你不该死在那里！”
“好吵！”
苗又雪猛地一挣，一下子鲤鱼打挺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角落，身上是邓穿瑜给他披上的一件外套。
金属肉山已经彻底消失了，那样大块头的一个东西，在彻底消散后，留下的竟然也是大片大片灰白的尘土。
取而代之的是成片浓稠得让人打不开眼的迷雾，几乎压得苗又雪有些抬不起头来。
“咳咳。”
他才吸入了一些迷雾物质，就感觉头疼得厉害，不住地干呕。
“中心区已经开放了，有个向下的通道，很窄！我下去把‘核’带出来？”
周闫咳了几声，大声问道。
邓穿瑜的声音远远地：“不行，太深了！霍家人到现在还没动作，如果他直通通路直接打到了里面去，你和汪雷云一起下有个照应。”
“得。”
周闫的声音很快变得很远。
邓穿瑜从厚实晦暗的灰尘中挖出同样咳嗽不止的春盈。他的精神体，那只雪白的豹，体格精瘦，正在角落里试图拱出不省鸟事的春燕，一面警惕地冲着迷雾深处遥望着。
“我好像有一边手腕脱臼了。”
春盈嘶了一声，还在检查自己那块看电子书的屏幕有没有损坏，说：“那个向导怎么样了？”
邓穿瑜给春盈打了一针向导素，接着一个用力帮他接回了手腕。哨兵闷哼一声。
“他晕过去了，就在旁边，我刚安置下来。”邓穿瑜道，“你能行吗？”
春盈点点头：“我没事，可以，你把向导挪过来近点，雾太大了，我怕雾里面会有东西。”
邓穿瑜起身道，“行，你在入口这边守着，我过去把他接过来。”
春盈问：“为什么不等他一起进中心区？”
邓穿瑜回头，半晌，道：“算了。太危险了。”
春盈活动了下手指，没说别的：“好。”
苗又雪醒转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那场巨大生物死亡时落下大雪般无声的灰尘，把他延伸出去的精神领域尽数湮没了，无一幸免。现在要想再展开，又得重新生成新的领域才行。
可惜手头没有留个哨兵的精神突触什么的。
苗又雪喉头干痒得厉害，费劲干咳没咳出什么东西，眼睛也涩疼无比。他又往背后努力地掏了掏，把自己的小灵通给扒拉了出来。
幸运的是，小灵通还能用，而且共享定位的界面一直还没退出去，正在一片昏暗中发出滴滴滴的细小声音。
好模糊……
苗又雪拼命揉了揉眼睛，揉下一片灰白色的灰尘，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流了眼泪，苗又雪转了好几下眼珠，这才感觉勉强能看清楚了点东西。
除开他本人以外，正在共享定位的一共有三个人，苗又雪看不清他们的名字，只能勉强辨别出他们大概的方位。其中两个在中心不动，他在那两个定位点的右侧一些，而最后一个则在他的右上角出发，朝他逐渐穿行过来。
刚刚晕过去前，苗又雪依稀还记得周闫说过他要下去域的中心里找什么东西。由于域的构造是外圈包围中心区域，两者相互重叠，并不在同一个空间，所以在周闫进入中心区后，他的定位点就暂时消失了。
至于其他三枚定位点，就应该是汪雷云、春盈、邓穿瑜。
苗又雪稍微思考了一下。
留在中心入口不动的两个大概率是汪雷云和春盈，他们是留在中心区入口等待接应周闫的。
而那个在慢慢朝他方向穿行过来的，颜色比留下接应周闫的两名哨兵深一些，说明等级也高一些，就应该是专门来找他的A 级的邓穿瑜了。
“——”
尖锐的疼痛就像是一根钉子扎进了苗又雪的脑海深处。
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毕竟壳爆炸前他离中心区入口并不远，从身上披着邓穿瑜的衣服也能看出来他刚刚来安置过自己再去找的春盈他们。那么现在邓穿瑜从那边回过头来找自己，最多只需要两三步，怎么反而跑到右上角那边去了。
难道是因为迷雾中容易迷失方向，哨兵不小心绕了远路？非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正常的。
苗又雪又试图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精神领域。
没用。连不上。
刚刚死雪崩塌的时候，为了保护那群冲在最前面的哨兵，他没有来得及切断自己的精神连接，所以收到的波荡最重，一时半会靠自己怕是不行了。
苗又雪的眼睛越来越疼，实在没办法继续使用小灵通，在确定了同伴们会来找他之后，就脱力又一次躺了下去。
他脑子里一片乱套了的东西。
有关那面幻觉。
那个绑着密密麻麻摄像头的、尖顶细长的红塔，从头到尾，似乎只有他见过，而且给他的感觉不是很好。
那就是域中心的标志物吗？
可为什么他在刚刚传入域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尖顶红房子？
镜面出现和溶解身体的机制是什么？正常的水泥地面是不反光的，没有任何折射功能。为什么他能从不反光的地面上看到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小灵通发出尖锐的声音，那枚一直朝他靠近的定位点距离他已经只有不到几十米的脚程。与此同时中央的另一枚定位点却突然发生了异动，几乎是同一时间，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他的方向移动起来。
不对。
邓穿瑜敏锐地停下脚步，穿过迷雾来到刚刚苗又雪躺着的地方，却只看到了自己留下的那件外套。
远远地，春盈一下站起身，突然朝着邓穿瑜大声道：“首席官！”
邓穿瑜猝然回头，说：“什么？”
怀中的小灵通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春盈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我们，好像多出来了一个人。”
邓穿瑜一下摸出自己的小灵通，只看了一眼就瞬间变了脸色。
该死——
发生什么了吗？
苗又雪愣愣地看着小灵通上那两个飞速朝着他移动过来的定位点。这么短的距离，最多几步路，怎么突然有两个哨兵同时来找他？难道出口有问题？
周闫呢？他还没上来吗？
苗又雪来不及思考太多，突然就感到背后一凉。
那个人到了。
……！
苗又雪浑身疲软无力，毫无招架之能，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来人单手拎着脖子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整个卡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体型，这不是……这不是汪雷云、春盈、邓穿瑜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个他完全陌生的、从未打过交道的哨兵。
可他们不是一直就只有五个人吗？
而且，共享定位上明明就显示着……
哨兵有力的胳膊横过向导柔软的躯体，将他搂得更紧。苗又雪眼睛打不开，只能急速地喘息，喉头发出囫囵的有如幼兽般挣扎的声音。
他是不是判断错了什么？刚刚那些定位点上标记的名字，他并没有看清，而是连蒙带猜的。太想当然了。
周闫不是一个人下的中心区，因为这个域很深，他很有可能还带上了汪雷云，所以留在外圈的只有春盈和邓穿瑜，所以多出来了一个人。
第六个人。
在他们进入这个域之后，才跟着进来的第六个人。
男人似乎是在他耳边轻声笑了笑。
“青。让我们的小公主先好好睡一觉吧。”
“嘶——”
一闪而过一道青绿色的细长影子。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扎进了苗又雪的侧颈，苗又雪只来得及感到那道绿影掠过他的侧脸，接着他脖颈处传来细微的一阵疼痛。
“唔。”
苗又雪浑身一颤，彻底跌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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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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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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