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范德西家生活了快一个月了。而保罗有三天没有来上门拜访她这个妻子了。到第四天，她在晚饭的时间，没有等到范德西按时回来。
范德西很喜欢在家里吃饭。她已经摸清了这个规律。如果没回来一定有大事。
半夜1点20分，她看着客厅里的小座钟。她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以及熟悉的脚步声。范德西到这个时间点才回来。这是第一次。
她开着灯，笔直地坐在沙发里，直到听到钥匙响。看到他开了门。她站了起来。
“在担心你丈夫吗？只是被关押了起来，断了一只手。”
“……前夫 。”
“好吧。我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亲爱的堂妹。”范德西在客厅沙发里坐下来，疲倦地躺着，“但你要做寡妇了。”
“谢谢。”
“……”范德西想笑，便他勉强地忍住，这和他的原则违反。他不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女人还应感谢他。就算是堂兄，眼下唯一的亲人，杀死了她的丈夫，她也应该冲他大声怒吼应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她还藏着一把枪。他很清楚。
为丈夫报仇，把丈夫当成一切，这才是意大利的女人。是好女人。
但多亏堂妹不是好女人，范德西能感觉到，堂妹听到准备做寡妇的消息后，容光焕发，简直要喜极而泣。
费娜当然不是一定要保罗死，但她也不在乎保罗是不是能生存。他干这个行当的时候就注定了要死在暗巷子里。没人收尸。是范德西给了他一次机会。
她现在希望保罗死，原因就在于范德西。只要保罗不死，范德西就不会死心想让家族里这对夫妻复合。
现在，他终于死心了。
她转身跑回了厨房，端了十二道意大利人过圣诞节时才会吃的菜，尤其她还做了一大盆意大利移民最爱吃的托尼甜面包。
面包里面有糖煮桔子、柠檬皮和葡萄。香得诱人，只要嗅到了这个面包香气，意大利移民就想到了烧着壁炉的温暖的家。
当然，也缺不了意大利番茄面。
她开心地上菜，把大盆的面包和菜摆在了餐厅里。
“饿了吗？快来吃吧。”她招呼着范德西。
范德西歪在沙发上，愕然看着这丰盛的大餐，确信他给堂妹的家用，应该已经一夜之间花光。但对费娜而言，这是她两年多地狱生活的结束。
眼前这个人她不喜欢，范德西看不到她的痛苦。但他是第一个要求保罗不要打她的人。他觉得保罗错了。
尽管他的逻辑是，他作为娘家的堂哥出面揍保罗一顿，警告他。然后保罗就改了。夫妻就能幸福地生活下去了。费娜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逻辑行不通。
范德西肯定能比保罗更快地打死她。她绝不对黑/帮分子有幻想。
她不是范德西的老婆。也永远不可能是。感谢主。范德西骨子里是一个老派的意大利男人。她新学了这个名词。她悄悄地每天在看范德西订的报纸，看到报纸上是这样说的。
报纸上分析嘲笑的这类老派新移民男性，他们排斥美国大城市流行的城市文化，因为怀旧与思念旧大陆，他们追求的是一种天主教宗教家长权威感。
她不用看杂志，都几乎可以看到他将来的婚姻。
范德西的妻子。一定是同样的意大利移民家庭，天主教徒，贞洁的处女，勤劳温柔，一切服从丈夫，生育至少三个孩子，在家里不出门工作。一生专注于厨房。
感谢天主，因为不是夫妻，她可以和平地离开。
费娜忙碌着，在餐厅上摆满了菜，高兴地让范德西趁热吃完了，再去睡觉。范德西坐到了餐厅里，看了看厨房，白色的橱柜和板案上一切次序井然。他并不意外。
在楼下，他能看到家里的暖色灯光。他很喜欢回家时，在卡车车窗里望着家里的灯光。这才一个月不到，他就已经能把费娜擅长做的菜，全都想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赚钱的动力更足了。
但凡意大利男人对这样的家庭温暖不在意，对家族没有宗教式的、虔诚的、牺牲式的责任感，他一律认为是被美国文化腐蚀的无知男性。。
他们不配称为意大利男人。
而费娜她半夜没睡就这样忙碌，就为了做好夜宵，她方才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吧。范德西思索。
是的，费娜别无他想，仅仅就盼着保罗赶紧走上那一夜，范德西找到保罗家时，他本来就应该走上的路。在她看来，保罗他偷了范德西管理的五辆卡车里的，走私酒。完全应该变成尸体躺在暗巷子里了。
“……我亲爱的堂妹，过于直爽，有时候不太体面。”
费娜坐下来，瞟瞟范德西的心灵碎语，这是真话，他仅仅是觉得，不要这样明着因为丈夫死了而高兴，端上十二道菜。
“好的。明天我只做六个菜。”
“……可以。家用还够吗？”
“够的。我订了一台二手冰箱。过几天到。我到时候会买很多菜放进去。你知道一次买得多能打折的。”费娜认为，下个月开始，家用就可以节省起来。范德西可以存钱了。
“我找了个工作，在菜摊里做帮工，可以按进货价买菜。我会自己出饭钱的。”
“……”堂妹其实是个好女人。很合格的妻子。范德西想。
他喝着蘑菇奶油热汤，她婚姻的悲剧，就是没有娘家亲戚把保罗当成自己人。用拳头、用男人间的交谈，教导他怎么做一个好丈夫。
不过，保罗要死了。这些就不重要了。
多亏他不是好丈夫。
范德西看着，堂妹坐在他对面，欢快地在半夜吃了三碗蘑菇奶油汤，两个托尼甜面包，一份烤鸡、一份水果沙拉和一块煎牛排。
她胃口很好。
他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禁酒令期间，她不打算公然在家里喝酒，她完全会大声向他要求，来一杯。
他突然间也松懈下来，放下长柄白铜汤舀，准备吃一块八分熟的煎牛排。
是的，他确信堂妹并不憎恨堂哥要杀了自己的丈夫。
可怜的堂妹，要守寡了。
基于内疚心，范德西第二天还是大方地又给了寡妇堂妹一份家用，于是，他连续一个月，不得不顿顿吃六个菜。
费娜当然知道自己的离婚文件被中世纪专横家长没收了。她同情地想，范德西以后的老婆可真是倒霉透了。
但欧里维亚的这个姓，是有用的。
她在离家最近的热辛街大集市里，在一个大菜摊上找到工作，老板娘问她：“欧里维亚的堂妹？”
“是的。我堂哥叫范德西。我们都是意大利移民。”
老板娘转身走到铺子里，和丈夫说了几句，胖老板走出来，高兴地摸着肚子：“是吗？孩子，我们是一个地方的，我们都来自西西里。”
她想，老板知道范德西。
她想，在并不富有的移民社区里，这并不奇怪。黑/帮分子都会被另眼相看。因为居民们很可能和原住民＼其他移民社区遇上矛盾。
那种时候，找政府是没有用的，需要的就是本民族黑/帮分子的帮助。
她在菜摊前坐着，洗掉了一大盆土豆上的泥，又把一颗颗紫红色的大洋葱擦得水灵灵地发亮。整齐地摆在菜摊上。
“休息一会儿，亲爱的欧里维亚。”老板娘招呼着，“你哥哥的车要经过了。”
费娜在铺子里喝热茶的时候 ，看到了五台中型卡车从集市前的大街经过。放慢了速度。
“你哥哥，昨天和我丈夫打了招呼。”老板娘笑着，“这有什么不放心呢，我们是朋友。是一家人。他真是个好人呢。亲爱的。”
费娜笑了笑，放下茶继续去工作，她想，应该不可能让这家老板包吃包住了。这个有四间门面的大型菜摊有三个帮工，其他两位都是包吃住，当然工资只有她的一半。
费娜也想和其他帮工一样，包吃包住。工钱愿意赚得少一些。但五台卡车停在了前面街口，费娜想，范德西来了。
从眼下看来，费娜知道，她无法搬出范德西的家。
现在意大利移民社区都知道她是寡妇。知道她丈夫死了，由娘家兄弟照顾。范德西成为了值得尊敬的家长，虽然他很年轻。
范德西下了车，到了菜摊前和堂妹说话。
费娜点点头：“老板很尊重我。现在有事叫我时，都是他妻子和我说话。他尽可能都不和我说话的。男帮工也不和我说话。大家都很尊重我。”
尊重她是一个寡妇。就连这条街上的顾客们，尤其是女人们都会安慰她。
范德西满意地工作去了。
他本来认为生活就是如此，他上了车，让小弟开车离开。
让他意外的是，他渐渐地感觉到，有堂妹在家的生活有了变化。除了每天回家有他满意的热红茶和面包肉汤，干净整洁的房间，在卡车里能望到家里的灯光。
他身边的人也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他。
后来他想，是寡妇堂妹每天在菜摊上工作半天，吃得饱穿得体面，说话处事也温和正常，一看就不是被虐待的穷亲戚。是这样带来的变化吗？
范德西疑惑地发现，社区居民们对他的热情里增加了尊重与佩服。连他的黑/帮小弟们同样如此。
他坐在地下酒吧后的空酒桶上，工作干完后可以闲聊天。这时，他的一个小弟小声说：”“……他们问我，能不能跟着你干。”
他看了看，巷子里探头探望的几个少年，一看就是底层移民家的儿子。他没答应，没工作的穷人家儿子，很多。但偶尔缺人手的时候，会叫他们干一趟，分他们一点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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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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