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岑泽一边把折成块的纸页丢进口袋，一边拧起眉看着逐渐走近的人。
虽然听起来很不讲道理，但岑泽一向不信什么碰巧。
于鹤予，他更不信。
鹤予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先是把指弯上勾着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再拉开椅子坐到他面前的位置。纵使岑泽的脸越来越臭，语气也依旧不疾不徐：“来买点书，在那边书店没找到。”
得是什么书这么金贵要在东区才能找到？
鹤予今天没有戴围巾，内搭只是一件黑色的羊毛衫，不过看领口布料的堆叠程度也并不厚实。身上还是一件黑色大衣，只是袖口处多了一条银灰的搭扣，组合在一起是种在这个季节显得很冷的色调。
岑泽记得他上次见到这人的时候对方是穿着风衣，上上次也是，上上上次也是。鹤予个子高，说实话穿这类长款外套时很养眼，但岑泽也总忍不住思考这人到底冷不冷。
沅城是南方城市，距离不久就要到来的更冷月份也只会下点薄雪。但因为临江临海，每年的风都刮得很实诚，再下点雨，要穿羽绒服也不是很过分的地步。
只是身为医生的职业病，岑泽确定自己没有带任何个人情感。
鹤予坦然地任他观察揣测，岑泽和他对视两秒，垂眼朝桌上的东西瞥去。半透的塑料袋紧贴着书，隐约透出来几个字——《制酒**：入职调酒师必看书目》。
就目前他知道的信息来猜测，鹤予应该和他一样住在沅城偏西区的地方。所以刚才说的“那边”，应当也是“西区”。
沅城不大，却也分成东西南北区，再往下才是各种街道社区，岑泽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因为政府懒得想名字才弄个东南西北的敷衍称号。
东区，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专卖小玩意儿的生意店铺很多，古玩店也不少见；南区沿海风景好，适合度假；北区则是各大企业的聚集地，每个人都忙得像陀螺；而西区，偏内里的地理位置，也是沅宁江的源头。主要发展学校教育以及居民楼，也分布着一些小规模的企业。
有人的地方就有医院，这倒是固定的。
由于不知情原因，西区最大的图书馆在两周前停业维修，来东区找书也无可厚非。
好像还真是凑巧？
不过。
“你买这个做什么？”岑泽顿了两秒，还是问到。
鹤予把书抽出来递给他，倒是没什么隐瞒:“学调酒。”
说实话，岑泽没太看出来这一点，但也不算很出乎意料。不过按这个路线来思考的话，鹤予是外省人？
岑泽暗自琢磨了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你要去酒吧上班？”
鹤予:“一个朋友推荐，打算试试。”
岑泽点头，表示知道了。如果是推荐的话会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鹤予只是做着玩，二则鹤予是来沅城谋生。
不过很明显，第二种假设的可能性并不大。
鹤予脑子活泛，气质也稳，一个人没有很多年的沉淀给不了人这种感觉。也许还有着不错的家境，毕竟这人穿衣打扮并不含糊，甚至也可以说上一句考究。岑泽对染发打耳钉者没有偏见，所以他不觉得鹤予是什么——
“你点的？”
鹤予坐下来后没闲着，很快瞥到他桌上的咖啡杯，伸出手指贴了一下杯壁，撩起挺薄的眼皮来问他。
思路被突然打断，岑泽有些懵，短暂犹豫后应了一声。
“还是凉的，喝了胃会不舒服。”鹤予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端过去，站起身，“我给你弄点别的，别乱跑。”
这语气，活像个看小辈胡来的无奈长辈。
岑泽到嘴的拒绝和反驳还没开口，这人就已经起身去了后厨。店里空间又不大，几秒的时间岑泽就看不见鹤予的身影了。
鹤予的眼皮上有一颗很小的栗色痣……岑泽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那一处细节。
他下意识碰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上方——他这里也有一颗。
岑泽等得无聊，垂眸看了一会儿桌上还放着的书，伸手翻开。他翻的时候没有摆正书的位置，岑泽今天出门也忘了戴眼镜，难免眯了眼睛去瞧。
进阶训练——加利福尼亚夏季……？
他粗略扫了一遍，内容还挺详细。
不过，岑泽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更感兴趣。
鹤予端着杯子回来了，岑泽面不改色关上书，坐正身体。
“感兴趣到时候我教你。”鹤予嗓音里已经含了很温和的笑，他把杯子很轻地搁在岑泽面前，雾气和甜味一齐在空气中弥漫开。
岑泽抬眼看向杯子，里面是热牛奶。
“你哪儿来的？”岑泽看着重新坐下的人，略过了他那句邀请。岑泽记得点单两页，除了咖啡就是咖啡。
鹤予朝收银台处偏了偏头:“跟店主要了一点浇花用的牛奶。”
岑泽正要点头，就又听他慢悠悠来了句：“老板本来是不打算借给我的。”
岑泽：“？”
“但是我说我这里有个嘴硬还爱骗人的小朋友，大早上喝咖啡要胃疼。”
正低着头打算喝牛奶的岑泽听见他这句话倏地抬起头，面无表情盯视着他。
鹤予分毫不怵，看着他笑了笑，客观点评：“还很凶。”
凶你大爷。
看面前的人还在瞪眼，鹤予敲了敲杯壁，发出并不清晰的动响。他语气似乎无奈，又有些好笑：“快喝，一会儿凉了。”
是谁一直在找茬？
岑泽又盯了他两秒才慢吞吞低头，隐约绞着痛了很久的胃在此刻获得了热量，顿时安分了不少。
不舒服带来的烦躁消减下来，看在这杯牛奶的份上，岑泽觉得自己暂时可以不呛鹤予。
这味道吸引了店里不少花色各异的猫靠近，但大多只是远远地耸耸鼻子，没有要上爪子的意思。
倒是比医院旁边烂尾楼的某位闲散住民有礼貌一点。
片刻后，岑泽伸出手指抵住一只胆大挨近的小猫的鼻子把对方推远，默默收回了这个评价。
这只金渐层看起来只有五个月左右大，背毛长得很好，像朵要起飞的蒲公英。湿凉柔软的鼻尖轻轻蹭着岑泽的手指嗅。
鹤予看着对面人难得软和的表情，垂眸无声地笑了笑。
第n次被拱了拱手背，岑泽把空杯子搁到一边，他觉得自己得掏腰包买一些猫零食了。
对面适时响起拆开塑料包装的声响，刹时几乎全店的毛茸茸们一齐往这边聚集过来，喵喵声顿时挤满了岑泽耳边的所有空间。
“？”
岑泽抬脸就见对面那位从刚才就安静下来的人手边多了一堆罐头，以及用塑料封口袋装着的冻干。
是从旁边的橱窗里拿的，摆满了半张桌子又堆得很高。
好家伙，是要摆张满汉全席吗？
“你买这么多干嘛？”岑泽任由那只自来熟的金渐层踩着自己的腿去够桌子，看着鹤予那双笑眼终于没忍住憋出一句。
鹤予弯着眼睛看他，把东西都推到他手边，语气也自然:“你不是喜欢猫吗？”
“……”
岑泽隔着一桌子的猫和他对视片刻，没什么表情地撇开头，去看蹲在一边窗台上舔爪子的那只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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