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焦土,遍地枯骨,六品以上的仙者死伤殆尽,除了那个捱过了天雷飞升成为一品上仙的司予,天界竟然已经是青黄不接。
可司予却闭门不出了,他像是没有听到天界众人的言辞恳切的请求一般,蜗居在碧霄天境中避世而居。
他们请来了司予的好友衍正法师,那个在大战中因为护送华婧神女而躲过一劫的大师,却因为辜负了灵犀的嘱托,不敢轻易相见。
“司予,我弄丢了华婧。”他并未踏进碧霄天境,只是站在门口。
兵荒马乱之下有人接掌了无极天宫登基为新任的天帝,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中,勉力维系着天界暂时平稳的无渥坐上那把金灿灿的王座。
百废待兴之际,无渥着人去请司予出山,久闭的城门终于打开,众人皆以为司予是出来主持大局的,他开口却是要避居于碧霄天境。
无渥大惊:“为何要避居?”
司予看着大殿上孤零零的七位仙者,鸣阳坐在这大殿上时,殿上的神仙何止百千?七位仙者也是据理力争,“仙尊,如今不应当是重振天界吗,我们应当擢选凡人位列仙班,以充天界之众职,您的力量与地位对我们至关重要。”
无渥也道:“众仙家说的对,您这个时候避居,难免让人……”
司予:“我替你守着封印。”
无渥:“……你说什么?”
他万万没料到司予会提出最让他头疼的问题,“可是……”
“你们可知,困住魔族的井和加诸于井之上的大封是从何而来吗?”司予问。
大殿上静悄悄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是不得而知了,毕竟上了那个战场的,就没有再回来的了。
司予瞧了他们一眼,转身从殿中离去,衍正正在大殿前等他。
“你真的要这么做?”衍正担忧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司予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司予在最后的关头选择放弃飞升返回了天界,再见面时就是在永无之原上。
“无妨,即便不飞升我如今也是天界第一人了。”天族损失惨重,只有零星仙者还幸存于世,他们都以为司予已经飞升成神来拯救天族,因此奉司予为仙尊,希望他能重振九天之威名。
衍正默然不语,他拍拍司予的肩膀,“我要回西天梵境了,那边残存的魔族也悉数被清理殆尽,如果日后……算了,没有日后。”他朝司予笑笑,挥手作别。
送走衍正,司予站在廊檐下看着雨滴落入鱼池之中,水里的锦鲤纷纷浮上水面追逐着掉落在水面的树叶,它们无忧无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如果我镇不住,你就得继续镇压。”华婧看着眼前的井口,那里正冒出滚滚黑烟,“如果我镇住了,你就答应我,一定要把灵犀找回来。”
华婧的面庞上蓦地浮现出一抹清绝的温柔,世人都说父神总是先睁开左眼,所以灵犀在比她更早的苏醒的时候,是不是也用同样柔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呢?
司予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转而又看着水面,终于,一条花斑锦鲤一跃而起,从众鱼口中抢到了那片叶子。
“好,我答应你。”
“仙尊。”小仙来报,“书录已经修好,您看是不是刊印成册?”
这场旷古烁今的大战之后三界人烟凋零,只有记载的书录还能依稀可见战争的残酷与血腥。
“不刊。”司予拒绝。
这是他第三次不同意修记录这场大战的书录了,一开始小仙们还以为是他不满意记载的内容,便更加努力的修正记载力求还原这场大战的惨烈,然而时至今日司予仍然不同意刊印。
“啊?”小仙不解。
“修书有用的话他们能活过来吗?”大战中众神陨落,如今他们的名字业已成为英灵园中一块冷冰冰石碑。
“把眼前的事做好,重建三界比修书重要百倍。”
“是。”
小仙者退去,司予却还站在莲花池前,他看着水面,一片叶子落了下来,漾开一圈圈淡淡的水波。
为什么要执著于此呢,修了又能怎么样呢?让新晋的仙者们在学堂中百遍千遍的诵读这段残忍的历史,让他们感知所有在大战中陨落的神仙付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和最终惨烈牺牲,这些不都已经刻在永不磨灭的石碑上了吗。
还是说让他们去探究已经不存在的了魔族究竟是一股怎样逆天的势力,能将整个天族打到这样七零八落?万一有一日让他们充满了好奇心生执念,然后心魔既成,又卷土再来吗?
还是让人们醉心于侃侃而谈来自父神的威严与神性?右眼化身封印封住了所有魔族,而左眼则早已将魔族困于她化身的窨井之内,让它们永世不得出,这场战役中若没有父神的双眼,此刻天地恐怕早换了人间。
这一切的一切,他听够了,也听烦了。
为什么还要写进随处可见的书里呢?听他们茶余饭后谈论起这件事,就像是谈论旁人的过往,话本子中的神异故事一样,充满了好奇的探寻意味。
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那个会每天爬他墙头,给他送花,然后笑嘻嘻缠着自己的神女灵犀,已经不在了。
……
灵犀脸上冰冰凉凉一片,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幻境中跌落出来的,连同一旁的姝妍面色也十分不好。
“你你你,我我……”她你你我我半天,究竟是说不出什么。
“你到底还跑不跑了?”姝妍急到,终于喊出了口。
灵犀回过神来,“跑,干嘛不跑!”不能因为前世自己死得过于惨烈了一点,现在就不把小命当命了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跑去,正要离开结界时,忽然有一道凉凉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我以为见识了前世如何的惨死,你大抵会学乖一点呢。”广元站在她们身后,冷不丁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喟叹。
灵犀僵着脖子扭头,广元桀桀一笑,“自打吞噬了君迁的神识,连同他的记忆我也一并继承了,不巧其中一段刚好与你相关,不然你还想再瞧一遍自己死的时候只有一张脸皮贴在井上的样子,哎哟那可真是,令人恶心得紧。”
“你看看,你想保住自己最后的体面却偏偏让最在意的人瞧见了你这幅令人作呕的模样,你想要保住的人,最后也陪着你一起变成了天地间一缕残魂。灵犀,你从来都是一事无成,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那些轻易就能刺伤对方的话,灵犀的脸色越发苍白。
“司予他不会来救你的,永无之原的封印井已经破了,被镇压的魔族早就放出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广元笑得肆意,连姝妍的脸都覆满了寒冰。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也许是应了他的话,外面的天色也忽然变得晦暗不明,黑压压的团团暗影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可那并不是鸟雀。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像是某些死物散发出的腐臭味,却又带着冷入骨髓的寒气,灵犀曾经闻过这种让人不适的气味,是腐骨香。
满山遍野皆是腐骨香的味道,灵犀晓得那是魔族的气味,天际线边,黑色的“乌云”缓慢飘了过来,“乌云”里时不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翻涌不停,令人头皮发麻的肢体摩擦声不断传入灵犀的耳膜中。
广元抬头望向天边,露出痴迷的笑意,“看呀,它们来了。”
“在此之前,你这副孔雀金身便归我所有了。”广元回望向灵犀,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抬手隔空将灵犀捏起,探手便想剥离灵犀的金身,却被一道冷冽的气旋蓦地斩断,灵犀从空中掉了下来,被人接了个正着。
司予挽过灵犀反手冲着广元的心口就是一拳,广元被打得后退好几步,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他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怎么,这一世你终于想起来还要救她了?”
他又转向灵犀,“你不会就这么被感动了吧,明明前世他可是宁愿娶华婧也要把你给送出的呢。”
灵犀想起华婧从容赴死前说的话,司予允诺她要将自己救回来,他这是终于完成了她的嘱托吗?她的心忽然像是被剜掉了一大块一样,锥心的疼。
前一世经历的所有痛与恨统统回到了她的身上,对华婧的,对司予的,每一分她都感同身受。
那今世他对自己无条件的偏袒和信任,甚至连自己的半身偶都愿意交给她使唤,都是因为没有保护好华婧的亏欠吗?
“灵犀,我……”司予想解释什么,却被灵犀拦住,“你先解决他。”
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事先什么事后她还有分寸。
广元得意,正要趁机发动攻势,却发现身边亮起一团凝固的白光,将他困在其中不得挣扎。
魔君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住的,司予这是祭出了自己的仙障来换取了短暂的安宁。但仙障燃烧的速度很不正常,灵犀眼睁睁地看着司予浑厚的仙力顷刻间就消耗掉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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