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安静了下来。
岑泽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手边埋头吃着东西的猫脑袋。在脑子里排演几回，他开口说话，却恰好和鹤予撞上。
“我们——”
“其实。”
岑泽顿了一下，打住了嘴边的话头，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到:“你先说。”
鹤予点了一下头，他眉梢眼角都只带了淡笑，难得没显出那几分不正经的揶揄。
岑泽看着他，脸上没什么变化，搭在沙发边上的手指却忍不住蜷了一下。
他居然罕见地有些紧张，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鹤予开口：“其实你跟那只白猫很像。”
岑泽没反应过来，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空白。然后下意识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往旁边看去——对上一双蓝色猫眼。
半分钟后，被盯的对象转变为了鹤予。
这混账玩意儿好整以暇地端详了一会儿对面表情气质都出奇一致的一人一猫，笑着下了结论:“绷着脸的时候也很像。”
岑泽:“。”
听听这放的什么屁。
岑泽已经懒得理这人了，他摸了摸那只吃饱了就趴在自己膝盖上的猫，在心里骂了几遍——他就不该对这人抱有任何期待。
鹤予却好像对猫没多大兴趣，有一只刚要勾着他的裤脚爬到他的腿上，就被鹤予拢了爪子放进一旁的软垫里。
岑泽从那处收回视线，扫过桌上最后一盒没开封的罐头，把它收进一旁的柜子里。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多？
岑泽只觉得鹤予给出的理由是敷衍隐瞒。他和鹤予并不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他也想不出有别的正当的充分理由，那么除去这些他能得出的结论就只指向怀疑。
可还是没有根据，他想不到鹤予能图他什么，岑泽自认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买了多少？我转给你。”岑泽握着手机，抬脸看着面前这位几分钟前仗着手长提前结好账的人，暗骂了一句有病。
“粘上毛了。”鹤予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抬手揪了一下他的外套帽子，闻言弯了弯唇，“没有多少，不用转。”
岑泽被他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弄得皱起眉，只是嘴里的“不行”才说了半个字，就又听对方问。
“对了，刚才在店里你想说什么？”
他话题转得太快，岑泽顿了一下才回想起店里那句没问出口的“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或者，有见过面。
但岑泽现在转变注意了，他看了鹤予一会儿，摇头:“没有。”
他能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鹤予。当时想这么问不过是针对鹤予的那句“你不是喜欢猫吗”的试探，让他觉得这人好意释放太过。
但有些话过了特定的时间点再问便显得没头没脑，也没有什么必要。他也没有过什么受伤冲撞大脑、记忆受损的经历。
再者，如果他和鹤予真的以前认识，那这人应该长不了这么大。单靠这张破嘴就会被他暴力处理。
岑泽思考东西的时候会垂下眼睫，有时候还会抿起嘴唇。比如现在，露出了略微嫌弃的表情。
鹤予垂着眸安静看着他这一串细微动作，眼底掠过一点笑意。等着岑泽思考完毕重新抬眼，他才开口:“真的没有吗？”
岑泽这次没有迟疑，否定干脆。
先前关于转账的话题扯不回来了，岑泽只能盘算着什么时候用点东西抵掉这份“欠款”。
才晴朗没多久的天空在此刻又被灰云铺满，风也跟着刮起来。
岑泽把手揣回并不暖和的口袋里避风，转眼认了认路:“那我先走了。”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的鹤予轻飘飘“嗯”了一声，余光里又多出那片黑色衣角。
“一起。”
“？”岑泽拧眉回头，直直看着那双眼睛，“为什么？”
“今天这里赶早集，要去车站坐车。”鹤予只笑，抬手拍掉他帽子上一撮固执粘着的黑色猫毛，“岑医生认识路吗？”
还有这种麻烦规矩？
岑泽当然不认得。
想起手机里那个不算聪明的导航软件，岑泽脸臭了几分，语气却依旧硬邦邦:“知道。”
“那我不太认识路，岑医生捎我一程，好吗？”
鹤予低头看他，瘦长苍白的指节夹着他的衣袖小幅度地上下拽了一下，竟然无端生出一点可怜意味。
岑泽冷着脸垂眸看了他的手指两秒，拿出手机点开导航转身往反方向走，丢了两个冷嗖嗖的字:“跟上。”
鹤予有些意外地扬了一下眉。
岑泽不是爱动的性子，冬天尤其。由于平时的活动范围仅限西区，他方向感差，导航用得也烂。
硬是带着鹤予绕着这排居民楼绕了一个圈子又回来直走。
岑泽冷着脸看着周围的陈设以及身后他们刚顺着走上去的街区——只需要微微侧头便可看见距他们20米远的猫咖。
岑泽冷冷忽略掉余光里的涂鸦，在心里暗下定如果鹤予敢笑，他就一拳照着对方的鼻子打。
大不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但鹤予没有。
岑泽借着拐弯的当偏脸向上瞥去，就和他垂下的目光撞在一起。
鹤予的瞳色在白天会显得更淡一点，包裹在单薄的眼皮里显得对一切都那么不放在眼里。
可岑泽又横生一种他其实很专注的错觉。
专注看他走错路？
岑泽不太确定，但对方好像没有要取笑他的意思。
那双眼睛在短暂对视后拢了些温和笑意，鹤予微低下头问他:“怎么了？”
岑泽回过神，若无其事低头继续盯导航，一边加快步子往前走:“没。”
然后被鹤予轻轻带了一下肩膀:“是走这边。”
“……”
他们运气还可以，赶到车站的时候候车厅前的空地只剩下最后一辆回西区的客运车了。
那种车窗小小，汽油味浓重的客运车。
尽管眼前的这辆看上去刚清理过，车漆也没有脏污褪色，但那些茶色小窗里攒动的人头还是让岑泽微顿了一下。
一上车，车内皮革汽油混合菜肉禽类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岑泽当即皱起眉屏着气下意识转身想让鹤予下车。
结果鹤予也似乎被怎么推了一下，抬手很轻地挡了一下他身后，似乎是在避免撞到他。
鹤予的手没碰到他，可岑泽却因为避让不及鼻尖堪堪擦过他的风衣衣领，对方身上浅淡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
鹤予垂眸看绷脸转身，又腾地僵住的人。他忽略掉司机大嗓门的催促和两边乘客的小声埋怨，低了头问人。
“要下车吗？”
岑泽咬了一下牙，在心里默念几遍最后一班车，憋出一个“没”便闷头绕过狭窄车道里装满东西的箩筐往最后一排走。
司机没等他们坐稳，关上车门就踩了油门。
岑泽坐到最后一排的空位时都感觉自己在座位上狠狠撞了一下。他拧起眉，刚想把还站在几步远之外的鹤予拽过来，就又被惯性甩到一旁。
爱谁谁。
意想之中撞上玻璃窗的疼没发生，岑泽撞上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额头随之被轻轻托住的感觉让他顿了一下。
抬眼先是看到一只手掌还维持着挡在窗上的动作，指节轻轻曲起。黑中绣有灰色细纹的袖口因为主人的动作有些上移，露出了一点深灰的毛衣袖子。
手臂是从他身后伸过来的。
收回去了。
身边的座位微微塌陷，鹤予在他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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