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宿泱五点就醒了。
想想还在熟睡，小胳膊搭在他腰上，像只挂在身上的小猴子。
他轻手轻脚挪开那只小胖手，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等想想起床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煎蛋、牛奶，还有切成小块的水果，用玻璃碗装。
沈砚是被手机震醒的，摸过来看时，群消息已经刷了上百条。他皱着眉往上翻，看清内容后太阳穴突突直跳，直接对着屏幕开喷：“你们三个闲得发慌？能不能干点正事？一天到晚瞎猜什么！”
陆恒秒回：“哟，正主醒了？这反应，心虚了吧？”
顾微跟着发了个看热闹的表情包：“我们也就随便聊聊，你急什么？”
林舟：“就是就是，沈大影帝平时不是挺能沉住气的吗？”
沈砚气得想摔手机，刚敲了句“滚”，就闻到了飘进卧室的煎蛋香。他顿了顿，把手机扔回床头，起身时脸色还带着点被吵到的烦躁。
走出卧室，他愣了愣，餐桌摆得整整齐齐：煎蛋边缘泛着焦香，蛋黄卧在中间，牛奶冒着热气，玻璃碗里的水果块切得大小均匀。
宿泱系着围裙，正弯腰给椅子上的想想喂粥，小孩举着勺子喊“老爸，要快点”。
那点被发小们搅出来的火气，在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就散了。沈砚走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温热的牛奶杯。
“起这么早？”
宿泱闻声抬头，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眼底还带着点水润，耳尖却红得像胭脂：“嗯，我睡够了。”
他放下手里的小勺子，手指不自觉地拉住了衣服边角，视线落在沈砚面前的餐盘上，眼睛眨了眨，“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煎蛋我特意留了溏心的，水果也洗干净切好了……”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泛起淡淡的粉，像是怕自己做得不合心意。
“挺好。”沈砚叉起煎蛋咬了一口，蛋黄的绵密混着焦香在舌尖散开，他瞥了眼正抢勺子的想想，“看来有人比我更懂这口。”
“他就爱吃这种溏心的。”宿泱笑着说，又给想想喂了口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孩伸出小手抓他的手腕，把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两人闹作一团。
想想举着沾了粥的小手拍桌子：“老爸做的最好吃！”
宿泱笑着擦掉他嘴角的米粒，眼里的软意晃得沈砚心头一跳，手机群里的吵闹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
吃完早饭，宿泱正收拾碗筷，想想抱着沈砚的腿晃悠，小奶音黏糊糊地喊：“爸爸，抱。”
宿泱回头时，正撞见沈砚弯腰把孩子捞进怀里。想想立刻搂住沈砚的脖子，把小脸贴在他颈窝蹭了蹭，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沈砚手臂稳稳托着孩子的屁股，指尖轻轻按在那片柔软的衣料上，连带着肩膀都放松了些，眼里漫出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宿泱的心轻轻跳了跳，低头加快了洗碗的动作，水流哗哗的声音里，混进了沈砚低声问“早饭吃饱了吗”的气音，还有想想含混不清的应答。
等他擦干手转身，沈砚已经把想想放在玄关的换鞋凳上，正弯腰给孩子穿外套。小家伙安安静静坐着，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只是眼睛跟着沈砚的动作转，像只乖巧的小兽。宿泱走过去，从沈砚手里接过外套，轻轻给孩子套上：“外面有点凉，穿厚点才不感冒。”
“嗯！”想想脆生生应着，伸手抱住宿泱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沈砚看着那抹湿漉漉的口水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转身去玄关拿自己的外套。宿泱摸了摸被亲的地方，脸颊有点烫，抬头时正好对上沈砚看过来的目光，慌忙移开视线，抱起想想跟着换鞋。
沈砚抬手按了下智能锁的解锁键，门“咔嗒”一声弹开，他侧身让宿泱先走，自己跟在后面顺手带上门。
电梯下行时，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默。想想站在宿泱脚边，小手紧紧攥着他的食指，眼睛好奇地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宿泱低头看他，指尖轻轻挠了挠小孩的掌心，想想立刻仰起脸冲他笑。
“别紧张。”沈砚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里显得格外清晰，“就是拍个照，录个信息，很快的。”
宿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点头：“嗯，知道了。”
电梯门打开，想想从的小手主动牵住沈砚的手指，一步一步跟着往外走，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响。沈砚放慢脚步配合他的节奏，另一只手自然地护在孩子身侧。
宿泱跟在后面，看着沈砚被孩子牵着的手，还有两人同步迈动的脚步，忽然觉得这画面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和谐。他紧了紧怀里的背包，快步跟了上去。
去派出所的路上，沈砚开着车，宿泱一直握着想想的手。小孩起初紧张地抿着嘴，被他轻轻捏了捏手指，才放松下来靠在座椅上看窗外的风景。宿泱低声跟他说笑着，偶尔抬头看沈砚一眼，目光相撞时又慌忙移开。
车子渐渐靠近派出所，远远望见那栋挂着警徽的建筑时，宿泱的脸色忽然白了白，手指下意识收紧，捏得想想“呀”了一声。他猛地回神，松开手揉了揉小孩的手背，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想想担忧地看着他，“老爸，你没事吧？”
说着还亲了亲宿泱。
宿泱愣了愣，“老爸没事的。”他低头亲了亲想想的发顶，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排斥。
沈砚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瞬间僵硬的侧脸，眉头微蹙，放缓车速问：“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宿泱猛地抬头，撞进沈砚带着关切的目光里，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喉咙却像被堵住。
他看着驾驶座上鲜活的沈砚，看着他微蹙的眉峰和清晰的下颌线，心脏狂跳的节奏慢慢平稳下来，沈砚在这里，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那些可怕的记忆和孤独，都成为了过去。
“没事。”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就是……有点紧张。”
沈砚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在停车时，特意把车停在了离派出所大门稍远的树荫下。
沈砚的朋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看见沈砚就笑着捶了他一下：“你可真会给我找事，这种补录的活儿最麻烦。”
“麻烦张叔了。”沈砚侧身让出宿泱，“这是宿泱，这是想想。”
张科长打量了宿泱两眼，忽然笑着打趣：“小沈可以啊，藏得够深的。这小伙子看着比你小好几岁吧？长得跟个高中生似的，细皮嫩肉的。””他视线扫过宿泱拉着想想的手，又半开玩笑地补了句，“看着也不像犯过事的，怎么成了黑户？不过真犯事了也不敢来这儿补办不是？”
这话一出，宿泱的脸“唰”地红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把想想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沈砚在旁边轻咳一声，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宿泱，低声说：“别理他，张叔就这德性，爱开两句玩笑。”
张科长见他紧张，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跟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我知道这事儿急，流程都给你简化了，不然按正规程序，光核实信息就得等半个月。”
这事儿确实走了捷径，全看在沈砚的面子上。
宿泱连忙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张警官”。
想想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张科长，小身子微微靠着宿泱，倒比初见沈砚时放松得多，大概是因为宿泱的怀抱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张科长又看了看想想，眼睛突然一亮，凑近沈砚压低声音：“这小孩跟你长得也太像了！尤其这眼睛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干嘛喊那小伙子‘老爸’啊？他帮你把孩子养大的？”
沈砚看了眼宿泱，压低声音说：“想什么了？这孩子是人家的。”
“什么？”张海突然拔高了声音，被沈砚瞪了一眼，又讪讪地笑了下，重新压低声音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孩子长得跟你小时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你就算不想跟我说，也别乱编呀，把孩子扯别人身上，小心小孩跟你不亲。”他心里嘀咕着，有想着万一真是两个人的孩子，又语出惊人，“这孩子不会是他生的吧。”
沈砚皱眉瞪了他一眼：“瞎扯什么呢。”
张科长嘿嘿笑了两声，也知道这话离谱。
这世界上男人哪能生子。可他心里还是犯嘀咕，难道是科技手段？
可又觉得沈砚不是会干犯法事的人。他上下打量了宿泱几眼，在他长发那顿了顿，又想到“后爸”的可能，可想想喊得那么亲，也不像啊。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宿泱的肚子，见对方细瘦得很，又赶紧收回目光，暗骂自己没礼貌，怎么想些乱七八糟的。
他摇摇头把荒唐念头抛开，笑着伸出手：“放心吧，流程我都安排好了。补办身份证需要填写个人信息，采集指纹和虹膜，还要拍标准证件照，今天弄完，下周就能拿临时的，正式的半个月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凭回执单来取就行。”
拍照时宿泱格外紧张，肩膀绷得笔直，嘴角抿得紧紧的。摄影师让他笑一笑，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放松点。”沈砚站在旁边，拿出手机给想想看动画片，“你看想想都在笑呢。”
宿泱看了眼屏幕上笑得咯咯响的想想，又看了看沈砚，心里忽然就松了。他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嘴角慢慢扬起个浅浅的弧度，刚好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摄影师按下快门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把那点笑意染得格外清亮。
轮到想想时，小家伙倒不怕生，站在镜头前还学着大人的样子挺胸抬头，只是眼神一个劲往宿泱身上瞟，直到宿泱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才乖乖笑出两颗小梨涡。
沈砚看着微微有些出神。
录信息时需要采集指纹，宿泱的手指有些抖，按了好几次才成功。张科长拿着登记表看了看，抬头问他：“想把户口落在哪个区？沈砚说你可以选一个。”
宿泱愣住，转头看沈砚。对方正低头给想想剥糖果，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笑了笑：“选个离这儿近的吧，方便。”
“就、就离这儿近的。”宿泱低下头，耳尖又红了。
手续办得比想象中快，不到中午就结束了。张科长把回执单递给沈砚：“下周过来拿临时身份证，正式的得等半个月。”
“谢了张叔，晚上请你吃饭。”沈砚接过回执单，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
“饭就免了，下次别再给我整这种事就行。”张科长笑着摆摆手，又看了眼宿泱怀里的想想，冲沈砚挤了挤眼睛。
宿泱红着脸说了声“谢谢”，跟着沈砚走出派出所。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桂花香，想想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小手揪着他的衣领玩，他低头对孩子笑了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走后，张科长摸出手机，给沈砚他妈发了条消息：【嫂子，你家儿子藏得够深啊，孩子都这么大了，带回来的小对象看着也挺乖巧，什么时候请吃饭？】
另一边，沈砚正打开车门，回头看了眼站在车边的宿泱，他还在望着派出所的方向，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流程里回过神。
“上车吧。”沈砚敲了敲车窗。
宿泱这才惊醒般点点头，牵着想想弯腰坐进后排，刚系好安全带，想想就顺势靠在了他怀里。沈砚绕到驾驶座坐好，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出两条街后，宿泱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低低的，“我真的没做过坏事。”
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从后视镜看他时，正撞见宿泱眼底翻涌的不安。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了，昨天刚来时，面对沈砚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也是这样急急忙忙地辩解，只是那时的声音里还带着瑟缩的怯懦，此刻却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恳切。
沈砚心想是不是张海的话吓着宿泱了？
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询问。
宿泱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做过坏事。”
沈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知道。”
宿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忘了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午后的阳光穿过车窗，在沈砚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下，平日里疏离的轮廓柔和了不少，竟让人心头微微一动。
“那……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有身份证了？”宿泱小声问。
宿泱想得很简单，有了身份证就相当于这个世界有了他，有了想想。
意味着他终于能在这个有沈砚的地方安顿下来。
沈砚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两眼，觉得宿泱现在就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甜软里裹着股怯生生的热乎劲儿。
“嗯。”他点了点头，“等手续办下来，就能拿到属于你的身份证了。”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后视镜里还在兴奋念叨的想想，补充道，“我们还可以带想想去游乐园玩。”
想想立刻欢呼起来，小身子在安全座椅里扭来扭去，差点挣开安全带：“游乐园！有旋转木马吗？我要坐那个会跑的马。”
“有。”沈砚被小孩突如其来的雀跃弄得嘴角微扬，“还能坐摩天轮，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哇！”想想兴奋地晃着小腿，忽然想起什么，又扒着座椅靠背看向宿泱，“老爸也去！我们三个一起！”
宿泱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安彻底散了。他笑着点头：“好，我们三个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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