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后的海面，反而比平常更温暖，更平静。
微生兰躺在甲板上，血腥气已经被海风吹散不少。她闭着眼睛感受日光，听着自称“系统”的高维生物介绍来意。
方才她所见到的“妖术”，其实是一种名叫“感叹号”的符号。系统告诉她，凡是头顶有这个符号的，就是她的目标。
微生兰要做的，是找到最高等级的目标人物并攻克他。
系统衡量等级的标准，就是战力。换言之，她的终极目标，是天下第一。
“然后呢？我要杀了他吗？”
微生兰拨弄着指甲。在知道她所处的世界不是原来那个之后，她有些怅然，但更多的是轻松。
生命威胁已经解除。眼下的微生兰只是个漂泊无依的旅人罢了。她实在迷恋这身份带来的安全感。
系统解释道：“不一定。假如你得到了天下第一的认可，也算攻克目标。”
天下第一的认可……
微生兰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道挥剑的白影。得到那样的剑的认可，除了生死之战，还有别的方式吗？
她微微一笑：“假如我不从呢？”
系统：“那你的内力，你的蛊术，你的武器，就都别想拿回来了。”
系统继续道：“你体内的蛊虫，用好了是神仙琼药，用不好就是天下奇毒。对于眼下内力空空的你，和身中剧毒没有区别。倘若不能修炼毒功，不出一月，你必毒发，死状奇惨，且死得无比痛苦。”
微生兰道：“看来你已将我了解得明明白白。那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见她如此泰然，威胁人的系统反而问：“你不怕？”
“怕？”微生兰摇头轻笑，语气轻柔，“我只怕死。可是我不会死。”
至少现在不会了。
微生兰已经重新窥见了希望。她已决定，要利用系统，重回天下第一蛊的位置。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就是在绝境中也会微笑的。
珠儿察觉甲板上的安静，已从货舱出来了。
初见时的神仙妃子，身上脸上全是血迹，满地的尸首中，她笑得仿佛置身茉莉花丛。
这诡异的一幕当即吓坏了珠儿，她盯着微生兰的笑容，忽而觉得很恐怖，很恐怖。
叶孤城询问这案件时，珠儿竹筒倒豆说出心里话：“城主，你要小心，她简直不是人……她杀了人之后，还冲着我笑……”
珠儿美丽的面孔苍白，回忆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惊恐。
叶孤城倒不觉得有什么。杀人之后，是笑，是哭，是面无表情，都影响不了杀人的原因和事实。
只是对方来历不明，武功不弱，在未探清意图之前，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为好。
微生兰见到城主府来人时，是在港口。
来人自称城主府的管家，说是受城主命令，邀她去城主府小住。
对方话说得十分委婉，不过改变不了不善的意图。微生兰拿船主当借口推辞一番，谁料转头就被船主卖了出去。
微生兰看着对方当面变卦辞退她，有些微愣，心想：这位白云城主，倒是很有面子嘛。
很有面子的白云城主邀请她去小住，她又怎能拒绝呢？
微生兰对于白云城主颇为好奇。系统说过，目标也分等级。不同等级的目标颜色不同。
这位白云城主，会是什么等级的目标？
她有些兴奋。然而，来到城主府半月，她始终没见过真人。
“此处我不能去吗？”
管家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拿出应酬笑容：“请姑娘见谅，城主练剑时不喜人打扰。”
按照江湖规矩，窥探人练武本就是生死禁忌。偏偏这女人说得仿佛只是生客无知，反倒叫旁人不好说难听的话了。
微生兰出门也被拦了。城主府的人言笑晏晏：“最近岛上不太平，您是贵客，要是伤着了，城主心中过意不去。”
她被困在小院子里，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城主府人都有些紧张，衣物下的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一场硬战。
谁料，美丽活泼的少女没有发作，只是道：“既然这样，那我最近还是不出门了。不过我待在府中有些无聊，给我些解闷的玩意儿吧。”
“您想要什么？”
微生兰要了一柄琵琶。
这琵琶是鸡翅木的，虽比不上她从前那柄金丝螺钿紫檀，但也是名家所制，是从城主府的库房里找出来的，约莫是从前某商行的贺礼。
院中渐渐地响起了琵琶声。
这天叶孤城正练剑。他练剑时素来心无旁骛，即便耳边嘈嘈切切错杂弹，也不能叫他分心一丝一毫。
重复过无数次的剑招。他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流云金风，在真气桎梏之时，忽而有股热流从心口涌现。叶孤城忽而觉得，他或许可以更快，或许可以更……
这样的念头偶尔会从他脑海中闪过，又或许是每天练剑时都闪过。
每个剑客都渴望更强的剑。
渴望更加巅峰的剑。
唯有今天，他胸口的炙热没有消散，反而化作一股劲气，融入他的人，融入他的剑。
他的人所感受到的，他的剑也已感受到。此刻他与剑再度化为一体，一套剑招舞下来，只觉得气息已达到顶峰，触碰到一丝圆融如意的境界。
叶孤城猛地睁开眼。意识到乐声竟将他胸口的一丝意彻底引动，甚至作了助力，在他挥剑时推了他一手。
可他非但没有庆幸，反而变得警惕。
这乐声今日能引动他的剑意助他，他日若有歹意，岂非能勾得他走火入魔？
他的剑，竟然被外人动摇了！
*
微生兰轻移莲步，来到门口。
她从门外往里看，看见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白云城主是一个十分引人瞩目的人。
不单是他相貌英俊，冷若冰霜，而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种，逼迫人的气息。
旁人感知到这种气息，又对上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难免被压一头。
可走进来的女子，仿佛丝毫察觉不到这种压迫感，她明亮的瞳孔散发出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惊艳闪过。
目睹这一幕的管家心中升起一丝奇怪，说实话，他对这位微生姑娘，可是发怵得很。明明对方看上去甜美亲人，但他总有种危机感。
微生兰自然是惊喜得不得了。
这位白云城主，头顶的感叹号简直亮得惊人，是闪闪发光的金色。远远望去，像颗宝石。
她笑得合不拢嘴，一时间厅中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旁人只道她对白云城主一见钟情，一见他便一颗芳心扑在了他身上。但管家听着那动人的清甜笑声，心头覆盖上一层阴影。
叶孤城却仿佛什么也察觉不到，他低垂眼睛，问：“你用什么武器？”
微生兰打从第一眼瞧见他，就知道他绝不是个体贴的男子。他的话正如其人，也像他的剑。
那么孤冷，那么难以企及。
微生兰：“我也用剑。”
叶孤城：“你也用剑？”
叶孤城的语气和表情几乎没有波动，但微生兰却听出了惊讶，她勾了勾嘴角：“不过我用的，是杀人的剑。”
叶孤城：“可惜你的剑，已杀不了任何人。”
微生兰笑出声：“幸好我不是个剑客。否则我的剑杀不了人，岂不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叶孤城看着她，忽然道：“你身中剧毒，所剩时日无余了。”
此话一出，厅中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微生兰没想到他居然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人。也不解释，只微微笑以回应。
管家愣愣地看着她，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人觉得危险的漂亮女人，居然已经快死了。
一时间他心口有些五味杂陈，想到这个月来将她拘禁在府中，竟然十分愧疚。
叶孤城道：“你的琵琶弹得很好。你想要什么，告诉管家就是。”
厅中之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句寻常夸赞。白云城主的后一句话也只是慷慨的临终关怀。
将死之人，想要什么，谁又忍心拒绝呢？
唯有微生兰走近几步，这距离有些微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叶孤城仍旧毫无波动，微生兰看着他眨眼时的动作，已然感知到那丝微妙的不自然。
她语调轻轻的，抬眼看着他，“我想要看你的剑。”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这心领神会的约定让微生兰忍不住露出满足的微笑。旁人只以为她春心萌动。
殊不知，这世间的武者，越是武功高，越是爱做一些古怪的事。
试问这世间，有什么样的琵琶声能引动剑意？几人有幸能得闻？
又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观摩白云城主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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