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蹲完茅厕的阿石系着裤腰带走出来晃悠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男人压抑着怒气的质问。
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闪身猫在了拐角的阴影里。
“你说「玄歌」又跑丢了?!”
——玄歌!
听到关键词的阿石心头一颤。
她听出来这声音来自于连城璧。
——难道……玄歌还没被卖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石心下大喜。
——可是……听着意思,是跑丢了?
阿石立刻竖起耳朵,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耐心偷听起连城璧与另一个人的交谈。
那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马场场主杨天赞。
原来,是因着前两天大盗萧十一郎前来偷取名驹雪花骢,闹得人仰马翻,现场混乱嘈杂,导致玄歌挣开马绳跑了出去。
“少堡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加派人手,四处寻找玄歌的下落。”杨天赞道,“您也不用太担心,玄歌跑出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它很聪明,也识得回家的路,等它在外面玩儿够了,就会回来的。”
连城璧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杨场主,请你多多费心留意了,若是玄歌回来,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顿了顿,他强调道:“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是自然。”杨天赞连忙应承,感慨道,“玄歌性子桀骜,也亏得少堡主您重情重义,这么多年了,对它还是这般上心,不离不弃……”
“无需多言,你记着就是了。”
“是,在下一定谨记少堡主吩咐。”
直到两人走远有一会儿,阿石才缓过神来,走出了拐角。
阿石的确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来杨家马场寻找玄歌。
它是她此生第一匹马,她怎么能不想念呢?
可如今得知连城璧真的留了它十二年,阿石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毫无疑问,玄歌是一匹万中无一的好马。
连城璧舍不得它,也在情理之中。
它值得一个好归宿。
阿石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
随着击鼓声起,竞马大赛终于要开场了。
宽阔的草场边早已搭建起观赛台,此刻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杨开泰、风四娘、沈璧君等一众贵宾都坐在视野最好的前排。
万众瞩目之下,沈太君缓缓起身。
她神情庄严,从席前的铜鼎中取出一束燃烧过半的香。
接着,她对着朗朗青天和脚下厚土恭敬地拜了三拜,手臂一扬,将那束香投掷向起点处悬挂的巨大彩球!
“啪——!”
那彩球应声爆裂,无数纸屑如同天女散花般炸开!
起点处蓄势待发的几十名骑手同时发出呼喝,道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滚滚烟尘,向着远方插着红旗的终点疾驰而去!
草场瞬间沸腾,观赛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助威声,几乎要掀翻顶棚!
一马当先的自然是连城璧。
他的坐骑雪影四蹄踏雪,在阳光下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
“哥——!加油啊哥——!”
观赛台上,连城瑾激动得小脸通红,又蹦又跳,扯着嗓子为自己哥哥呐喊鼓劲。
坐在她不远处的沈璧君,目光也追随着那道一骑绝尘的白色身影。
然而,她的视线只是停留片刻,便不自觉地转头开始在周围人群中搜寻起来。
可她并没有找到那个心里暗暗期待的人。
——
“你怎么在这儿啊?”
僻静的马场边缘,阿石找到了独自坐在围栏上黯然神伤的萧十一郎。
“没有啊。”萧十一郎扯起嘴角笑得有些牵强,“那里人够多了,乌泱泱的,吵得慌。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是吗?”阿石双手一撑,轻轻一跳就坐到了他身边的围栏上,两条腿也跟着晃悠起来。
她一针见血道:“难道不是某人今天终于看见了自己情敌的风采,生出了自卑心,准备悄然离场了?”
闻言,萧十一郎脸上的笑更苦涩了。
“阿石,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其实挺毒的?”
“明人不说暗话,忠言必定逆耳。”阿石歪头摸了摸垂在胸前乌黑的麻花辫。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确实直白得戳人心窝子了,于是垂眸觑了觑萧十一郎的神色,放软了语气道:“聪明潇洒的萧十一郎向来宽宏大量,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我没那么小气。”萧十一郎低声闷闷道。
平日里他们俩插科打诨、嘲笑互损向来是家常便饭。
可这回阿石却发现萧十一郎是真的忧伤到难以释怀了。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沈璧君。
“歪……你来真的啊?”阿石戳了戳他的肩头,“你不是一向都很潇洒坦然的吗?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
萧十一郎抿着唇,摇了摇头。
此刻的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沉重得很,仿佛最简单的张嘴说话都疲惫不堪。
“十一,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阿石收起嬉笑的神态,凑到萧十一郎眼前,认真道,“我没觉得你比连城璧差在哪儿了,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清澈的秋色如同水波在阿石的眸底荡漾。
萧十一郎抬眸头,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睛正含笑盯着他。
他心头一暖。
“是吗?”他沉郁的心情蓦地晴朗起来,可依旧装成一副伤怀的表情问道,“我哪里好了?”
“你啊,”阿石还真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起萧十一郎的优点来,“为人潇洒,包容心强,不慕名利,心地善良,武功高强,还有最最最重要的!”
“什么?”萧十一郎不由追问。
“你长得帅啊——!”阿石高声道。
这下萧十一郎再也绷不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跟着她笑了起来。
“那你说,是我帅还是连城璧帅?”萧十一郎环胸问道。
阿石知道,大多数男人的攀比心都非常旺盛。
这种时候,好妹妹要懂得安慰好哥哥啦~
“当然是你帅啦!”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马场方向掷地有声道,“他连城璧算个屁啦——!”
“哈哈哈哈……”萧十一郎仰天大笑起来。
渐渐地,那肆意的笑微微收敛。
“谢啦,小石头。”他柔声道,“谢谢你逗我高兴。”
“哎呀~”阿石似是受不了如此正经的萧十一郎,一拳捶在他心口,“咱兄妹那么客气干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因为自觉比不过连城璧……”
萧十一郎长叹一声。
“只不过,今日切切实实看到了她的未婚夫……”
他明亮的眼眸染上了片刻的伤春悲秋。
“终于面对了现实罢了……”
阿石了解萧十一郎,他并不是那种会一味妄自菲薄的人。
可大概,爱情的开始,就是会让人莫名其妙变得自卑与忐忑的吧。
“所以,你告诉自己要面对现实,放弃沈璧君了?”阿石试探地问道。
萧十一郎默然点头。
“可是感情这事,往往由不得自己控制。”
“那又能如何?”萧十一郎道,“不过是天意弄人。”
爱情固然分不出先来后到。
可一旦涉及世俗婚姻,出场顺序就相当重要。
因为顺序,往往代表秩序。
更何况,他与她不过几面之缘,谈何爱情。
是该从这场一厢情愿的美梦中醒来了。
竞马场的方向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坐在围栏上的两人不禁循声遥望。
“看来,胜负已分。”阿石道,“你猜第一名是谁?”
“还用猜吗?”萧十一郎跃下围栏,翻身上马,“第一名,必定是连城璧。”
他沉沉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那片绿茵茵的赛马场上,怅然若失。
——可叹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参赛的资格。
“你要走了?”阿石问。
“留下对我来说已没有意义。”
他拉住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
“回家?”
“回家。”萧十一郎笑道,“除了那座小屋,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吗?”
“好吧。晚些时候我再去寻你。”阿石朝他摆了摆手,“少喝点儿!”
做个闷酒鬼,总归伤身。
“啰嗦。”萧十一郎微微颔首,扬鞭策马离去。
阿石忽而觉得他的背影很伤心。
尽管他嘴上说着释怀的话。
爱情,可能就是会让人口是心非的吧。
阿石兀自感慨着。
风轻轻,云也轻轻。
此处只剩阿石一人,和栅栏里几匹安静吃草的马儿。
阿石很喜欢和动物在一起。
因为动物的心很简单,与它们相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要纯粹地活着就行。
人的麻烦,就是情感的麻烦。
“孽缘呐——”
她展开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突然,她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远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靠近。
定睛瞧去,只见郁郁葱葱的林木间隙里,隐隐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色小点。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阿石看清那是一匹朝她飞奔而来的黑马!
阿石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渐渐与那清脆的马蹄声重叠在一起。
那矫健的身姿,在阳光下如同黑缎般闪亮的皮毛……
即使隔得还有些距离,那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已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认出来了,那是她找寻了很久的马!
她儿时忠诚的伙伴——玄歌!
“玄歌……”她轻声呢喃,而后终于反应过来,扯起嗓子高喊那黑色旋风的名字。
“玄歌——玄歌啊——!!!”
那风驰电掣般狂奔而来的骏马,竟真的高高昂起了头颅,仿佛是回应她一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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