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没有回应果戈里那夸张的笑声和追问。外界噪音的骤然消失带来的不只是宁静，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上。他几乎是倒在沙发里，带着一种终于能卸下重担的乏力，面朝靠背躺下。
果戈里还是很吵，脑子转起来的费奥多尔也会很吵。但他心底不得不模糊地承认，这份熟悉的吵闹让他安心。
他的举动并未让房间陷入沉默。费奥多尔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背影，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洞悉一切的弧度。他看得出乔伊那点因疲惫和迁怒而生的小性子，但这无伤大雅，甚至堪称“鲜活”，于是纵容了这份微不足道的情绪。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房间一角的书桌旁，台式机的屏幕发出冷光，映照在他苍白而平静的脸上。
“尼古莱，”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善后。”
“了解”果戈里脸上灿烂的笑容不变，利落地行了一个礼，身影随即如同融入空气中般悄然消失。
然后......
需要再谨慎一些。
费奥多尔在安全的通讯频道内，向那个代表军警最高战力之一的地址发送了一封加密邮件。内容并非详细计划，而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核心概念与一个简单的合作邀请。
「一个剔除所有‘罪孽’根源、永绝战争与纷争的新世界，您是否有兴趣成为它的奠基人之一？」
回复来得比预想中更快。通讯接通，一个洪亮而充满威严、带着一丝粗粝沙哑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寒暄，直接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嘲讽：
“魔人……你倒是很有胆量。在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之后，竟然敢主动联系我”福地樱痴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带着刀锋与岁月的质感，“你确实有几分能耐，但也仅此而已了。”
费奥多尔对着麦克风，脸上是那不变的微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清晰：
“您当然可以尝试，福地阁下。”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仿佛在讨论一个有趣的假设，“但那样的话，您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个为您扫清障碍的‘清道夫’，更是一个能为您奉上‘新世界’钥匙的人。与一个注定崩溃的旧秩序陪葬，这似乎……并非您这样人物的明智之选。”
“痛恨战争的战争英雄，我的‘演出’或许激烈，但唯有彻底清算过去的‘罪孽’，「和平」的秩序才有诞生的空间。”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有趣的论调。好吧，疯子。你的‘剧本’，老夫姑且算是看到了那么一点价值。”福地樱痴的声音依旧带着审视，但语气已然不同，“合作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把你从时钟塔夺来的那个‘战利品’——留在日本。”乔伊代表了时钟塔技术所能达到的高度，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极具价值的情报。福地的要求直接而明确，目标直指乔伊的价值。
这要求，与费奥多尔的计划不谋而合。
“非常合理的要求。”费奥多尔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仿佛这原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将作为我们诚意的一部分，负责情报和对接工作留在此地。我相信，您和您的‘猎犬’能从他身上发掘出足够的信息，以印证我们通往新世界的决心与能力。”
电话那头的福地樱痴眯起眼睛，捕捉到了魔人措辞里的投机“你倒是会讨价还价。”费奥多尔同意留下人，但顺势给乔伊安插了一个“职务”，并非完全作为被研究的样本。
费奥多尔的声音里染上一丝难以辨明的笑意，温和地纠正道：“很遗憾，这是为了我们的合作能更顺畅地考虑。毕竟…”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他可不是‘战利品’这种安全的东西。”
是乔伊自己选择离开时钟塔的，这称得上是一件生化事故了。
费奥多尔没有为乔伊做过任何的行踪处理。但当他着手时却发现，没有人追查这件事。
福地樱痴发出一声嘲讽的鼻响，并未在这个语义游戏上继续纠缠。对他而言，只要人在掌控之中，名义并不重要。“……哼。最好如此。”
一场基于相互利用的同盟，在三言两语间便已敲定。费奥多尔得到了他需要的蛰伏平台和潜在力量，而福地樱痴，则得到了一个极具研究价值的样本，以及一个搅动世界格局的疯狂盟友。
通讯结束。费奥多尔晦暗的目光投向屏幕上最终定格的通讯界面，唇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个愈发深邃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当军警意外发现乔伊真正的能力时，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了。」
乔伊仍躺在沙发上，待在深埋地下的安全室里，他近乎不会被动地感受任何路人的情绪。这也就让他把在场的唯一活人——费奥多尔感知得一清二楚。
费奥多尔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温和地抛来一个问题，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在听吗？”
乔伊没有立刻回答。海蓝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他正在处理的信息有些复杂：一方面，费奥多尔的思绪比平时更加活跃，准备了很多后手，乔伊并不打算一一去理解，但总归还是要“看一看”；另一方面，则是刚刚那场关于自己“归属”的、冰冷而直接的交易。
最终，他只是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很难没在‘听’吧。”
费奥多尔对乔伊那干巴巴的回答不以为意。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乔伊身上，
正好免得解释，他开口：
“留在横滨，这里是新的‘棋盘’”
“去找到‘书’。用你的方式。”
“至于猎犬……”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他们会是很好的‘掩护’和……”
「信息来源」
“我会离开。”他最后说道，仿佛这只是行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让他们的目光，继续停留在这片烟雾之上。”
费奥多尔言尽于此。
乔伊对付谜语人自有一套。即便对方不言，那层层包裹的意图、冰冷的期望与计算，也早已在他脑海中清晰回响，如同摊开的书页。他无需更多解释。
魔人会离开日本，融入更深的阴影。
而他，将作为那颗被投入湖心的石子，留在这片喧嚣的舞台中央，荡开涟漪，搅动局势，让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这片华丽的舞台之上。
费奥多尔离开安全屋，为乔伊创造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寂静重新笼罩，只剩下无声的盟约与即将掀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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