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060年12月25日早上九点。
我在书房里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自从有了倒计时我就再也没有管过外界的纷纷扰扰,而是专注于填下自己的遗愿清单并在一项项后面打上钩。
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小橙子去机器人中心更新了系统。以前想着我跟它两个老古董可以相依为命,但如今我要走的话,实在是不忍心它还是那么笨笨的,到时候跟其他人工智能在一起的时候免不了要受嘲笑。
我要去拜访星际上余下的三十五位老人。
我要去体验一次海底探险。
我要去明珠岛上品尝某种味道独特的一种鱼类。它们不像其他鱼儿一样完全生活在水中,它们只有前半生会生活在一万米的深海里,等到成年后它们的鱼鳍就会进化为双腿,随即就会从海底游向丛林。
……
最后一件事我想重回地球跨年。以前没退休的时候,每年跨年我不是在直播就是开线下见面会,实际上和喜欢自己的观众们度过跨年夜是相当愉快的一件事情。但不管多么快乐和有意义的工作,只要你做久了多少会有种疲惫感。
今夜我想一个人安静地跨进2061年。
眼前的江汉关大楼历经百年风雨依然伫立,凌晨的钟声刚刚响起,就见无数红色的气球和孔明灯升向半空中。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音,这场盛大的跨年夜里只有我独自一人观赏。
按下手中的定时按钮,五彩斑斓的烟花瞬间绽放出最美的光芒。
时光流转回到几十年前。
沈知楠向来对这些所谓的仪式感不太感冒,她完全是被我拖着过来跨年。
我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红色气球递给她道:“我在上面写了祈福语,一会儿等到钟声响起的时候你就睁眼然后松开气球。”还未等她说话,我便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样不环保,其他时候我可以陪你去山上捡垃圾。但今天你千万不要浪漫过敏,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求你啦!”
她温柔地接过我手中的气球。
还自然而然地将我冻得发红的手放进口袋里。
在众人的欢呼中,她踮起脚亲亲了我的耳朵,细碎的头发贴近耳边的那一刻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等人群散去我们还在原地看彼此的脚尖。
鞋面上沾染的几片雪花在跳交际舞。
快乐、满足和恬静。
沈知楠难得感性地说了一句道:“看番剧里女主总是喜欢约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去看夏日烟花,以前总觉得烟花有什么好看的,等到今天真正体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烟花转瞬即逝而爱你的人却常伴左右,可能这种喜欢就是记忆最好的滤镜。”
我伸手拍了拍她围巾上的雪花,笑道:“那我们明年去京都看花火大会吧。”
然而曾经那么热闹的街头如今竟然寥若晨星。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刚转身便见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还未等我开口,其中一人便直接上前控制住我的胳膊。另一人迅速在我耳边低声道:“沈老师,我们是联邦秘密调查局的探员,现根据可靠消息恐怖组织Nov将会对你不利,请您不要出声,悄悄跟我们走就好。”
我二话不说直接大喊道:“救命啊!!!”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我这么不配合,就算他想上来捂住嘴巴此时也来不及了。
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人此时也浮出水面,几路人马形成对峙局面。除去站在我身旁的这两个自称联邦调查局的黑衣人,站在不远处的还有三四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估计他们就是许北的手下。而在红绿灯对面,正站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
我冷眼看着他们交涉。
反正本来我就没有几天好活了。
不管他们有多少图谋,只要我不愿意纵然使出万般轨迹又能如何呢?这世间没有软肋的人往往最为刚硬。
14.
我倒是想象电影演的那样,趁着几方势力的对峙时悄悄溜走,但是我显然不能太高估自己的实力。毕竟我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就算保养得再好我也没有能力在一群身强力壮的职业杀手面前逃走。
我还是只能跟着她来到目的地。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约莫只有十几平米,抬眼望去一览无余,整个房间里中间只有一张过分干净的床。我伸手摸了摸白色的床单,对着门口的女人道:“你是要给我执行安乐死吗?”
那女人笑道:“您说笑了,要是想让你死的话,只需要安静地等上个十几天就行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将您请到这里来呢?”
我耸了耸肩表示知道。
女人倒是也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道:“我知道您现在可能有点混乱,不过具体的情况就不由我来解释了,这个还是交给您更为熟悉的人来解释吧。”
正说完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色的机器人。
我疑问道:“小橙子?”
小橙子的语气跟以往相比,不再那么呆板木讷了,“沈老师,现在您可以叫我程息。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一直叫我小橙子也是可以的。”
我心中的疑问很多,小橙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它跟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将我带到这里来又有什么目的?但是开口时我只问道:“你还是原来的小橙子吗?”
程息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得到了答案便释怀了很多,我当下所求也不过是在临死前,还能有个老家伙陪陪我。
程息看着我道:“沈老师,上周您将我寄送到市维修中心去更新光脑系统。维修中心的技术人员在我光脑的隐藏硬盘中发现了您的记忆存条,而这部分记忆刚好涉及了许北他们想获得的东西——贺源之的初始实验数据以及您在第三次医学革命中的实验日志。”
我疑问道:“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
程息转过它光洁的脑袋看着我道:“这个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些无用的科研数据,但对于别有用心的人,这上面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就多了。”
我问道:“比如说?”
程息解释道:“下个月是全星大选的日子,许北他们已经想从幕后走到台前了,这份数据将是他们攻击敌对方的重要武器之一。”
但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星际上政权再如何更迭都跟我一个将死之人毫不相干啊,我看着小橙问道:“在这其中你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你现在想要我做什么?”
刚问完我突然想起来它是博物馆前馆长送给我的入职礼物,便追问道:“你们背后是博物馆的势力?可是仅仅一个博物馆,又怎么有能力可以跟他们抗衡。”
“沈老师,您不必对我抱着这么高的警惕心。”程息温和地说道,“无论我出厂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这么多年我都在您身边,我永远不可能做出背叛您的事情。”
这些年它确实没有任何逾矩行为。
程息接着说道:“我们既不是官方的组织,也不是许北那种虚伪的野心家。我们只是一个公益性非政府组织,我们的成员主要构成是哲学家、医学家、教育家、艺术家等高智识人类以及部分具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我们的宗旨在于指引人类对抗虚无。”
“从口号上来说你们跟许北并无二致。”
“我们的目的都是帮助人类对抗虚无主义的影响,但他们所设想的是回到过去的状态,认为人只有通过有限的生命才能活出意义所在。而我们认为虚无的滋生不在于生命的长短,而在于内心的安宁。”
“我不管你们这些理想啊主义啊。”我直接问道,“你就说你现在想让我做些什么?”
“您无须为我们做任何事。”
“什么意思?”
“您只需要按照你本身的想法,去度过未来的几天就好了。如果时间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话,那不论再如何谈生命的意义都显得过于虚伪了。”
“故弄玄虚!”我哼了一声道。
“我们将你带到这里只是为了确保您不受其他势力的引诱和干预,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我想您有权在知悉全貌的情况下去享受有限的时间。”
“那我随时可以离开?”
“你随时都可以,毕竟该说的我们已经都说了。此外,关于沈嘉楠女士的遗照我们会尽力在星网上屏蔽,您大可不必为了保全她的**而受制于人。”
“好,那你送我离开吧。”我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这是一场没有引诱、威胁和暗含深意的对话,每一句仿佛都在尊重我的自由选择。但我向来都是软硬不吃的人,无论谁将糖果递到我面前,我的第一反应可能是这个糖该不会是巧克力粑粑吧?
不过究竟事情的真相如何?
我也再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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