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吴书颜从地上抄起一把面糊,随手一甩。
软塌塌的面糊啪地一下,落在林画意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狼狈的痕迹。
“吴书颜!”林画意嗔怒的叫声,几乎要刺破阳光,她瞪着眼,手下捂住肩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就敢。”吴书颜仍半躺在地上,像个得了便宜的孩子,又捏起一小团,在手里扬了扬,挑衅地看着她。“你又能咋办?”
林画意定了定神,眯起眼,唇角浮起御姐反派的标志性笑意,意味深长,步步逼近。
“你忘了?”她清丽的声音里,略略携着危险,“我可是知道你怕什么的。”
“你不敢!你别过来嗷!”吴书颜的脸色微微一变,撑起身子的动作带了些许慌乱。
可下一秒,林画意修长的手指已经戳上了她的肋骨。
“林画意!不,不行!别酱紫!”吴书颜猝不及防,一下子缩成了一团,笑得没了力气,连声音都弱了几分,软软地求饶,“停下,停下……别酱紫,不然——”
“不然怎样?你又能拿我咋办?”林画意有力的手指没停,像只小猫调皮地拨弄着线团。
阳光安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厨房里狼藉一片。
吴书颜整个人缩成一团,笑声从喉咙涌出来,像被豁开的泉眼,停也停不住。
她的手忙乱地抓过去,想攥住林画意的腕子,却被轻巧地躲开了。
输了阵地,便只剩下“住手”的求饶,声调里半是真心,半是虚张。
两个人的笑声在小屋里炸开,菲茨杰拉德蹦蹦跳跳,围着她们团团转,短促的汪汪声像是掺和进了一场荒唐合奏。
地上的面糊被踩得稀里哗啦,一片狼藉,像极了被风吹乱的残局。
厨房的清晨秩序,早就让位给这无法收拾的混乱,每个人都在戏里,却又好像忘记了自己该演什么。
终于,笑得没了力气的两个人瘫坐在地板上,彼此靠着喘气。
林画意的头发散了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上蹭了点面糊,活像个刚从一战凡尔登战壕里爬出来的兵卒。
吴书颜的衣服染了一片湿痕,手还搭在林画意肩头,指尖轻轻滑动,准确地抹掉了她脸上的污迹。
“唉,你瞧瞧,我的精心制作的爱心早餐,全毁了。”林画意叹了口气,声音里却蕴含着笑,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爱心早餐。
“我倒觉得这样更好。”吴书颜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亮得有些刺目,像初雪反射出来的那点光。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三年前的林画意大律师,若是看到这一团糟,早就崩溃了吧。”
林画意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垂着眼,低低笑了一声,抬起头时,眉目间流露出柔软的神色:“嗯,想想看三年前的我啊……”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吴书颜手腕上,手指微微收拢,像握住了一段虚无的时光:“那时候的我,也许该早些明白,人这一生,有些美好的时刻,可能是从最糟的计划里偷偷长出来的。”
她说完,抬眼望过来,眼底藏着一点细碎的笑意,像春风吹过湖面的涟漪,有意或无意,却不动声色地将人卷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语调忽然轻快起来,“我可以保证,今天早上怎么着,我都会喂饱你。”
她翻过手掌,指尖顺着吴书颜的手轻轻滑过,将那只手掌拉到唇边,低头吻了一下。
那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无声,却让吴书颜的手微微一颤。
窗外的风很细,撩动着窗楞。
地板上的狼藉还没人去收拾,菲茨杰拉德趴在一边,略略摇着小尾巴,像累极了的观众,为这场闹剧彻底谢了幕。
晨光越发浓了起来,从窗玻璃里透进来,像一层薄薄的轻纱,将这摇摇欲坠的喜剧包裹住,柔软得好似不属于人间。
吴书颜提议别在家忙活了,不如去昨天阿尔卑斯山山脚下,那家咖啡馆。
一来那家店的蛋包卷早餐很好吃,远近闻名。
二来嘛,毕竟,那咖啡馆见过了百年风霜,像是一个菲茨杰拉德式的情节与混乱都可以安然栖身的地方。
林画意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面糊干裂了,正从衣缝里剥落,像旧日的痕迹,落得无声无息。
“倒是个好主意。”她说,“不过,咱们先得收拾一下。可能还得换身衣服。”
“有点子麻烦哎。”吴书颜微微蹙眉,话语里带着点无奈的矜持。“我的衣服全在我屋子里。”
林画意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是雪后的日光,清透机灵。
吴书颜一时怔住了,像是被什么牵住了呼吸。
她记得,多年前,自己就是栽在这双眼睛里。
“穿我的就是了呗,”林画意说,嘴角扬起,带着不动声色的自得,“不过嘛,除非这三年,你胖了。”
二十分钟后,吴书颜站在白雪铺就的小径上,穿着林画意的衣服,带着她的气息,甚至连袖口的扣子都扣得些许不苟。
小金毛犬绕着她们打转,时而跑远,时而回头张望,鼻尖上沾了雪花。
“画意,你知道吗——”她开口,脚下的雪被踩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欲言又止的大自然的声音。
“如果昨天有人告诉我,今天会穿着你的衣服,身上还沾着半干不干的薄饼面糊,我一定觉得他们疯了。”
“是酱紫吗?”林画意回头看她一眼,略略歪了脑袋,嘴角微微扬起。
但她没有接话,只是走近了一步,伸手握住了吴书颜的手。
那只手,温暖得,像是风雪夜里,一盏孤灯的光。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林画意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些许低低的感慨,“我会养一只金毛猎犬,它还会帮我找回我的人生挚爱,我大概也会觉得荒唐。”
吴书颜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拉住她的手,轻轻一拽。
林画意顺势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雪,从天上落下来,细碎无声。
天地间好似挂了一层薄纱,隔开了人心,却又悄然消融,像有什么看不见的缝隙,被一点点缝合。
“是吗?”吴书颜忽然问,声音低得像雪落在檐下,“我是你一生的挚爱?”
林画意站在原地,看着她。
雪花无声地落在林画意的头发上,点点晶莹,像薄霜未及拂去,抹出清冷的光。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稍稍垂下眼睫,像是在沉吟。
静了一会儿,她抬起头。
声音柔得像雪融后的水滴,轻飘飘地,却又确定地很。
“一直是。”
她顿了片刻,眉目间浅浅的笑影似有若无,又补了一句:“只是……我得成为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吴书颜的目光微微一暗,又骤然亮起来,像冬日被云层遮住的光,忽而透出一束,温柔暖人。
那眼神里,有些久违的东西缓缓浮上来,像一面静水里,突然泛起的波纹。
雪花落在她们的肩上,像是做了什么无声的见证。
她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林画意的唇。
那是一个安静的吻,浅浅的,却带着极深的情意。
像一枚落地的印章,不留多余的痕迹,却已盖定终局。
冬日的寒意,原是凛冽的。
今日却不同,连雪花都沾染了几分温柔,一片片落下,悄无声息。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
天地静默,唯余雪与人。
在这静默里,她们看得更清,也,彼此宽恕。
脚边传来一声犬吠,短促,清脆。
是菲茨杰拉德,在雪地里抖了抖耳朵。
它像一个梦中惊醒的旁观者,带着少许郑重,又有些滑稽的认真。
那模样,倒像是某种迟到的应和,恰到好处。
林画意笑了,笑意浅浅,带着从骨子里升腾而起的释然。
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松开,弹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尾音,恰好定格在这一刻,余韵悠长。
橘黄色的冬日阳光,将雪地里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她们贴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然而,菲茨正是淘气的年纪,一刻也闲不住。
它在雪地里兴奋地打滚,金色的毛发上沾满了雪花,闪着细碎的光。
“菲茨!过来!”林画意唤它,声音里带着笑意。
菲茨听到主人的呼唤,立刻停止了打滚。
它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刻也不耽搁。
到了林画意脚边,忙亲昵地蹭着她的腿。
湿漉漉的鼻子,在她腿上拱来拱去,像是在讨好。
“小淘气,又弄得一身雪!”林画意嗔怪道,夹子音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她蹲下身,轻轻地揉了揉菲茨的脑袋。
菲茨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全然一副小儿女情态。
它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琥珀般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林画意。
那眼神,好似在说:“全天下最美丽的主人,我最爱你了!”
林画意的心,瞬间就软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抱起菲茨,把它紧紧地搂在怀里。
菲茨的毛发,柔软温暖,像一团上好的丝绵,又像蓬松的棉花糖,让人爱不释手。
这小东西,倒是会讨人欢心。
只是,它那点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她?
不过是仗着她的宠爱,肆无忌惮罢了。
可她,偏偏就吃这一套。
她看着吴语嫣,心中暗想,人与人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心甘情愿的。
两人牵着小狗狗,向小镇中心走去。
招牌的灯光,在不远处闪动,立在咖啡馆门外,像冬夜里一盏小火炉,永远亮着,等着某些被风雪耽误的归人。
寒意,是刺骨的。
快到目的地了,菲茨·不作妖不舒服斯基小同志,突然停下脚步。前爪微微弯曲,脑袋凑近林画意的腿边,又开始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裤子。
菲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尾巴像拨浪鼓一样快速摇摆着,像是在说:“主人,摸摸我!快摸摸我!”
林画意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柔的笑。
这笑,如一贯的笑,是矜持的。
“你这小家伙,”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宠溺,“又想撒娇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菲茨柔软的金色毛发,感受着温顺妥帖的触感。
这触感,倒是和她戴了几年的羊绒围巾有几分相似。
菲茨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像一台运转良好的小马达。
它似乎还不满足,蹭得更起劲了,用鼻子拱着林画意的手,湿润的鼻尖带着一丝凉意。
吴书颜看着小金毛撒娇,又瞧了瞧手里牵着的狗绳,心头,无端地掠过一个念头。
这些年,她大约一直在寻觅一个答案,关于情爱的分量。
像雪地里踽踽独行的人,寻找一束光。走到尽头,才发觉,那光,并非浑然天成,总有残缺。
慢慢地,也就明白了。那些看似零落的片段,也许,会被某个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恰好拼凑成一个尚算圆满的形状。
她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消散,融入这无垠的雪色。
这雪,下得真大。
纷纷扬扬,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掩埋了去。
她叹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牵了林画意的手,继续往咖啡馆走去。
雪地里,留下三行浅浅的脚印。
小狗狗的梅花脚印,颇为可爱。
这场雪,不过是瑞士漫长冬日,一阕清冷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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