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好笨啊,当真上了你的当!”沈璧君的声音听上去轻松而喜悦,像只林间惬意的小麻雀。
“你怎么不说我聪明啊,有办法骗过他们?”萧十一郎笑吟吟道。
“嗯!你好聪明啊!”沈璧君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真诚的崇拜,她微微前倾身子,“你知不知道啊,我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更厉害、更有办法的人啦!”
“哦~?”
似是有意,又好像是无心,萧十一郎脱口而出道。
“那连城璧呢?”
阿石想要抬手敲击窗棂的手停在半空。
屋内的气氛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听说他是个英雄人物。”沈璧君的语调低了下来。
“「听说」?”萧十一郎诧异道,“你自己不知道啊?”
“如果他不是,别人就不会这么说了……”沈璧君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闷闷地为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辩解。
——虽然听上去很牵强。
“别动,我擦一下。”
听上去萧十一郎似乎是在为沈璧君擦拭伤口。
阿石微微蹙眉。
——她受伤了?是发生什么危险了吗?
——难不成又是十一救的她?
她想起纵马疾驰的连城璧,猜测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呢?
“我们是指腹为婚的……”沈璧君话语听上去有些苦恼,“小时候呢经常一起玩儿,可是后来许多年没见了……”
她顿了顿,踌躇着诉说。
“算一算,这些年我们只见过一回,还是……”
“还是什么?”许是看她欲言又止,萧十一郎适时追问了一句。
“还是在我们共同儿时好友的丧礼上,匆匆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
听到这里,阿石的胸口不禁犯起些许细细密密的隐痛,一股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愧疚之情涌了上来。
“其实我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沈璧君柔声细语着,“好像……严肃多了嘶……”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是药粉刺痛了伤口。
“不好意思,我再轻点,上药嘛,是会有点痛的。”
“嗯。”她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觉得他好像严肃多了,也好像威武多了。”
“你喜欢他吗?”
萧十一郎问得坦荡。
这恰恰也是窗外阿石此刻最想问的问题。
可惜,对面的沈璧君似乎不太清楚男女之间的「喜欢」究竟是怎么一种感觉。
萧十一郎耐心地补充道:“你会常常想着他念着他,想跟他厮守一辈子吗?”
沈璧君又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见话题陷入僵局,萧十一郎也不强求,笑着起身道:“我去拿件衣服让你换。”
“不用了。”沈璧君连忙拒绝。
“至少要把衣服弄干吧,免得生病。”萧十一郎回道。
“真的……不用了。”沈璧君又摇了摇头。
“要的。”
窗棂被指节清脆地叩响了两下。
屋内的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阿石灿烂的笑脸出现在窗外,她朝着沈璧君用力挥了挥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阿石!”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阿石,沈璧君总会额外高兴。
阿石转身走近门,意味深长地与萧十一郎对视一眼。
“放心吧,你换的是我的衣服,不是这个臭男人的。”
萧十一郎恍然大悟。
“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山风阴凉,你本就体寒,更容易生病了。”阿石不容置疑道。
“你怎么知道我体寒啊?”沈璧君问道。
“看得出来啊。”阿石拉过了沈璧君的手,果然发现她的手掌凉得厉害,“瞧你这手冻的,跟冰块似的!脸色也白得透明,典型的体寒气弱嘛!”
“你还不知道吧。”萧十一郎亲昵地拍了拍阿石的肩膀,一脸骄傲道,“她医术好着呢!”
“又不是你医术好,你炫耀个什么劲?”阿石不客气地甩开了他的爪子,对沈璧君笑眯眯道,“别听他瞎说,我就是稍微学过几年医而已。走吧,我挑件衣服给你穿。”
这回,沈璧君没再推辞。
——
这间卧房和陈设,正如它的主人一样,简单到近乎质朴。
一张敦实的木桌,一把磨得光滑的木椅,一个靠墙立着的木柜子,再加上一张低矮的木榻和一张干净的木床。
阿石正打开衣柜寻找适合沈璧君的衣物。
而一旁的沈璧君,目视线被床头窗边的亮色吸引。
那里斜斜地插着一排纸风车,五颜六色,用削得极薄的竹篾和染色的粗纸糊成。
窗子半开着,山谷里的风正悠悠地钻进来。
阳光透过转动的风车叶片,在窗台和床沿洒下跳跃的斑斓光点。
“你也喜欢风车吗?”沈璧君上前几步,纤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只蓝色风车,眼底泛起浅浅的怀念。
“哦,你说风车啊……”从柜子里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靛蓝色粗布衣裙,阿石顿了顿,解释道,“不是我喜欢,是外面那个家伙喜欢,觉得花花绿绿怪好看的,所以就做了一排,非要插这儿。”
她走到沈璧君身边,亦是垂眸看向那些风车。
“他说,风车转动的时候就表示有风来了。这个时候睡在这里就感觉好像被风摸过了头顶一样。”
“被风……摸过头顶?”沈璧君喃喃道。
“是啊,就像这样。”阿石抬手摸了摸沈璧君的脑袋,“就好像有人安慰他似的。”
沈璧君愣了愣,却并未对阿石突如其来的亲近之举感到不适。
“这种说法……总让人觉得孤单……”
她轻声感慨,眸中飞过一丝转瞬而逝的怜惜。
“孤单什么啊……”阿石翻了个白眼,那带点伤春悲秋的瞬间被她猛然冲散,“我看他是想得偏头痛了,天天脑门吹风……”
“噗……”沈璧君忍不住笑了出来。
“喏,你看看。”
阿石扯了扯沈璧君依旧有点湿漉漉的衣角。
“我没有绫罗绸缎,只有寻常农家纺的粗布,浆洗过很多次了,软和是软和,就是颜色旧了点,样式也土气,你……将就一下吧。”
她递过去的是一套最普通的农家女装:一件交领窄袖的上衣,一条及踝的褶裙,洗得有些发白。
“这怎么是将就呢。”沈璧君连忙道,“有干衣服已经很好了,我真的万分感激。”
“好了好了,先换衣服吧。”阿石道。
沈璧君乖巧地点点头。
房间里响起细微的衣料摩擦声。
阿石拿着个板凳,坐在了门后,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个……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沈璧君拿起粗布上衣,小心翼翼地套上手臂。
可能是屋子里太安静了,她不禁想找些话题活跃一下气氛。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她迟疑道,“是……恋人吗?”
“哈?”阿石被空气噎了一下,诧异道,“「恋人」?你看我们之间的状态像「恋人」吗?”
“我不清楚啊……我只是看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嘛……”
沈璧君系好侧襟的布带,又换上那条同样质地的褶裙。
“我和他的关系啊……”阿石坐直了身子。
她知道某人现在一定趴在门后支着耳朵偷听她和沈璧君的对话。
“怎么?”阿石窃笑道,“你很在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沈璧君手上动作停了停,言不由衷道,“也没有啊……好奇嘛……你不想说就不说咯。”
“我不说……”阿石再次凑到沈璧君旁边,揶揄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我……无所谓啊。”沈璧君低头摆弄那根麻布腰带,语气故作轻松地掩饰道。
“哦,那我就不说咯。”阿石戏谑道,“你自己猜吧。”
“你……”沈璧君此时已换完了衣服,见阿石故意不接她的话茬,气闷地扭过头靠在了窗边,假装看天看地风景,就是不看阿石。
“生气啦?”阿石贱兮兮地把脑袋从沈璧君的左边腾挪到她的右边,“不高兴啊?”
“没有啊……”沈璧君梗着脖子,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随便聊聊嘛。”
阿石看着她这副明明在意得要命又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憋不住笑呵呵地捏了捏她滑溜溜的腮帮子。
“好啦,逗你呢。”她笑道,“我和他是兄妹关系。”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却是烧过香拜过天地的义兄义妹,不是你想的任何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我哪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沈璧君立刻反驳。
可事实上,阿石的话音落下后,她心头的闷气骤然被冲散。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把沈璧君的反应看在眼里,阿石默默叹了口气。
结合之前与萧十一郎的谈话,她有预感,连城璧和沈璧君两人的婚事恐怕是有问题了。
——而且,八成会是个大篓子。
——
“好啦,衣服换好了。”
阿石打开房门,萧十一郎早早就闪到了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望向两人。
阿石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懒得拆穿。
就在看清沈璧君的那一刹那,萧十一郎眼前一亮。
她身上那粗布衣裙,样式再普通不过,料子也远不及她原先的绫罗绸缎半分华贵。
然而,恰恰是这份朴拙,褪去了她身上的距离感,更添了些天然去雕饰的清丽。
她站在那里,像一株刚被山泉濯洗过的空谷幽兰。
“啧啧啧,”阿石抱着胳膊,将萧十一郎的失神尽收眼底,故意拖长了调子,大声夸赞道,“看看!看看!我就说吧,果真是天下第一美女!穿什么都好看!”
“是啊……是啊……”萧十一郎被阿石这一撞,才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应和。
沈璧君垂首轻笑。
“好了,看也看过了,夸也夸完了。这次还是我送她回家,免得引人非议。”阿石嫌弃似的推了推萧十一郎,“没你事儿了啊。”
萧十一郎知道阿石说的确实在理,只好悻悻地笑了笑,侧身给她们让开了路。
“对了!”临走前,沈璧君急急回头,对萧十一郎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十一郎怔了怔,嘴角微微上扬,靠在门前,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微微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清晰地回答。
“我叫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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