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鹿野真夜的目光掠过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横滨的轮廓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刻意地、仔细地搜寻着,但并未看见那五栋如同黑色利剑般刺入天际的摩天大楼。
那标志性的地标,曾是这座城市黑夜的主宰——港口黑手党的权力象征。
他们曾是游弋于夜色下的死神,其威名足以让横滨的居民在黄昏时分便匆匆归家。
任何胆敢冒犯组织的人,都会遭到他们如鬣狗豺狼般不死不休的追击,直至被利爪撕碎。
很自然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懂得不要轻易挑战他们的怒火。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不仅仅是港口黑手党,连同记忆中的另外两大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与异能特务科,也全然无踪。
或许这个横滨存在着别的什么帮派、侦探社或政府机关,但它们都不是初鹿野真夜所认知的那个横滨了。
这里……只有普通人。
没有异能力的光芒,没有无声无息的死亡与痛苦,平和得像每一个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慵懒午后。
人们不会突然掏出枪械互相厮杀,也不会有令人窒息而亡的大雾降临。
有的只是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和母亲慈爱关怀的目光。
至少,初鹿野真夜现在的母亲——初鹿野佳纪,就是这样一位给予他全然温暖与包容的人。
一位据说曾是叱咤横滨、让所有不良少年闻风丧胆的“前·大姐头”。她的过去深不可测,你永远猜不透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决定。
就比如她突然宣布,要放弃在横滨已然稳固的事业与人脉,举家搬迁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
初鹿野家只有母子两人。当佳纪用轻松却坚定的语气宣布这个消息时,她的儿子几乎没有犹豫。
“只要是妈妈想做的,就没什么不可能吧。”真夜平静地回答,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尽管去做就好了。”——大不了,若真有困难,他或许需要悄悄“重操旧业”来支撑这个家。
某些刻在骨子里的技能,并不会因世界的改变而消失。
“谢谢你,真夜。”昏黄的灯光下,初鹿野佳纪用力抱紧她的孩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支持着妈妈。”
温热的液体渗入真夜肩头的衣料,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尚且稚嫩却异常沉稳的手臂,回抱了他在这个新世界里“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母亲。
在那个拥抱里,日本悄然进入了冬季的第一个夜晚。度过逐渐寒冷的黑夜,在初雪降临后的第二天,初鹿野家便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横滨,驶向东京。
然后,他们遇到了福永一家。
幸运之神似乎眷顾了他们,新邻居一家都是极其友善温和的人。
顺理成章地,两家大人成了朋友,两个孩子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即使福永招平是个有些“特别”的孩子——他不爱用语言表达,大部分时间试图用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脑电波传递想法,偶尔还会蹦出几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冷笑话,在旁人看来是个难以理解的“怪小孩”——初鹿野真夜却适应得非常好。
比起他那位热爱自杀、时常拖欠报告、把工作全丢给他的前上司,招平的心思简直如同清澈见底的溪流,简单又好懂。
更何况,真夜自己在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一个“怪小孩”呢?一个会时常对着空气突然拳打脚踢、仿佛在和无形的敌人搏斗的奇怪孩子。
但福永招平从未像其他孩子那样露出嫌恶或害怕的目光。相反,他会学着真夜的样子,也开始对着空气挥舞他小小的拳头,用他独特的方式表示参与和支持。
“别害怕,真夜。”在一次这样的“共同活动”后,比真夜略高一点的招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弟弟头顶柔软的发丝,语气带着一种天然的安抚,“我和真夜一起。”
他看不到初鹿野真夜眼中或许存在的“敌人”,但他愿意“看到”,并选择站在真夜这边。
反正世界上的小孩各种各样,多几个像他们这样的“怪小孩”,日本也不会怎么样。
好在,这两个孩子内心都拥有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从不会被外界的目光轻易影响。
当冬日的积雪终于消融,大地被温暖的春风唤醒,树木抽出嫩绿的新芽,托起羞涩的花苞,小草也怯生生地探出头时,一切都预示着新的开始。
这也意味着,福永招平要开学了。
很自然地,初鹿野真夜也转入了同一所幼稚园——新芽幼稚园。
开学第一天清晨,两家母亲都细心地为孩子整理好嫩黄色的园帽,检查好小水壶。
初鹿野真夜先一步出门,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黑白色的猫咪玩偶,安静地站在福永家门前等候。
那乖巧精致的模样,让牵着招平出门的福永杏子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啊,真是可爱得像天使一样!’
“哒哒哒。”
福永招平松开妈妈的手,小跑到真夜面前。
他的怀里同样抱着一只玩偶——一只黑色、橘色与白色相间的彩狸猫玩偶。
这是前不久福永爸爸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两个孩子都异常喜爱,甚至上学也要形影不离。
“招平,在学校要照顾好真夜哦。”黄色的校车缓缓驶来停稳,福永杏子看着两个小手紧紧牵在一起准备上车的小豆丁,担忧开始泛滥:“要好好和同学老师相处,千万不要打架,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老师,给妈妈打电话……”
短发的母亲絮絮叨叨,几乎想跟着上车。
这时,刚忙完的初鹿野佳纪才风风火火地赶来:“真夜——!”
她声音洪亮,带着一股飒爽之气:“听着!就算打架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自己被欺负!如果有哪个小混蛋敢惹你们,解决不了就告诉妈妈,妈妈去解决!”
这话说得气势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撸起袖子跟上校车。
不愧是前·大姐头。
校车门口,初鹿野真夜和福永招平同时转过身,朝着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关心他们的母亲,默契地竖起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
放心吧,妈妈! 我们才不会被人欺负呢!
校车载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以及两位母亲久久凝视的目光)驶向幼稚园。
直到车影完全消失,两位母亲才收回视线。
“佳纪刚刚的话真是太帅气了!”福永杏子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佳纪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嗔怪和羡慕,“什么嘛,这样一比显得我好弱气啊,招平会不会觉得妈妈不够强硬?”
“哪有啊杏子,”初鹿野佳纪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刚才那副“江湖气”瞬间消失无踪,恢复了爽朗邻居的模样,“你才是把我对比得很粗暴呢,希望没吓到你和招平。”
“真是的,怎么可能吓到,”福永杏子笑起来,她的眼睛和招平很像,又大又亮,当她真诚地看着别人时,总能让人心生好感,“倒不如说,我超级喜欢佳纪这样性格的人呢!”
然而,这双遗传自母亲的、本该充满感染力的明亮大眼睛,长在福永招平脸上,并且被他用来“专注”地凝视他人时,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完全起反效果了啊!
新芽幼稚园小豆班,讲台上的新任教师佐藤一郎,内心正在无声地呐喊。
‘这孩子的自我介绍难道就是站着进行无声的眼神交流吗?!救命啊犬鸣前辈!我完全搞不定这种类型的孩子啊!’年轻的老师内心的小人已经泪流成河,开始疯狂想念那位游刃有余的前辈教师。
‘不行不行!佐藤一郎!你可是向犬鸣前辈发誓过,无论遇到怎样的风雨都会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他暗自握拳鼓劲,‘就让老师我来打破这僵局,活跃一下气氛吧……!’
就在佐藤老师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引导时,坐在福永招平旁边的初鹿野真夜却平静地发声了:
“福永招平,今年五岁……”
他每说一句,旁边那个眉毛短短、头发也短短的孩子就配合地指着自己,或用口型,或用手势比划出相应的信息。
“最喜欢的食物是鱿鱼干。”——招平在空气中笨拙而认真地比划出一个鱿鱼的形状。
“喜欢和爷爷看【落语】。”——初鹿野真夜说完这句,招平终于开口了,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パンダの餌はパンだ(熊猫的食物是面包)。”
……
哇哦。
好冷的笑话。
‘感觉是电视里大叔们才会热衷的冷笑话呢……’年仅二十三岁的佐藤老师感觉一阵冷风吹过。
但出于职业素养和对孩子的鼓励,佐藤老师和班上的其他孩子们还是给予了捧场的掌声。
自我介绍完毕,福永招平安然坐下,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下一个轮到的是他后座的小女孩。
啪啪啪。
初鹿野真夜轻轻拍着手掌,把猫咪玩偶更紧地抱在怀里,认真地对招平说:“很好,很顺利的自我介绍呢,招平哥。”
‘——这真的能算“顺利”吗?!’
孩子们和佐藤老师内心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样的吐槽。
如果没有这位小小的“同声传译”,大家根本完全无法理解啊!
但当事人显然非常满意:“完美。”福永招平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此刻亮晶晶的,仿佛找到了与外界沟通的正确打开方式。
可惜,似乎有点晚了。
已经有小朋友在心里给这位新同学贴上了“奇怪”的标签。
很快,轮到了初鹿野真夜。不同于招平将玩偶放在桌上,他是紧紧抱着那只黑白猫玩偶站起来的:“我叫初鹿野真夜,今年也是五岁,和招平哥一样……最喜欢的食物是土豆和炸鸡,希望未来的日子里能和老师、同学们好好相处。”
他的声音清晰平稳,措辞礼貌。
然而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眼神微微沉下,握紧了小拳头:
“当然,如果有人想找茬打架的话,我也是绝对不会放水的!”
说完,他甚至还象征性地对着空气挥动了一下他那只没抱玩偶的拳头。
于是,同学们对这位漂亮新同学的印象,迅速在“长得真好看”后面加上了“好像不好惹”,以及“果然和那个福永招平一样,是个奇怪的孩子”。
‘啊……不行了……’佐藤老师内心的小人已经咬着手帕泪奔而去,‘犬鸣前辈!您的后辈佐藤一郎急需您的支援!现在的孩子个性都太独特了,我、我应付不来啊呜呜呜呜……!’
然而表面上,年轻的佐藤老师依旧努力维持着亲切的笑容,嘴角甚至有点抽搐:“放心哦,初鹿野同学,在幼稚园里没有人会欺负你的,如果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老师,我们……呃,最好还是不要打架哦。”
很好,今天佐藤老师也勉强守住了成年人的尊严,没有当场崩溃哭泣呢。
招平的冷笑话是这个意思:
パンダの餌はパンだ
(罗马音:panda no esa wa pan da)
利用日语中"パンダ( panda ,熊猫)"与"パン( pan ,面包)"发音相近的特点,使句子听起来像"熊猫的食物是熊猫",形成谐音冷幽默效果,实际含义为"熊猫的食物是面包"。
真夜的猫塑是三彩狸花。
招平的猫塑按照古馆老师的设定是奶牛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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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笑话与幼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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