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连城璧只觉一口气堵在胸膛,憋屈得要命。
他转头朝着玄歌怒吼:“玄歌!你过来——!”
玄歌立在原地,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似是完全没听见主人的召唤,甚至还很叛逆地往阿石身边靠了靠。
“哟吼吼~”
阿石顿时乐了,把玩着腰间的石头平安结,幸灾乐祸地吹了吹口哨。
“不理你喔~人家不要你咯~”
“玄歌!”连城璧更生气了,声音拔高,又喊了一声。
玄歌百无聊赖地跺了跺蹄子,慢悠悠地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连城璧。
阿石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
连城璧顿觉颜面扫地,理智消失殆尽。
他举起了一直攥在手里的马鞭,手臂一扬,带着风声就朝玄歌抽打过去!
阿石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她想也没想就飞身扑了过去,挡在玄歌身前,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拽住了那挟着怒气挥下的马鞭!
鞭梢在她掌心猛地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尽管连城璧在最后一刻紧急卸力,但那力道仍抽得阿石手心一阵剧痛。
鲜红的血珠立刻从她紧握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沿着马鞭的纹路蜿蜒淌下,滴落在草地上。
马鞭的两端,两人无声对峙。
“跑!”阿石压低嗓音对身后的玄歌道。
玄歌像是听懂了,毫不犹豫地撒开四蹄,如一阵风般冲入了黑暗,眨眼就奔远了。
阿石这才放开紧攥着马鞭的手,摊开掌心,那一道红肿渗血的鞭痕清晰可见。
她抬起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连城璧,语气平静道:“连少堡主,驯马可不能这样。”
“你看,你越是粗暴地对待它,它就跑得越远。”她甩了甩刺痛的手,“在这一点上,对人对事都是一样的。”
“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连城璧的声音听上去硬邦邦的,可他的视线却无法从她流血的手上移开。
那刺目的红色搅得他心头烦乱不堪,他不禁先一步松开了握着马鞭的手。
阿石笑了笑,顺势把那马鞭完全收拢到自己手里。
“多谢连少堡主手下留情。”
连城璧的嘴唇动了动,踌躇着正要开口,却猝不及防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破空风声!
竟是阿石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突然发难地冲他甩了一鞭子!
连城璧匆忙抬手去格挡。
阿石毫不留情地重重一拉,粗糙的鞭身带着一股巧劲,从他的掌心狠狠抽过!
火辣辣的痛传来,他的掌心也立即浮现出一道清晰的红肿血痕。
“好啦,你也不用感到抱歉了。”
阿石看着他吃痛的表情,心满意足。
“我已经还你一鞭了,咱们两清!”
扳回一城的她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连城璧:“……”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讨厌的女人!
——
马场辽阔,远处草坡起伏的轮廓融进深蓝的夜空,几颗星子稀疏地缀在天幕。
他们所在的这片草地柔软而干燥,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连城璧坐在阿石对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见她正专注地处理自己掌心的伤。
月光如水,轻轻洒落在她那如同羽翼般的睫毛上。
药粉触及伤口的瞬间,她因刺痛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接着,她像变戏法一样,又从怀里摸出一卷干净的白色绷带。
单手操作显然有些不便,但她的动作却异常娴熟而灵巧。
她用牙齿咬住绷带的一端,另一只完好的手配合着,将绷带绕过受伤的掌心,一圈,两圈,三圈……
最后,她俯身用牙齿和手指协同,干脆利落地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安静的夜里,只有风吹草叶的呢喃与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天地浩渺,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天光沉默地偏移。
她脸颊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愈发清晰。
连城璧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无法克制的好奇。
——他很想知道,这道疤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阿石给自己利落地收拾好伤口,视线不经意地游移,落在了连城璧随意搭在膝上的手。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迟疑片刻,最终不太自然地磕磕巴巴道:“大堡主……你那手……痛不痛啊?”
连城璧猛地从方才的怔忡中回神,像是被窥破了什么秘密般,局促地将手往后一缩,语气冷硬道:“……没事。”
阿石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盯着他藏起来的手和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看了一会儿。
那直勾勾的眼神竟把连城璧看得不自在起来。
——他以为他早已习惯被审视。
——可事情好像不是那样……
“你又怎么了?”
他无端端心生烦躁,语气不由得冲了几分。
阿石应是一眼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面不改色地将手里那瓶金疮药朝他丢了过去。
连城璧接住那药,如同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毫不停留地又丢还给她。
“男子汉大丈夫,破点皮算什么?”
他别过头,只给阿石留了个潇洒的后脑勺。
阿石对着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站起身走上前,不由分说地生拉硬拽,把他负在背后的手给硬是扯了出来,再摊开。
原本干净的手掌,有一道红肿的鞭痕清晰可见,微微渗着血珠子。
“你不嘴硬会死啊?”阿石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拔开药瓶塞子,动作粗鲁地将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
“嘶——”药粉刺激伤口的痛楚加上她毫不客气的力道,让连城璧一时间没顾上矜持,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
阿石的眼睛瞪得溜圆,凶神恶煞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疼啊?!”
连城璧被她拿话一堵,登时脸上挂不住,只好强忍着悻悻闭上了嘴。
上完药,阿石又拿出剩下的绷带,开始给他包扎。
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下手也越来越重。
连城璧觉得她多少有那么点趁机报复的意思。
“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连城璧疼得龇牙咧嘴。
——他的那只手被她扯来扯去,感觉伤处更痛了。
“你就不能稍微温柔点吗?我是哪儿招你惹你了?!”
说着说着,连城璧心底生出点难以言喻的委屈。
他的确不太明白,她对着那个闯婚礼的臭小子如此维护,对着龙泽山庄那个龙水生也是相谈甚欢,甚至对初次见面的城瑾和颜悦色……
为什么单单对他横眉冷对?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偷了马的苦主,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了她……甚至上回还莫名其妙被她昧了一万多两……
“想享受温柔的照顾,回家找你老婆去!”
阿石头也不抬,冷嘲热讽。
“自己老婆受了那么大惊吓,不知道好好陪着安慰安慰,反而小气得不得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
“呵……”连城璧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妇人之见……”
“是是是,我是妇女,不懂你男子汉大丈夫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阿石嘴上敷衍了两句,一勒绷带,打了个结,像是丢开什么烫手山芋般,嫌弃地把他的手往旁边一扔。
“你说你看着那么聪明一人,怎么关键时候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你一个局外人,怎么还批判上我了?!”连城璧反唇相讥道,“你不懂,我不单单是她沈璧君的丈夫,我还是连家堡的堡主!”
“怎么!”阿石叉起腰,毫不示弱地顶回去,“堡主了不起啊!堡主不吃饭不睡觉不拉屎不放屁啊?!”
她那连串粗俗的用词,呛得连城璧一愣一愣的,一下子就哑了火。
“你讨老婆放在家里做摆设的吗?!”阿石越说越气,甚至伸手一下下戳着连城璧的肩膀数落道,“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把你从你老婆身边勾引走吗?!你那脑子怎么长的?”
“你别仗着身后有御剑山庄就欺人太甚!”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整个连家堡上上下下哪有人敢这么和连城璧说话?
他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恼羞成怒地威胁道:“我是看在璧君的份上才对你一再忍让,你再这么口出狂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吗?你要对我不客气?”阿石非但不怕,反而笑着嘲讽道,“你对我不客气之前,最好先考虑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毒死。”
“你什么意思?!”连城璧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掌,变了脸色,“难道你……!”
他想到了那瓶金疮药。
“连少堡主,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警惕性是高还是低了……”
阿石悠闲自得地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拍去身上的草屑。
连城璧连忙跟着蹦起来,待看到阿石那坦然又戏谑的眼神,才后知后觉,自己大抵是又被她耍了。
好像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不拘常理的性子,他这次竟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半点气都折腾不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玄歌和雪影正并肩小跑而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渐亮的天幕下出奇的和谐。
“你看,不打它,不逼它,它也会自己回来的,不是吗?”
阿石笑着转过头看向连城璧,眸光炯炯。
“其实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对吧?”
东方的天际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深蓝色的夜被悄然稀释。
草场绿茵茵的地平线上,渲染开一层极其柔和的浅金与暖粉。
连城璧望着站在晨光熹微中的阿石。
她的笑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
恍惚中,他好似短暂地堕入了温暖的旧梦。
命运的野火已在荒原悄然蔓延。
恰似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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