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的内心此时有一点点崩溃。
明明和奶奶商量好了,由她假装被劫吸引注意力,让连城璧秘密将割鹿刀带回连家堡。
可为什么假谋划变成了真绑架?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是上回闯进沈园搅风搅雨的那伙人,真是阴魂不散!
沈璧君望着眼前男扮女装小姑娘的背影,稍稍回忆了一下。
——她好像叫……小小?
这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贼?
算了不关她的事……
她现在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自己最近就这么倒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跟她作对!
仔细想想,似乎一切都从与连城璧正式敲定婚期那会儿开始的……
——他俩不会真的……八字不合吧?
这个念头荒谬地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差点被气笑了。
不行,这个八字的问题再议,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自救!
老天爷似乎真的听到了她内心无声的呐喊。
下一刻,载着她行进的马车被一块山石狠狠一绊!
“咣——”的一声巨响,整个车厢猛地一歪,斜斜地卡在了林中山路的石缝里!
小小警告似的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沈璧君一眼,这才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紧接着,外面传来压低声音的交谈和用力推搡马车轮子的动静。
机会!
沈璧君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她悄悄掀开马车窗帘一角,只见小小、灵鹫和雪鹰三人正合力试图将卡死的车轮从石缝里弄出来。
她又迅速挪到另一侧车窗向外眺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深的湖水和一条长长的山路。
她思忖片刻,心下有了计策。
——不能走山路,她不会轻功,必然会留下足迹。
所以,她只能走水路。
回首再次确定小小正专注于牵马拉轮,沈璧君转身撩开马车的后窗布,也顾不上淑女不淑女了,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趁着三人还未发现她的异动,凝神屏气偷偷潜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待小小无意瞥见水面荡出的涟漪之时,她已彻底寻不到沈璧君的踪迹。
“人跑了!”小小惊叫一声。
灵鹫与雪鹰皆是面色一变,围拢过来。
“人呢?!”
“一定是往水里跑了!”小小咬牙道,“我刚刚看见水面上有波纹,走!”
三人沿着水路开始在岸边搜索逃跑的沈璧君。
——
深秋,湖水寒凉。
沈璧君凭着直觉和脑海中残存的方向感,在光线昏暗的水里沉浮摸索。
恐惧如同冰冷的水草,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心脏。
水下混浊,她只能半是游动半是挣扎地在茫茫然里翻涌。
身上层层叠叠的锦衣纱巾此时浸满了水,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划水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君儿别怕!拉着我的手,我们再复习一遍口诀啊~”
混乱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清晰而稚嫩的童音。
“吸气就像闻花香!吐气就像吹泡泡!”
“手划水,脚蹬水,扑腾就像青蛙蹬腿儿!”
“心要定,气要长!”
“沉下去也别害怕,放松四肢就上来啦!”
是了,沈璧君记得自己水性很好。
小时候第一次下水,尽管有家里长辈看管着,她依旧很害怕。
是陆怀瑛在她身旁鼓励她。
那些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话语,时隔多年,她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怀瑛,怀瑛……
一晃竟过去十多年了……
虽然你已不在,但我依然很想念你。
陆上无处寻你,偏偏在水中忆你容颜。
——
山林深处,湖水静谧如镜。
萧十一郎策马离开那处惹他心绪低落的马场,漫无目的地晃悠到湖边,想借这池凉水洗把脸醒醒神。
但愿这一池秋水能让他更清醒一些吧。
他踩在一块河石上,长吁短叹地蹲下取水。
俯身垂首,他却好似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瞧见了沈璧君那张绝美的脸庞。
萧十一郎触电般缩回手:“你中邪了是不是?”他自顾自拍了拍脸颊,“前后也不过见了人家两次……发什么癔症了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清醒吧,别再痴心妄想了。”
他再度俯身,随意用手掌拨弄了几下湖水。
谁料下一刻,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惊得他脚底打滑,险些栽进湖里!
萧十一郎惊诧万分地望向从水底骤然冒出来的人,失声叫道:“不会吧!我真出幻觉啦?!”
刚浮出水面的沈璧君正大口喘气,湿透的鬓发贴在脸颊,像只逃出生天的水精。
她环顾四周确认甩开了追兵,唇角倏然绽开灿烂的笑花。
——她逃出来了!她靠自己逃离了那伙贼人的魔爪!
紧接着,沈璧君瞧见了在岸边蹲着呆若木鸡的萧十一郎。
“是你啊!”她惊喜地朝他伸出手,“别看了!快点救我啊!”
身上的衣裳灌满了水,十分沉重,再加上湖底青苔滑不溜秋,凭沈璧君一个人的力量上岸恐怕得浪费不少时间。
“哦!”萧十一郎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她冰凉的手。
萧十一郎搀扶着浑身湿漉漉的她离得湖边远一些,惊喜道:“真的是你啊!”
沈璧君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湖水,点了点头。
——她心底何尝不在感叹她与他的缘分呢?
“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萧十一郎疑惑道。
“有人在追我,逍遥侯的人……”
沈璧君拧着衣角挤出水流,秋风掠过湿衣紧贴的身躯,她冻得牙关轻颤。
萧十一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心知那些人还没有追上来。
凝神思考片刻,他转头对沈璧君道:“把衣服脱下来!”
“啊?”沈璧君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震惊地瞪大双眼,环臂后退,“不要!”
“呃……”萧十一郎知道她误会了,急忙指着一边的灌木丛,撇过头道,“我不看你,你去那边脱!”
沈璧君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当下懂了萧十一郎的心思,快步钻进了树丛里,把外衣脱了下来。
“好了没?”萧十一郎催促道。
“好了!”
一件滴着水的白纱外衣“嗖”地飞出来。
“就这一件啊?”萧十一郎拎着轻飘飘的纱衣,对比手里刚掰的树杈直皱眉,“还有没有啊?”
这姑娘怎么那么瘦,外衣才那么点儿大……
“对啊!”沈璧君用手臂紧紧拢住自己,坚定道,“不能再脱了!”
“……”没办法,萧十一郎认命地把纱衣缠上树杈,摆弄成个歪歪扭扭的人形。
“勉强应该能撑一撑……就装装样子骗骗他们吧……”
他抡圆胳膊“噗通”一声,把树杈子扔进湖心。
看着“假沈璧君”随波漂远,他得意地蹿回树丛边邀功——
“好啦!”他兴高采烈地窜到人跟前。
“哇!”蜷成虾米的沈璧君被他吓得一哆嗦。
萧十一郎看她那副蜷在一起仿佛天地都要对她图谋不轨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穿那么多衣服你怕什么?”
萧十一郎不禁暗自发笑。
这姑娘真是矛盾得有趣:敢潜水逃命的是她,少件外衣就羞臊的也是她。
“来。”
——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缩着吧。
萧十一郎褪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璧君揪紧带着体温的外衫,脸颊烧得更厉害,不过总算是多了几分安全感。
——湖水打湿了她的衣衫,搞得她的里衣在阳光下有些透……
萧十一郎作势要带她离开。
“哎!”沈璧君忧心忡忡道,“他们会上当吗?”
“应该会吧。”萧十一郎与她蹲在一处,狡黠道,“他们脑子都很笨的啦,快走了!”
“喂!”沈璧君又拽住了萧十一郎,“你应该打得过他们的,你怕什么啊?”
“我知道啊。”萧十一郎点头解释,“能不动手就别费事咯,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此地不宜久留,萧十一郎趁她愣神的功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钻进密林,溜之大吉。
——
去萧十一郎山谷小屋的路上,阿石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与连城璧重逢的画面。
他……真的变了许多。
虽说人总是会变的,可变化太多还是让人很不适应。
相比之下,君儿就和小时候的变化不大。
“哎……”阿石玩转着腰间的平安结,百无聊赖地走在狭窄的山道上。
“阿石啊阿石,你何必费心?”
她对着平安结里系着的那块石头喃喃自语。
“反正等他们的婚礼结束,你就要回御剑山庄,以后也不会与他们有什么瓜葛了,烦恼那么多做什么呢?”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先前从连城璧那里薅来的那叠银票。
——她心事重重的居然忘记数钱了!
好在这里足够僻静。
“发财不数钱,犹如锦衣夜行——”
阿石哼着小调蹦到路旁树墩坐下,美滋滋地展开银票。
第一张票上“壹仟两”的朱印让她瞪圆了眼。
待清点完全部十二张,山间陡然爆出直冲云霄的尖叫:
“啊啊啊啊——!!!”
一群停在树梢的鸟雀被无辜惊飞。
“一万两千两——?!!”
天菩萨啊她发誓!她以为这里统共不过几百两!
谁晓得她现在莫名其妙身怀巨款了?!
怪不得连城璧琢磨着要给她几张!
她还误会他抠抠搜搜啊!简直是罪过——!
阿石杵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纠结了半天。
最终,还是捱不过自己良心的谴责。
——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笔飞来的富贵。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送出去的钱是泼出去的水!
他连城璧那么有钱,为了自己心爱的宝马付出九牛一毛怎么了?
千金难买心头好嘛!
不要白不要!
阿石眉开眼笑地摸了摸满载钱银的胸怀,顿觉天地皆宽,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
斑驳的台阶蜿蜒而上,尽头处,有座木屋悄然嵌在山谷的臂弯里,静默如一头蛰伏的孤狼。
屋前,一汪深潭凝然如墨玉。
周遭,修篁成林,风过时,万叶私吟。
间或鸟鸣啾啾,野花暗香浮动。
这天地,隔绝尘嚣,遗世独立。
阿石兴高采烈地走上台阶,刚想和萧十一郎分享一下自己的飞来横财,便听木屋里响起了沈璧君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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