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是真没想到,杨开泰能为了块蓝手帕一路追到风四娘的小屋。
不过看到他对风四娘笑得那副壮汉“娇羞”的模样,她也就什么都了然于心了。
——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哎,四娘和杨公子人呢?”萧十一郎端着个粗陶茶盘从厨房里溜达出来。
“啊?”阿石吃着四娘做的桂花糕,腮帮子鼓鼓囊囊,“他俩出去了,四娘说要和杨开泰聊一聊。”
“哦。”萧十一郎给阿石倒了杯茶,顺手抓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四下瞅了瞅,“哎?那刀呢?”
“刀?”阿石砸吧砸吧嘴,“被四娘拿走了。”
“拿走了?!”萧十一郎的声音猛地拔高。
“是啊,说借去用一用。”阿石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不是吧!”萧十一郎急道,“那刀我是要还给沈璧君的!她要是卖给杨公子怎么办啊?”
“放心吧。”阿石看他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四娘说了——「卖刀可以,刀得还回来」。”
“啊?”萧十一郎意外道,“你是不是跟那杨公子有仇啊?跟四娘合伙坑人家?”
“我怎么就坑他了?”阿石不甚在意道,“他钱多得都花不完,接济接济我们这种穷苦人家怎么了?”
她撇撇嘴,放低了声音。
“再说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四娘……”
阿石手撑着下巴,表情认真地思忖道:“杨开泰这个人呢,忠实可靠,对外吝啬,对内慷慨。你也跟他交过手,你觉得呢?”
“他啊……”萧十一郎考虑了一下,“身子好,耐性足……的确是个可靠的好人。”
“所以咯~”阿石笑道,“两人多处一处也不错呀~”
“我就怕四娘一时兴起,把割鹿刀卖给杨公子就不拿回来了!”
萧十一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起身打算去找风四娘和杨开泰。
“十一!”阿石站起,叫住了萧十一郎,“一会儿我来送沈璧君回家吧。”
萧十一郎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四娘和杨开泰都是单身,无伤大雅的撮合打趣都无妨。”
她的语气忽的变得严肃起来。
“但你别忘了,沈璧君的情况不一样,她已经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
阿石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冰箭,直直刺入了萧十一郎的后心。
那痛楚并不深刻,却凉得透骨。
“他们毕竟婚期将至。”
“身为朋友,我劝你头脑清醒一些。”
屋内的气氛骤然凝滞。
屋外,风与落叶的纠缠让天色渐暗的野风林变得有些森冷。
萧十一郎的背影在原地僵立许久。
——
深夜,月明。
秋意浓。
两个身影并肩走在无人的街巷。
阿石偏头去瞧沈璧君,只见她怀里抱着割鹿刀,却垂头望着手中包扎伤痕的红纱发呆。
那半条红纱是萧十一郎替她止血系上的,另一半绑在了他的掌心。
觑着她的神情,阿石心中暗道糟糕。
——这两人莫不是对彼此都有意了吧?
——坏了,那连城璧头上隐隐作绿啊……
“你这手是怎么伤的呀?”阿石找了个话头,打断了沈璧君的神游天外。
“啊?这伤啊……”沈璧君轻轻摸了摸那光滑的红纱,“不小心被发钗划伤的,不碍事……”
“哦。”阿石点了点头,“其他地方呢?有伤到吗?”
“没有,我很好。”沈璧君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感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阿石迟疑道,“要是耽误你的大事就不好了。”
“「大事」?”沈璧君怔愣一瞬,“什么大事?”
“我怕影响到你和连少堡主的婚事。”
沈璧君眼角眉梢的笑意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缓缓褪去。
“哦……那个啊……”
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即将成为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悦,面上反倒飞快地划过一抹淡淡的怅然与迷惘。
“那个……不要紧的。”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迷了下去。
见她如此反应,阿石心里渐生疑窦。
“沈姑娘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吗?”沈璧君紧了紧抱着割鹿刀的胳膊,“我今天挺高兴的呀。”
“我不是说你今天不高兴。”
同为女子,阿石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一些微妙态度。
“我是说……你好像对要嫁人这件事不是很高兴?”
她试探性地问道。
“我……”沈璧君意外地抬眸望向阿石,那双剪水秋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的眼底莫名闪过一丝希冀的光,却又转瞬即逝:“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阿石困惑道,“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会连到底高不高兴都不清楚呢?”
“我……真的不清楚……”
不知为何,沈璧君对她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也或许,是因为她们都是姑娘家,她忍不住就对阿石更坦诚了一些。
“奶奶很高兴,徐姥姥也很高兴,家里所有人都很高兴。按道理来说,我也应该很高兴的。”
“所以,你自己其实不高兴,是吗?”阿石认真而直白道。
“什么?”沈璧君云里雾里地注视着她。
“高兴就是高兴,你说出口的时候犹豫了,那就是不高兴。”阿石叹道,“高兴这回事,是没有半推半就的。”
她顿了顿,紧缩的眉头仿佛是在纠结什么。
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补充道。
“同样,照理说,成亲这回事……也是不该半推半就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猝然沉寂。
看着沈璧君空白的神情,阿石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对不起,是我说了多余的话。”
她连忙运转脑子,为自己刚刚的言语做补救。
“转念一想,成亲那么大的事情,肯定是双方家族深思熟虑的结果。”
阿石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脑门,尴尬地笑了笑。
“你和连城璧虽然是指腹为婚,但毕竟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也不算是盲婚哑嫁,不是吗?呃……那什么……我听说连少堡主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是闻名江湖的大侠,和你应该很般配吧……那个……呃……恭喜恭喜,呵呵……”
絮絮叨叨到后面,阿石也不晓得自己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噗……”沈璧君瞧她那窘迫的模样,不禁低头浅笑。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柔婉的嗓音如同山间清凉的泉水叮咚,“谢谢你的安慰。”
“你……”
“我想,可能是因为这桩事情实在是太重要,所以我过于紧张了。”沈璧君抿了抿嘴,轻叹道,“我想我可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的。”
“那就好,那就好。”阿石轻声道。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了沈园的后门。
“我就送你到这儿吧。”阿石背手而立,柔声道。
“嗯。”沈璧君点了点头,却伫立在门前没有挪步。
阿石问道:“怎么了?”
“那……”沈璧君踌躇道,“既然你已知道我的名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呀?”
阿石一愣,眉眼弯弯道:“没问题啊,我叫阿石。”
“阿石?”
“对,阿石。”她低头甩了甩腰间那枚编着石头的平安结,强调道,“「石头」的「石」。”
“「石头」的「石」?”沈璧君若有所思地重复她的话,“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呀?”
“你是不是觉得一点儿都不像姑娘家的名字?”阿石笑得灿烂,语气里的自豪感令沈璧君愈发好奇了。
“是啊,是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吗?”
她发现在面对阿石的时候,她的好奇心仿佛也变多了,总也忍不住多说一些话。
“涵义啊……”
阿石正想同她解释什么,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拐角处传来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
“看来这回是来不及解释了。”她遗憾道。
“夺了刀又绑了人,还想走?!”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白杨绿柳带着一种沈家护卫从阴影里冲了出来,将阿石团团包围住。
阿石见白杨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双臂,手掌里还散落了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也不躲闪,她只是环起胳膊,气定神闲地等待白杨扬起手里的毒粉。
岂料沈璧君却是突然跑上前,用自己纤弱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将阿石挡在了她身后。
“不要伤她!”
“小心!”阿石心里一紧,连忙拉着她后退几步。
白杨绿柳也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收回了手掌,用内劲堪堪将毒粉拢回,惊出了一身冷汗。
阿石朝白杨绿柳做了个鬼脸,牵起沈璧君的手,足下运转轻功,眨眼便带她飞过了围墙。
“你去宅子里搜,我去保护太君!”绿柳着急道。
白杨颔首赞同。
——
沈家,灯火通明。
点着火把的护卫队来来回回地搜索,都遍寻不到不速之客的踪迹。
沈园最高处的屋脊上,趴着两个人影,正是躲避追逃的阿石和沈璧君。
沈璧君扒拉着青瓦,探出脑袋看着地上无头苍蝇般乱跑的人,捂着嘴窃笑不已。
“哇,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啊……”阿石挨着她,手拖着脑袋悄声道。
“哦……”沈璧君扭头笑道,“我只是觉得很好玩啊……”
她左右瞧了瞧,眼底带着浓浓的兴奋:“我从来没有爬过那么高的地方啊!”
她攥着阿石的手腕,满心欢喜:“你看啊,他们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感觉很自由。”阿石淡淡地接下了她的话。
沈璧君顿了顿,与阿石的目光静静相接。
那双充满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皎洁的月影,清澈得仿若能照彻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搜索的队伍不知何时已走远。
“你啊……”阿石蹙眉道,“你方才冒冒失失挡在我前面干嘛!”她的口吻不自觉带上了后怕与责怪,“你差点就中毒了知道吗?!”
“你是好人,我不能让你白白被冤枉受伤的……”沈璧君见她凶巴巴的样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虚道。
“呼……”阿石无奈地摇头笑道,“在你眼里,全天下都是好人……”
这点跟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哪有……”沈璧君不服气地嘀嘀咕咕。
“好了。”阿石提醒道,“趁着没人,我带你下去吧。”
“啊?”沈璧君被阿石拉着手,却坐在屋檐上不肯动弹,“那么快啊……”
“咋滴,”阿石哭笑不得,“你还想在这儿睡一觉啊?”
“没有啦……”沈璧君瞅了瞅四周,眸里甚至涌起一抹恋恋不舍,“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安静,很轻松。”
她昂起头望向无垠的夜空。
一轮饱满的明月温柔地悬在天际,清辉如水。
“如果能多呆一会儿,我就很高兴了。”
秋风轻轻拂过,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阿石沉默不语,良久,长舒一口气,缓缓躺靠在了瓦片上。
“好吧,反正暂时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她把手掌枕在脑后,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阖上了眼。
“我就眯一会儿,你什么时候想回屋就叫我。”
“谢谢你,阿石。”
沈璧君柔声道。
“我很久都没那么开心了。”
说着,她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抱着割鹿刀,躺在了阿石身边。
瓦片有些硌人,凉凉的并不温暖。
那又何妨。
下一章连少堡主出场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婚事,双姝,瓦片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