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头看了说话的学生一眼，大声地道：“我学过基本的急救知识！这种情况止血按压伤口是正确的操作！”
“你按到了她的气管，她现在没办法呼吸。”段清影拨开人群走上前，摄像机纷纷对准了她，“往上挪两寸。”
男人将信将疑地地照做，半天不动的女孩突然猛地吸进一口气，身体还魂似的抽了下。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段清影仔细观察着伤口，意识到伤者有创伤性气胸。如果不立即实施手术，恐怕撑不到救护车来。
“你快上去，帮帮忙！”有人转头说道，才发现明明方才还在身边的女学生已不见了踪影。
日头下落，天色渐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陷入了焦灼。
“咋回事？刚刚那人呢？”
“不知道啊，走了吧。”
“怎么不帮忙呢？”
“嗐，瞧你这话说的，世风日下，谁敢轻易上手啊…也不怕被讹？”说罢还瞟了眼出手相助的好心人。男人半跪在地上，双手沾满血污，身上也一片狼籍，仍是一动不敢动地按着之前被矫正过的伤口位置，满脸的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开始后悔起自己冲动的一腔热血，是不是做错了？
正当他陷入绝望和自我质疑时，人群起了一阵骚动。远远地，从便利店方向过来一个人影，身后的夕阳在慢慢坠落，给来人披上了一层淡柔的琥珀色薄晖。女学生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快步走了回来。
她到伤者身边蹲下，撩开T恤，露出肋骨。围观者里传来了质疑声，她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戴上手套，把软管插进玻璃瓶，再贴上胶带固定封死。目睹了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人们又恢复了安静，全都呆呆地注视着她，像是想要弄明白眼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到底在做什么。
给手术部位浇上烈酒消毒后，她拿起水果刀，谨慎而精确地在肋骨间划开一道口子。白花花的皮肤上涌出浓稠的血液，许多人扭头不敢再看。
她将软管埋进剖口，另一只手拿起连接软管的酒瓶，这样就形成了简易的单向阀，也是女孩救命的关键。
成败在此一举。
躺在地上的人睁开双眼，终于恢复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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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守在考场门口一整天的记者，看有了绝佳的新闻素材，一个个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段清影前脚刚把女孩送上救护车，下一秒数支麦克风便怼了上来。
“你是本届的高考生吗？我看你脖子上挂了准考证，请问你为什么敢就地进行手术？你是有过类似经验吗？”
“急救的医护人员非常肯定你的操作，也表示多亏你女孩才能保住性命，请问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同学，你的名字叫什么！可以快速地采访你一下吗，只问几个问题。同学，同学！”
段清影避之不及，用手抵在额头上遮脸，但摄像师还堵在前方拍个不停。她无处可逃，正思索如何脱身，却瞄见不远处熟悉的车牌号，河E五个六。
一抬头佘锐正倚着车门，疑惑地望着她。佘锐不在乎分数，早就交卷离场了，又开车兜了一圈回来，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被记者缠上了？他想，还争先恐后地追着她采访，没看出来人家不情愿的样子吗。
余锐大步向前，挤出一条路，搂住中心的人儿：“让一让哎让一让！别逮着谁都让人说两句，烦不烦啊，考完没感想！快散了吧。”
佘锐拨开记者和摄影，护送段清影到车边。电视台和媒体的人见状不好再追，只能远远地隔着马路拍。豪车，校服，少年，少女，也是很有拍点的嘛！不少路人也本着凑热闹的心理纷纷停下，拿起手机咔擦个没完。
“走啊。”见佘锐迟迟不打火，段清影发话了。你小子这么享受摄影机？够自恋的。
佘锐低头凑到段清影耳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副驾上：“安全带没系。拍着呢。”
紧接一脚油门轰响，徒留一窝人在后面吃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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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影回到家，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信号飞过大洋彼岸，没响几声便被接起。
“塞壬，是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狂笑起来，“你还活着？你简直就是不死鸟。”
“岩在哪？”
“岩？在兵团接了任务吧。”塞壬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先别管他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自从半年前你音信全无，再加上暗夜基地爆炸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狐狸，你居然还活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她拿着手机坐在了沙发上。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她讲完故事的最后一部分，寂静有如黑暗降临。她在黑暗中紧紧地把手机捏在耳边，吞吐唾液的声音清晰可见。
那头传来塞壬小心翼翼的声音：“他死了？”
“应该。”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
“我没事。”她猛然打断他的话，“我需要岩。让他手头的活暂停，来我这。”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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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母到家时家中漆黑一片。她一边嘟嘟囔囔，“还没回来…”一边打开电灯。
客厅沙发上端坐着的人差点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怎么悄摸声的跟鬼一样，灯也不晓得开？”
她睨了段清影一眼，把包咣当扔到沙发上，“没考好吧？哎，就知道你成不了事，不是干大事的料子！一点点心理压力都受不了，看你怂样子…”
她见沙发上的人毫无反应，继续讥讽道：“坐这跟座佛似的干嘛，还好我还没跟你大伯婶母他们说…牛皮先吹上，结果到时候考不上，多尴尬！”
段清影仍是一动不动的，像丢了魂一样。
“死丫头，还坐这干嘛？把米淘了做饭去！老娘可不伺候你了，好日子到头喽。”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厨房，忍无可忍地下了最后的命令。
沙发上的人挪了下身体，慢慢起身。“我下楼买点东西。”言罢不管后面传来的怒骂，僵硬地开了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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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河边的风竟有些冷，她裹紧了外套，继续迈动双腿跑着。段母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见，只记得有个人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讲些什么很激烈的语言。
她离开，是因为太亮了。惨白惨白的灯光，照得她心慌。此刻跑到了黑暗里，夜色和流水的哗哗声抚平了不宁的心绪。侧耳倾听，细碎的蛙鸣蝉叫此起彼伏。
这是她常跑的路线，自从重生的第一天起，每晚她都会出来夜跑。选择这种方式锻炼的理由也很简单，健身房要钱，跑步免费。她还可以边跑边想白天遇到的事，做错的题目，未来的计划…
不过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地双腿交替发力，作机械运动。她跑得很快，是冲着把自己折磨到筋疲力竭去的。河道边散步的零散行人，只觉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嗖”地擦过去，眨眼就不见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肺部快要爆炸，扑到栏杆上大口喘气。向下望去，黑黝黝的河水深不见底，水腥气混杂喉咙里的血腥味漫上来。一阵呕吐感突袭，她趴在旁边的草丛里干呕不止。
折腾个够呛后，她摊开双臂躺在河堤上，仰望夜空。一枚白色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天际，亿万年不变的空漠高远。小城空气清明，头顶星星还在不甘寂寞地散发光辉。她心中蓦地泛起疑惑，何苦要在大部分人都酣睡的时间里，执着地闪个不停呢？如果不能被人所见，一切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一股难以言喻的悲苦攥得她心生疼。她不死心地盯着夜空，妄图得到答案。回答她的唯有悄无声息的静默，和地面黑暗潮湿的泥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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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谁啊！”
佘锐和岩大眼瞪小眼，同时喊出声。只是一个用中文说的，一个用英文说的。
佘锐定睛一看，嚯，还是个洋人。棕眼睛棕头发，高鼻深目，肤色略黑，像长年浸在阳光下晒出来的，左脸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个头中等，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不苟言笑，表情严肃得很，一本正经…怎么跟个保镖似的？
岩也是瞪了眼研究对面的人，他第一次来华国，处处新鲜。几日前他接到命令，立即中止黑羊集团的雇佣任务，从战场撤退，塞壬要见他。在M国那座摩天大楼的顶层办公室内，塞壬告知他此行会见到一个阔别已久的人，而他的新任务就是做好她的安保工作。听到名字后，他难以置信同时又亢奋不已，是老大？！塞壬随即表示，此次所有的支出和报酬都将由黑羊集团承担。他摇摇头，不需要任何金钱的回报，那对他而言是种侮辱。当初是狐狸冒着生命风险帮助他们从暗夜逃跑，没有狐狸，他现在还身陷人间炼狱。他迫不及待地登上驶往华国的飞机，在这个叫做“河城”的地方，与老大久别重逢。
见到老大第一眼，他差点没认出来。在杀手这个行当，整容易容，改变特征来掩人耳目，是家常便饭。他离开暗夜后也在脸上动了手术。但老大却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什么样的整形技术，能让人种和身高也一并改变？直到眼前的华国女学生说出那个熟悉的暗号，“Apocalypse”，他才能完全肯定，这确实是他的老大。Apocalypse是狐狸一手策反暗夜杀手叛逃组织时命名的行动代号，极少为人所知。暗夜自家后院着火，为了稳定人心，必然要压制消息。Apocalypse，对局外人来说只是个神秘的传言，连是否真的存在都无从确定。
他不禁为狐狸感到惋惜，要知道，狐狸之所以叫“狐狸”，是因为她拥有一双同狐狸一样蛊惑人心，美艳无边的绿眼睛。他花了好几天才让自己适应面前的景象，当他问及狐狸是如何接受的，她只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是他的老大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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