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传完信息后来往的文书和信都会被第一时间销毁，最后被木诺交到谢宸手上的信所剩无几，不过也够了。
谢宸出殿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百辰愣怔在原地的模样。
“怎么了？他又说什么鬼话了？”谢宸现在火气很大，今天情绪失控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走过来下意识就是一脚想踹上去。
百辰急忙抬手拦住他，冷声道：“别打他。”
刚说完他便弯腰将地上晕过去的人背在身上，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来，扭头道：“走，回军营啊。”
谢宸跟上，奇怪地盯着百辰背上的人，背他做什么，一会儿找人抬回去就是。
宋石处理完这边的残局，赵将军那边已经千里加急将战胜消息传回长安，谢宸带着收了木诺的降书以及勾结的证据回到营帐交给赵将军。
不料赵将军没接，“我知你定要回长安，这些你拿着带回去，对你应当是有用的。”
谢宸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感谢地望着赵将军，将东西收好。
出营帐时赵将军叫住他，“回长安后别忘了我们，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儿。”
谢宸笑了笑，点头。
翌日他和赵将军带人将那一千人的尸首一同下葬在平城郊外，其中有几具由谢宸亲自送回士兵家中，叩头涕泪。
西突厥的事情解决，长安暴乱也因唐骞站出来主动表明圣上是被奸人蒙蔽，暴乱逐渐平息。
只是这边战胜的消息传到长安后，皇帝却慌了神，因为谢宸上报，希望能随宋将军回长安，为谢家谋反一事昭雪。
谢宸前脚刚作为先锋立下战功，后脚又亲自拿到降书，加上朝中还有唐骞和他安排的人在周旋，明知这趟谢宸不怀好意，唐珉还是只能允了。
只是临到一家子人启程回长安的那日，百辰说什么都要和谢戟单独坐马车，不和他同骑一匹马。
这就算了，最重要的是非要让那个本该被笼子关着的黑衣人跟着一起坐马车。
“你非要让他和你，还有爹一起坐？”谢宸不解。
“嗯，必须一起，原因之后我会告诉你。”
自从回来后，百辰每日都要出去看一眼黑衣人，很是关心他的伤，若不是这人实实在在是个老头子，又老又丑，他真会怀疑百辰变心了。
谢宸骑着他的黑马和宋石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身后的第二辆马车，两辆马车，一辆坐着兰姐母子，小孩贪睡，占位置多。
一辆便是百辰、谢戟还有那黑衣人了。
黑衣人似乎不大愿意看见谢戟，一进马车便低着头装睡。
可老这么低着脖子受不住。
谢戟见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劝道：“咱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得坐直些，不然容易得病。”
黑衣人道 ：“我休息，要杀要剐到了长安随你们。”
“你的声音！”居然这么年轻，谢戟觉得奇异，明明年纪与他差不多，声音却如此年轻。
“声音怎么？”
百辰敏锐地察觉到，黑衣人语气有些紧张。
“太年轻了。”
黑衣人笑了一声，“喝药喝出来的。”
百辰看不下去了，手用力向上一勾，黑衣人的脸尽数曝光在谢戟眼前。
“你干什么！”黑衣人使劲儿想反抗，一个上了年纪又负伤的人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这边谢戟已经盯着他的脸微微出神，似在回忆。
黑衣人斥道：“不许看！你凭什么看！”
谢戟忽然抓住他双肩，厚重的嗓音此刻难得昂扬，“你————你是矛矛！”
矛矛？
好……乖巧的名字。
黑衣人脸色顿时青了，“不认识！”
“你就是！我不会认错的。”谢戟双手捧着他的脸左右仔细看，一点也不嫌弃他脸上的疤痕。
“这些…………这些是怎么回事？”谢戟手上的皮肤硬邦邦的，这个年纪的人触感没那么灵敏，可依旧能感受到他脸上疤痕的硬感。
留伤的时候一定很痛。
“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当年是你们不要我的。”
闻言，谢宸摸他脸的手顿住，他收回手，脸色黯淡无光，苍老的容颜此刻更显憔悴，那双眼睛里都是淡淡的忧伤。
“当年，爹把你扔了后很后悔，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
百辰听了好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也算整理出了信息，不出他所料，黑衣人，就是这位矛矛和谢戟有渊源，而且渊源还很深。
谢家几代人一直都只是军中普通的士兵，又一直都是单传，是以谢家每代父亲生下儿子后势必会努力培养儿子习武，励志让儿子从军，出人头地封侯拜将。
到了谢宸爷爷，也就是谢戟他爹这一代，依旧没能出个大官，还是个普通兵，百辰想，大约是时运不济，做官，尤其是当兵晋升这种事情，遇不到战事，很难一跃成为名将。
可谢戟他爹是个顽固的，一门心思觉得是怪自己武艺不够，恰好妻子产子，竟然产了双胞胎。
两个儿子，谢戟他爹跟捡到宝贝似的，表示总不可能两个儿子都参军还混不上一官半职吧。
大儿子叫谢戟，二儿子叫谢矛，很可惜，从小谢戟的武艺天赋就比谢矛高，作为武痴，谢戟他爹自然对谢戟更好一些，弟弟谢矛就成了被忽略的那一个。
谢戟十岁那年，大兴国库紧张，军营大裁军，谢戟他爹便是被裁的那一个，离开军营后谢戟就成了他爹唯一的希望，谢矛则成了不被关注的小孩。
国库紧张，赋税加重民不聊生，谢戟一家人生活难保，更遑论习武，谢戟他爹每日出去砍柴换来的钱仅够温饱，没有闲钱再让谢戟谢矛两个人去学堂读书。
要成长为一代名将，武艺和学识都必须俱全，他爹就干了一件蠢事，卖小儿子换钱。
趁妻子不在家，谢戟他爹偷偷将谢矛带走卖给了长安有名的人牙子，回去后妻子得知此事，气死了过去，大骂他痴迷到了疯魔的地步。
听到这里的百辰也不由得同情地望向谢矛，这不就是爹不疼娘早死最后还被区别对待卖了的小儿子吗？
他记得之前看的**文里有不少主角小时候遭受父母不公的待遇，不过因为执着封候拜将至此的父亲，他在小说里都没见过。
“爹回去找人牙子的时候，那人说你已经被卖了，后来爹走了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外人以及我的妻儿，都认为我是家中独子。”
百辰了然，难怪从未听说宸宸还有一个小叔叔。
谢矛冷哼一声，嘲讽道：“好一个独子，他不要我，你也不认我，你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谢戟靠在马车上，似是累了，百辰道：“爹，累了便休息，这些事之后再说。”
“你叫他什么？爹？他不是只有谢宸一个儿子吗？”谢矛不可置信。
“他是阿宸的夫君。”谢戟解释道。
谢矛盯着百辰看了会儿，“听说谢宸之前在长安娶了个死男人，情深义重，没想到还会再娶，哈哈哈哈，谢家这回真的断子绝孙了。”
他笑得不能自己。
忽然，谢矛捂住自己的脖子，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啊啊的声音，谢戟慌乱道：“这是怎么了？”
刹那间，谢矛恢复正常，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然苍老了好几个度，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声音，“几日没喝药，声音变回去了。”
“这种药必定伤身，日后别喝了。”谢戟道。
谢矛不说话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往前赶路，晚上大军寻了个宽阔地界扎营。
将士扎营，百辰就将谢宸叫到一边，将白日马车里的谈话通通告诉了谢宸。
谢宸起初没听懂，以为百辰在说笑，直到百辰淡漠着一张脸表示自己不会讲笑话后，谢宸才开始相信。
他转身看马车上的人，又扭回头看百辰。
他多了个亲人，但这人是个叛国贼。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算计谢家是因为心里不平衡。”
太荒唐了。
但又能理解。
少时父亲不爱，还卖了自己只为了养哥哥成才，自己几经辗转成了突厥人的走狗，哥哥却在长安成为人上人，娶妻生子和谐美满。
谢宸摇头，“不，他太极端了，上一辈的错，怪到同辈和下一辈，牵连两国交战，不应该。”
百辰点头，不错，以他的世界观，谢戟他爹卖了他，就算有不满也该报复在他爹身上，祸不及家人。
谢矛这场挑拨，害了西突厥人，也害了大兴国人，既是长安人，回长安后必要按大兴国律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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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谢宸收到唐骞的飞鸽传书，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唐骞自己的担忧，信上只有两句话：唐珉恐异动，回程路上小心。
他这趟回去，唐珉必定猜得到他手头上有什么，派人刺杀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还怕没人来刺杀。
这样就没法让将士们好好瞧瞧这位皇帝是如何迫害刚从沙场上退下来的人了。
好巧不巧，刺杀的人今晚便来了。
谢宸根本不用动手，巡逻的士兵已经把人抓到了宋石面前，得知要刺杀的人是谢宸后，宋石把谢宸叫了过去。
营帐里跪了两排人，谢宸数了数，十个。
十个人来刺杀他一个校尉，身后还有几万大军，不知道唐珉是瞧不起他还是真的蠢到了家。
“谁派你们来的？”
“王丞相！”跪着的其中一人脱口而出。
宋石愣了愣，还以为要审多久，结果就那么轻易说出来了？
谢宸哦了一声，微笑，“我记得和王丞相仇怨不深，丞相为何要杀我？”
“我们杀人的怎么可能会知道为什么，要杀便杀！”
“好啊。”谢宸转身，“来人，拖下去砍了扔出去，这儿狼多，兴许吃的不够，给它们送些食物过去。”
营帐帘子立刻被掀开，进来一批士兵抓着地上人的头往外拽，一阵鬼哭狼嚎瞬时响起。
谢宸道：“想说了？那就说吧，大家都知道我脾气很好，你们说了，我就放你们回家。”
说罢他还友好地笑了笑，这是他在平城用了十年的笑，浑然天成，当真让所有人以为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我说我说我说！是侯公公！他说要是杀了你，就给我们一大笔钱！”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宸看向宋石，浅笑道：“宋将军，人如何处置交给您吧，您是此行主将。”
宋石听到侯公公时就已经惊住，四皇子登基当日就提拔侯公公为随侍太监，明明白白就是皇上的人。
侯公公能有什么理由杀谢宸？自然是背后的皇上要除了谢宸。
这边谢宸刚刚为先锋征战西突厥，那边皇上就派人刺杀，难不成长安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刺杀朝廷命官，斩。”
命令一下，士兵们再一次将抓着这帮人的头拽了出去，听见那帮人的辱骂自己言而无信，谢宸道：“是宋将军杀的你们，不是我。”
随后向宋石拱手离帐，宋石忽而有些胆寒，从前在长安的时候，他也算是看着谢宸长大的，年少娇纵，但总归没什么城府，喜怒都摆在脸上，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眯眯地做了刽子手。
唐珉真的是个蠢蛋，登基后能让大兴国安稳至今，得益于他爹真的是个明君，给他留了个好底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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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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