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言没吃上胖子做的鱼丸。
傍晚忙完工作,刚到家她就收到了楚颖颖的消息。
『楚颖颖:叔叔病重住院,在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暂时不能回岗位了。』
看到这消息也没心情吃饭,张玉言回电话过去问了病房号,便换了衣服出门。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很难闻。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的低语和推车滚轮碾过的声音混在一起。
张玉言和张起灵并肩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吴邪和胖子,这俩人说认识楚颖颖的叔叔,就一起来了。
很快到了神经内科三病区,307病房。门虚掩着。
她屈指门板上叩了两下,里面并无应答。轻轻推开门,目光越过门框,里面的景象便落入了眼底。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靠窗的那张床空着,白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而靠门这边,就是楚颖颖叔叔的病床了。
床上半倚着一个老人,瘦得惊人,仿佛只剩一层薄薄的旧皮囊松松垮垮地覆在骨架上。
老人旁边,一个维吾尔族男青年正在调整老人身后靠着的枕头。
楚颖颖不在,还是找错了?
男青年听到开门的动静,看到张玉言一行人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果然来了”的了然取代。
“张小姐?”他站起身,声音温和,带着点口音,但普通话很清晰。他目光扫过张玉言身后的张起灵、吴邪和胖子,微微颔首,“吴先生,你们也来了?”
张玉言愣了一下,因为她并不认识这个男青年,男人看她时却有种熟悉感,这种不是见到明星的熟悉,而是面对有过交集的人的熟悉。
“我找楚颖颖。”她道,然后再次确认了一下病房号,走进病房,后面几个人鱼贯而入。
张玉言确实对这张脸毫无印象,但他叫出“张小姐”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们本就相识。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目光越过青年,落在病床上那位形容枯槁的老人身上。
楚颖颖的叔叔比她想象中还要衰弱得多。浑浊的眼睛半睁着,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对门口的动静似乎毫无所觉。
时间在他身上刻下的不仅是衰老,更像是一种彻底的掏空,抽走了灵魂的重量,只留下一具沉重呼吸的躯壳。
床头卡上写着名字:江年。
楚颖颖的叔叔为什么不姓楚?
“我姐去医生办公室了,刚走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回来。估计张小姐不记得我了。我叫阔孜巴依,楚业是我的父亲。”
他自我介绍道,目光在张玉言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捕捉什么,但最终只是礼貌地移开,看向她身后,“江叔叔这几天情况不太好,大部分时间不太认得人。”
张玉言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对“楚业的儿子”这个身份感到一丝遥远的关联感,但楚业本身在她的记忆中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名字。
阔孜巴依顺手将江年身后靠着的枕头又调整了一下,让老人的头颈能更舒服些。“江伯伯阿尔兹海默症有四五年了,最近身体也垮得厉害,肺炎反复,心脏也不行。医生说他会经常处于一种游离状态。”
吴邪和胖子看着病床上瘦脱了形的老人,脸上都露出不忍和感慨的神色。吴邪低声对胖子说:“十年前见还好好的,那时候感觉一拳能打死我,现在……”
胖子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张起灵站在张玉言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先落在病床上,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张玉言的表情,而后靠近了一些。
她走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却有一丝因陌生而产生的疏离感。
就在这时,病床上原本茫然望着天花板的江年,那双浑浊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聚焦,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越过了近在咫尺的阔孜巴依,越过了床沿,最终定格在张玉言的脸上。
张玉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凝视定在原地。她看到那双本应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闪烁、挣扎。
没有预兆地,老人干瘪的眼眶里,泪水毫无阻碍地汹涌而出。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甚至那浑浊的眼神都未曾改变焦距,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江年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就像一尊被悲伤击穿的石像,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唯有泪水决堤般无声奔流。这泪水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纯粹,与他枯槁的形容和茫然的状态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强烈反差。
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泪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伯伯?!”阔孜巴依下意识地想去擦拭,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而张玉言,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老人突如其来的泪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带来一阵短暂而陌生的窒息感。
奇怪!太奇怪了!这是她脑海中唯一清晰盘旋的念头,而心中只有一片茫然的荒原。
“他……”于是张玉言知道了,这大约又是一位故人:“认识我?”
阔孜巴依点了点头:“江伯伯很少这样,他平时,连我都不太记得了。”
张玉言的目光重新落回江年脸上。
老人依旧在流泪,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泪幕,似乎“看”着她,又似乎穿透了她,望向某个只有他灵魂才知晓的终点。
八千里路的云和月,终究都迷失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楚颖颖拿着几张单据匆匆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江年泪流满面的样子,以及床边神情各异的众人,尤其是脸色有些苍白的张玉言。
“江叔!”楚颖颖惊呼一声,快步冲到床边,从阔孜巴依手中接过手帕给江年擦脸,“别哭了,乖。”
楚颖颖叹了口气,一边安抚老人,一边挥了挥手让张玉言先出去。
老人却在这个时候有了动静,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胸腔深处挤出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叫……什么……名……名字?”
这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气力,说完便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我叫张玉言。”张玉言道,她又问道:“你呢?”
老人很茫然,“我……我……忘记了。”说完这句话后,老人的眼泪就止住了,似
乎又陷入了游离状态中。刚才的悲伤只是在某一刻突然产生的虚假清醒。
张玉言离开病房时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又恢复了望着天花板的姿态,楚颖颖握着老人的手垂泪。
没多久,楚颖颖也从病房里出来了。
张玉言给楚颖颖塞了一张卡,没等对方开口,她道:“你和我在共事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攒下多少钱,不要推辞。”
“那我不客气了。”楚颖颖红着的眼睛勉强带了一点笑意,她看了看张起灵,迟疑片刻问道:“你……是言姐回来了?是小言拥有了言姐的记忆?”
在等待张玉言回答的这个间隙,楚颖颖发现自己并没有期待,而是充满了纠结和痛苦。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张玉言摇了摇头,“因为我只是我,不能被定义。”
楚颖颖看着张玉言那张在走廊灯光下显得过分年轻带着一丝出尘感的脸庞,这是她们相识的第十个年头。张玉言还是十七八岁时的样子,丝毫未变。楚颖颖也还年轻,才三十出头,可是再过十年呢?
从前她不理解江叔让她放下,坚信自己不会成为二叔。可年初二叔去世了,江叔也随之病倒。时间像一把钝刀,在她所珍视的一切上缓慢地割锯。
张家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提醒——这世上确实有超越凡人时间的存在,但也因此,凡人的痛苦显得更加尖锐和无处安放。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了。
似乎走到最后只有两个结局——求不得或放不下。
楚颖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吃了吗?”张玉言见楚颖颖情绪不对,岔开话题,“我没吃晚饭,一起吃点?”
“好。”楚颖颖下意识答应了。
最近工作很忙,没日没夜的加班,10月后应该能忙完[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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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十八章 凡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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