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过树林。
野风林层层叠叠染上了金红。
马蹄踩踏枯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疾驰的马儿徐徐缓了速度。
萧十一郎带着沈璧君离开了方才的是非之地,见四下平静,他跃下了马,抬眸望向沈璧君。
“留那位姑娘在那里真的不要紧吗?”沈璧君担忧道。
“放心吧。”萧十一郎笑道,“她身手很好,而且很擅长应对毒术,对付那个小丫头绰绰有余。”
“那就好……那就好……”沈璧君思忖片刻,面露焦急道,“我得赶紧回去了……陪嫁的割鹿刀已经被人盗走,奶奶要是知道我又被人绑走,她一定会急坏的!”
萧十一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只觉喉头涩得发紧。
“你是……沈璧君?”
沈璧君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十一郎怔愣片刻,默默垂头,忽想起方才阿石对他未说完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原来……她是想提醒自己这个……
“怎么了?”沈璧君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关心道。
“我早该想到……早就该想到了……”萧十一郎喃喃自语了两声。
“你没什么事吧?”沈璧君却是不解地注视着他。
“没什么。”萧十一郎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牵过缰绳,“走吧。”
“去哪里啊?”
“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萧十一郎头也不回地应道。
——
逼退了小公子的阿石回到了风四娘的林中小屋,却发现萧十一郎并不在屋里。
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割鹿刀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无人问津。
“他们能去哪儿呢?”阿石皱眉思考着坐到了桌前,“他不会带璧君去了他家吧?”
她倒吸一口凉气。
“萧十一郎啊萧十一郎!”她起身用力拍桌,“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哎呀真是笔糊涂账啊!”
阿石苦恼地挠了挠头,气呼呼地指着面前的割鹿刀。
“都怪你啊!要不是你,他俩怎么会见面啊!”
“你跟谁吵架呢?”
被后,萧十一郎戏谑的声音传来。
“老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了。”
“还不是你!”阿石叉腰回身,见萧十一郎施施然跨步进来,扬声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漂亮姑娘了?”
“什么漂亮姑娘?”萧十一郎故作轻佻地凑到阿石跟前,“你说你啊?”他抬手掐了掐阿石饱满的脸颊,“我是挺喜欢你的啊~”
阿石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提溜起了萧十一郎的一只耳朵。
旋转,发力,向上。
“少在我面前装蒜耍滑头哈……我不是四娘,不吃你那一套!”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萧十一郎吃痛地叫唤道,“姑奶奶你快放手放手啊!”
“哼!”阿石松开手,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啊嘶……”萧十一郎面容扭曲地揉了揉自己被扭红的耳朵,嘀嘀咕咕道,“我没骗你啊,你本来就挺漂亮的,我也的确喜欢你嘛……”
“你再多嘴?!”阿石作势还要拧他。
萧十一郎连连摆手:“我拿你当我妹妹,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啊?!”
“我警告你啊!”阿石戳着他的额角,凶神恶煞道,“这种话对着我说没问题,别随便对四娘说啊!”
“我知道了知道了!”萧十一郎握住阿石的手腕,阻止了她的攻击,讨好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误会,咱们兄妹情深嘛~”
“而且我又没撒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
“你还来!”
“你们回来啦!”风四娘欢欢喜喜地出现在家门口。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木桌的包裹上。
“这什么宝贝,包那么好啊?”
还不等两人开口,风四娘的手已然抓过那包裹,三两下解开了绳结。
那金色带着精致刻纹的刀把刚一露出来,她的眼里就闪烁起热切的精光。
“哎?”她声调提高道,“这是割鹿刀吧?!”
风四娘把那锦布袋子一拽,甩到桌上,将割鹿刀拿在手上细细端详起来。
那刀鞘古朴,不知是何等金属打造,通体刻满了繁复而神秘的古老回纹。
刀柄末端系着一条金色的剑穗,而刀格中心雕铸着一枚凸起的十字星形徽记,十字星的左右两侧,对称地镶嵌着两颗翡翠。
那翡翠形状饱满,绿得纯粹,如同凝固的深潭碧水,一瞧就价格不菲。
“你们怎么得到的啊?”
风四娘来回抚摸着刀格上那两颗晶莹润泽的翡翠。
“不过是利用那个笨笨的杨开泰,制造一点混乱就到手了。”萧十一郎道。
“什么「笨笨的」?”阿石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人家杨少主只是为人正直,心思单纯,不跟你这江湖老油条似的满肚子弯弯绕!”
“啊对对对。”萧十一郎附和着纠正道,“他一根筋嘛。”
风四娘按捺不住,双手握住刀柄和刀鞘,气沉丹田,用力一拔!
“嗯?”刀刃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被抽出。
她不信邪,换了个姿势,再次用力!
“呃啊啊啊——!”
饶是脸都憋红了,她都无法拔开手中刀!
萧十一郎上手抓着刀鞘,帮风四娘一起用力。
可那刀鞘竟然像是长在了刀格上一般,无论如何纹丝不动。
阿石见状也把住了刀鞘,三人一齐发力拔刀。
然而,那割鹿刀依旧没有半分出鞘的迹象。
“奇怪,怎么拔不开啊?”风四娘困惑道。
“哎哎哎,你们别动。”萧十一郎从风四娘手里接过刀把,“我一个人试试!”
“咳咳……”他拔刀前对风四娘道,“先讲好啊,看看而已。我答应了还人家的。”
“唉!你有毛病啊?”风四娘拧眉歪头瞥了眼萧十一郎,直觉有些不太对劲。
转瞬之间,对割鹿刀的好奇心压过了一切。
“不管了,先看看再说!”
萧十一郎气沉丹田,把刀举至胸前。
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这把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只听一声清灵的脆响,方才怎么都拉不开的刀鞘居然在萧十一郎手中轻而易举地拔开了!
可随之而来展现在三人面前的刀身却令他们大失所望。
那刀身,非但没有半分锐利的光泽,反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斑驳锈迹。
整把刀看上去黯淡无光,陈旧不堪,活像在潮湿角落里被遗弃了数十年、无人打理的破铜烂铁!
“啊?”风四娘失望道,“你们确定这是割鹿刀吗?”
“它自己说是啊。”萧十一郎指着刀身上依稀可见的刻字。
阿石伸长脖子,把那些模模糊糊的字念了出来:“割鹿刀,英雄泪,英雄泪洒割鹿刀……”
“那后面呢?”风四娘问道。
“后面被铁锈盖住了,看不清啊。”萧十一郎用手指刮了刮锈迹,只掉下来一些锈末。
“宝刀还会生锈吗?”风四娘质疑着拿过了那割鹿刀翻来覆去地看。
她试图找出点不凡之处,可入眼全是破败的锈蚀。
“不知道啊……”
阿石心里也是又惊又奇。
小时候和沈璧君偷偷摸摸溜到那秘密的山洞里,只是见过被保护在先天罡气的割鹿刀,未曾看过它出鞘的模样。
谁料这刀居然是这副破旧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保存太久,导致刀生锈了?
不会吧……
“宝刀总有特别之处吧,我来试试。”风四娘风风火火地提着刀就冲出小屋。
“你当心点啊!”
萧十一郎快步跟了出去,阿石紧随其后。
却见风四娘兴高采烈地对着一棵碗口粗的桦树狠狠砍了过去。
又是一声金属脆响。
三人当下脸都白了。
刀身在接触到坚硬树干的瞬间,竟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
上半截刀刃带着一道凄凉的弧线,直直地飞了出去,“咚”地一声,飞到了阿石脚边。
而风四娘手里,只剩下半截连着刀柄的残骸!
“不是吧!”阿石难以置信道,“断啦——?!”
风四娘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手猛地一松。
“噗通!”
半柄割鹿刀沉重地坠落在地,真真实实地演绎了什么叫作「破铜烂铁」!
“这……就是割鹿刀啊?”风四娘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干巴巴道。
萧十一郎抱着那完好无损的华丽刀鞘,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呃……”阿石讪笑两声,“你们说,这刀会不会是假刀啊?”
她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萧十一郎和阿石想到一块儿去了,“沈家的人做了把假刀骗人。”
“原来是这样啊……”风四娘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对萧十一郎嗔怪道,“你捡了「垃圾」来献宝啊?”
她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回了小屋。
那急于把断刀撇开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妖怪在后面追着跑似的。
“……”
“……”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那现在怎么办啊?”阿石呆问道。
“随便吧。”萧十一郎飒然一笑,“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东西,左右也没什么损失。”
说着,他蹲下/身去要把断刀捡起。
手指即将触碰刀柄的瞬间,断刀竟然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发出“嗡嗡嗡”的低鸣!
“怎么回事!”阿石惊异道。
甚至连带着萧十一郎手中攥着的刀鞘也形成了莫名的共振!
在萧十一郎和阿石惊骇的目光下,躺在地上的两片残骸之间,迸发出数道细密如发丝的光线,如同微型的闪电,将它们诡异地连接起来!
一股无形的吸力凭空产生,两截断刀竟违反常理地漂浮升腾起来,悬浮于半空之中!
在那些闪烁跳跃的光线牵引下,断裂的刀刃精准地粘合在了一起!
复又完整的割鹿刀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精准地寻找到了自己的刀鞘,须臾间自动归鞘!
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果然是宝刀!”萧十一郎不禁赞叹道。
“哎,十一。”阿石兴奋地笑道,“看来这把刀真的是已经生出灵识的「神器」啊!”
“「灵识」?”萧十一郎疑惑道。
“是啊,所谓「灵识」,就是一把绝世的武器,要么是吸收了天地间的精华灵气,要么是传承自上古神灵的力量,久而久之,就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是一件单纯的死物了!”阿石解释道。
“自己的意识?”萧十一郎不可思议地望着手中宝刀,“你是说……它会思考?”
“也不一定会思考啦。会思考,甚至拥有灵魂的神兵利器需要经过更悠久的磨砺与淬炼,这把割鹿刀嘛……”阿石摩挲着下巴分析道,“应该只是刚刚生出灵识没多久,但是呢,它会自我修复,并且看情况……不是所有人都能拔出它的!”
“那么神奇?”萧十一郎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师父就有一把有自己意识的神剑,而且已经形成了剑灵哦!”阿石骄傲道。
“你是说……你师父尹天凤的随身佩剑?”萧十一郎回忆了一下曾听她提起过的那把宝剑,“「天蛟」?”
“是啊。”阿石点了点恢复如初的割鹿刀,“万中无一的神刀!怪不得江湖上那么多人想要啊……”
她用怀疑的眼光扫视萧十一郎:“这刀我和四娘都拔不出来,只有你能拔出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切。”萧十一郎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是什么神圣啊?我是萧十一郎!”
他眯起眼睛,凑近阿石:“倒是你啊,小石头。”
“我什么?”阿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你到底是谁啊?”萧十一郎盯着她的眼睛,问出了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我是阿石啊。”
这回心虚的人变成了阿石。
“可据我观察,你对沈园、沈璧君,还有杨开泰都很熟悉啊。”萧十一郎一把揽过阿石,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和沈家、杨家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没认出你啊?”
萧十一郎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打回给阿石:“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沉默半晌,阿石凉凉开口。
“我是你爹。”
“……”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实话告诉你。”阿石重重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深沉的表情,“沈园我的确很熟。”
“你去过很多次,对吧?”萧十一郎眼睛一亮,见阿石松口,兴致勃勃地追问。
“是啊,我去过好几次呢。”阿石从善如流道,“我小时候还在沈园里住过,不瞒你说,我穿开裆裤的时候还睡在沈璧君身边呢!”
“你又敷衍我是不是?”萧十一郎自觉她又开始满嘴胡言乱语,没趣地摆了摆手,“不说算了!”
望着萧十一郎进屋的背影,阿石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看,我说实话,你又觉得我在骗人。”
她仰天长叹一声。
“男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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