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批准解除束缚带，但这并不是自由的开始，他的腿骨严重骨折，伤口愈合后还需要定期的康复训练，至少在医生的计划中是这样。
然而，男人对这些计划的反应从来都是冷笑、讥讽，或者直接拒绝。
“我不需要什么康复。”男人背对着里奥躺在床上。
他的西班牙语不错，带着奇异的口音，但表达清晰，可以看出在曾在西班牙生活过的痕迹。
“这是医生的意见。”
病人是个顽固分子，配合不佳，里奥干脆把轮椅推到窗前，拉开半掩的厚重窗帘。
整座雷科莱塔街区景色在阳光下展开，华丽的法式和意大利风格建筑，远处的拉普拉塔河，港口上工业繁忙的影子。
无与伦比的景色，精心设计的宽敞空间，细致裁剪的窗帘，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甚至还有一个私人的阳台，这一切都标榜着这间高级病房昂贵的价格。
里奥看了一眼仍然背对着他的病人，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享受着别人难以企及的昂贵医疗，却宁愿白白浪费……
大概是他经验不足，他从没碰到这么不配合的病人，但相处了几天，他也能稍微摸清这个男人的脾气。
“先生，如果您不想做复健的话，那今天至少要洗个澡。”
里奥从柜子里拿出换洗的病号服。
男人的内心不反对这个建议，他真的想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昏沉沉间，里奥用湿毛巾擦拭他身体的场景。
虽然对方动作迅速而专业，但每一次碰触，都像一把细针扎进他神经深处。
那感觉不只是别扭，而是令人愤怒，他讨厌那种无助的姿态，更讨厌护理的亲密感，尤其是从一个男人手中来。
他的脑海不可遏制地浮现起军营里的某些画面。
在部队时，他曾接触过“那种人”——那些在军队里被揭发的同性恋士兵。
那是一场公开的羞辱：剃光头，绑在柱子上，被嘲弄，被殴打，有些人还被秘密“处理”掉了。
男人记得自己站在人群里，目光冷漠地看着那些人被押走，他当时毫不怀疑这种做法的正当性，因为那是清理“腐化”的必要手段，是保持军营纯洁的手段。
但现在？他却让一个男人触碰他的身体，甚至在昏迷时完全无法反抗。
想到这点，他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仿佛刚吞下了一块腐肉。
他无法区分自己内心的抗拒究竟是因为羞辱还是因为对那种“腐化”的潜在恐惧。
“我自己来！”
男人坐起身，看到了自己被夹板固定的腿，他伸手，像之前去卫生间一样去抓轮椅扶手。
今天的轮椅离病床比以往更远一些，他伸长了手，然而动作一开始，便因伤口的牵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强忍疼痛，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说了，我可以。”男人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用力撑着想挪过去，可身体刚移动了一点，就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里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将他按回床上。
“您需要我的帮忙，这只是护理的一部分，没什么特别的。”
男人恨恨地看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有无数话要说，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像是想驱赶什么恼人的昆虫。
里奥不为所动，将轮椅稳稳推到床边，把脚刹踩好，将男人扶到轮椅上，然后蹲下来，检查男人腿上的夹板是否安全。
接着，里奥推着轮椅进入浴室，停在中央，熟练地关门，拉窗帘。
浴室干净宽敞，白瓷砖反射着明亮的灯光。
他轻轻抬了抬男人的腿，将浴椅调整到方便工作的角度。
“我们得先把夹板拆下来。”
他蹲下身，专注地解开夹板的绑带，小心翼翼地托起男人那条骨折的腿，动作轻柔。
“别碰太久。”男人低声咕哝，语气里混杂着命令和某种隐隐的不安，“你不是医生。”
“正因为我不是医生，才会尽量让您舒服一点。”
夹板拆下后，里奥将它放在一旁，从洗手池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瓶无刺激的洗护液。
他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示意他松开扶手。
“我帮您脱掉上衣。”
“我自己可以，我的手又没坏。”
男人快速脱掉上衣，但洗澡可不能只脱上面，他还穿着裤子，他在脱裤子时遇到了显而易见的困难。
“先生，我得提醒您，现在您的腿还没好，全靠自己恐怕不太现实，而且，这样的事我做过很多次了。”
“这不是重点！”男人猛地抬高声音，又立刻压低下来，似乎不想显得过于失态。
里奥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知道这个男人性格顽固，劝说多了只会适得其反。过了几秒，男人终于叹了一口气，带着某种艰难的妥协松开了手。
“快点。”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把羞耻生生咽下去。
“好的，先生。”里奥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里带上任何情绪，伸手开始解开裤子的松紧带。
他的动作熟练又迅速，尽量避免长时间的接触，但男人的腿仍然不自觉地紧绷，脚趾也卷了起来。
当裤子终于被完全脱下，露出绑着绷带的伤腿和肌肉时，男人的嘴里咕哝了一句，可能是德语，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抱怨。
他宁愿换个女护士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里奥站起来，语气坚定，像在哄一个固执的孩子，“如果您愿意配合，会快得多，也省了您的麻烦。”
男人想回嘴，但当里奥低下身靠近他时，他却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住了一样，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含糊的咕哝。
“接下来我要帮您脱下内裤，这样才能彻底清洁，您可以稍微抬起一点身体吗？”
男人猛地转过头，瞪着里奥。
“这没必要！你可以直接跳过这部分。”
里奥维持着耐心，但眼底掠过疲惫。
“先生，这对您的恢复很重要，而且会很快结束。相信我，我做过很多次了，这只是工作，没有其他意义。”
男人的脸色愈发难看，长长吸了一口气。
“那你能不能快点！”
他现在连脖子上都布满了细微的青筋。
里奥的手指触碰到对方的腰部时，能明显感到肌肉瞬间僵硬，随即，他开始褪下男人的内裤。
他没想到的是，男人在这个时候突然移开了目光，连呼吸都略微急促起来，那种暴躁、不耐的外壳此刻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了一种令人意外的单纯、局促和羞涩。
“如果我是条狗，或许还能自己滚进河里洗干净！”
里奥打开热水：“好吧，但您不是狗，而且相信我，河水可比浴室的水冷多了。”
水流顺着男人的胸膛流下，沾湿了浴椅边缘的毛巾，男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久违的放松感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的脊背轻轻拱起，水珠在肌肉的曲线处流动，身体和灵魂都在热水的抚慰下暂时找到了些许宁静。
当里奥弯下腰，试图处理男人的下半身时，空气中的张力更明显了。
“请稍微抬一下腿，我会尽量快。”
男人这次没有抗议，但也没有配合得多好，他硬生生将腿抬起几厘米，动作慢得仿佛是反抗的一部分。
里奥没有催促，只是继续用耐心化解这一切。
“你应该适应这样的护理，先生，这对您来说是常规程序。”
男人的回应是一声低沉的冷哼，没有更多争辩，他知道这场尴尬的洗澡对抗，最终的胜利者不会是他。
“真是浪费时间。”男人嘟囔了句德语，但没有挣扎。
他的脸上依旧写满不甘，可他似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不过，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至少不会对这个小护士承认。
热水顺着男人的背流淌而下，滑过紧绷的肌肉，冲走他不知积攒了多久的疲惫与污垢。
浴室里的蒸汽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的思绪。
他盯着里奥的后脑勺，那张年轻的脸此刻正专注地调试着淋浴的水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里奥身高不过一米七，肩膀瘦削，在松垮的护士服衬托下显得更单薄了。
他踮着脚从架子上够一条新的毛巾，动作有点滑稽，透着一股认真劲儿，仿佛他并不是在照顾一个病人，而是在完成某项他认定为重要的任务。
男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低低的，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某种古怪声音。
他终于想明白了。
今天哪来的康复训练？根本没有这回事。
这场“意外”的洗澡，本就是精心策划的。
这个小护士从头到尾就有他的算盘——用这一场尴尬来做他心里那个“反抗计划”的注脚。
拒绝康复训练？很好，那你就得面对更多的“护理”，更多的亲密接触，更多不得不依赖别人的无力时刻。
真是个小鬼，他心想，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男人不常笑，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没办法不露出一点点笑意——虽然那笑意更多是对自己的挖苦。
从战场到军营，从秘密会议到那些永远暗藏危险的权力游戏，男人看惯了各种算计与阴谋，他能分辨狡诈和恶意，也能看穿那些假装的善良。
但这个年轻的护士？他并没有恶意，他的算计——如果真能算是算计的话——甚至带着几分可笑的稚气。
男人低下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腿，看着自己被迫接受护理的样子，突然觉得滑稽起来。或许，这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
他缓缓抬起头，正好撞见里奥转过身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得意，也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奇怪的坚定，还有一丝温和的宽容。
男人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他在这一刻有点明白了，这个小家伙并不是在试图征服他，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让他低头——用耐心，用冷静，用某种近乎温暖的执拗。
他的个头小，但那双眼睛却总是直视着自己，好像在告诉他，不管你有多强硬，在这间浴室里，只有我的规则才算数。
男人差点笑出声来。他竟然觉得这种狡猾有点……可爱？
天啊，可爱。
他几乎为自己冒出的这个形容词感到羞耻，但他又找不到别的词更合适。
这份“可爱”让他没那么恼火了，甚至让他放下了几分戒备。
“行吧，小护士，”男人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和一点不情愿的妥协，“你赢了，我会好好‘配合’。”
他知道自己被这个小家伙耍了，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愤怒，甚至觉得有点……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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