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锋在士卒的脑边止住,只要再晚一秒,或萨切森来不及收住,那惊人的银光就会切进头骨和浆液之中。
萨切森的眼睛漠然地抬起,像是两轮惊人的惨月,他的注视是清楚的信号,他不介意在这里和普阿动手,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人侵进他把守得最牢固的地方。
“没有任何人进去。”这道耳熟的声音正在说话,像是吟诗一样,有着宽容而起伏的情感,“没有人敢动你的爱宠。”
“只是我在等你。”
普阿那些终于拔剑的侍卫恐惧地盯着萨切森,在他们微微退开的身影中,萨切森看清了说话的人。
那个人个子很高,显得瘦长,肩背轻微前弓,像是一只弯角船。他的面孔上覆盖着黑色的绸巾,绸巾从高高的帽筒上垂到胸口,又穿着拖地的长袍,而袍尾已经被雪盖住了,他显然等候多时。
“……狼仆。”
“殿下。”他弯下自己佝偻的身子,“如果您不介意,请让我和长老一起进门谈一谈吧。”
这自狼王病重就消失的狼仆居然在这里现身——卡梅伦的脸上露出可怖的神情,他想到狼仆说过的话,“让王成为新王”,而他现在正在普阿的地盘上。
然而他们确实有求于他,所以哪怕卡梅伦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还是看向萨切森,在授给萨切森任何意思之前,萨切森就已经点头。
“请。”
萨切森的亲卫让开路,恭敬地迎他们进来,女佣则是被契克木带出,在那栋房子里只留下萨切森、萨切森的伯父卡梅伦、狼仆,以及楼上闭门不出的凯瑟亚。
萨切森和卡梅伦坐下后,狼仆就面向萨切森说道,“殿下,我代表普阿大人来邀请两位,请您两位去参与他的宴会,他早早就得知卡梅伦长老会来找您,也知道只有此刻您才会答应。”
萨切森漠然地看着他,倒是卡梅伦皱起眉头,“他没有办法早早知道,是你告诉了他。”
“是的,是我告诉大人。”狼仆并不避讳地说,他的话语像诗谣一般,“今晚的宴会对殿下而言必不可少,而且您能在这里见到我,也意味着大长老对这里严密地监视着,他使我在这里。”
萨切森冷然地看着他,在烛光中,他像是不可动摇的冻岩那样漆黑,“大长老想把这里让给我。”
对萨切森轻蔑的话语,狼仆轻轻发出了细微的笑声,“如果您觉得是安全的,如果您想要。……只要我在这里,就意味着大长老成为这里的仲裁,普阿大人会无法反悔地把这里暂交到殿下的手上,无论他在想什么——大长老从不后悔所有人都知道的承诺。”
卡梅伦知道狼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在狼仆来到之前,在萨切森和卡梅伦不知道狼仆的存在之前,他们设想着在卡梅伦抵达之后,他们能够形成胁迫普阿完成转交的强硬魄力。
但现在狼仆出现了,这就让局势变得明朗起来,普阿和萨切森在狼仆的眼睛下,他们谁都无法胁迫谁,因为大长老不会姑息残杀同族的巨狼族。
萨切森变得异常安全,因为如果普阿对他下手了,大长老就找到了绝佳的理由可以处死普阿,以及收编他的军队。
没有人说话,狼仆充分地安静着,直到萨切森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宴会在什么时候?”卡梅伦问。
“今夜。”狼仆对卡梅伦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普阿大人对此迫不及待。”
萨切森用那双骇人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您知道他好色成性,在今夜,他想要您的诚意,他只需要您的爱宠。”
卡梅伦下意识就看向萨切森,然而萨切森一如既往,他没有露出任何值得探究的神情。
“我知道您不会答应。”狼仆上前两步,他沾住薄雪的袍尾在地上拖出湿漉漉的痕迹,接着,他虔诚地跪下来,用枯瘦的手从衣袍下掏出精巧的小卷轴。
那卷轴用金链缠紧了,托在他的掌心上,他把它献给萨切森。
“即便您不把她送出去,您也会亲手杀了她。”
那卷轴在烛火中是灰暗的,然而金链却明亮着,像是正在被熔炼一样。
萨切森的脸色变得铁青,卡梅伦看到他咬紧利齿的痕迹,萨切森的下颌折出晦而狠的冷硬线条,然后他伸手拿过了那支卷轴。
当花芽枯萎月亮沉入深海
殿宇将燃起无法熄灭的烈焰
把过往焚毁
宛如毒蛇般的嫉妒正在□□它们孕育不和
仇恨将被诞下 无数鲜血破壳而出
在地宫里血泪汇成长河
当卡梅伦伸手要去拿萨切森看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的预言时,萨切森把它拿开,递到烛火边。
火舌迅速舔舐上了羊皮纸,轻微的焦味和被烘烤的人血味迅速弥漫开来,这对狼族而言很明显。
当火焰要烧到萨切森手上的时候,他猛地把残页和火都攥进掌心,再摊开时便只有焦碎的页片落下来。
狼仆没有想到萨切森的反应如此,刚才平和的声音变得急迫起来,“她将招致祸乱以及您的死亡,她比已故的王妃更——”
“狼仆!”萨切森冷得恐怖的面孔让狼仆的话彻底冻结了,他深切地意识到萨切森是真的想杀了他,这种感觉使他震颤起来。
如果他再多说一句,萨切森哪怕不砍断他的颈骨,也会剜出他的整条舌头。
“二长老的人,也会关心我的厄运吗。”萨切森用冰冷可怕的视线盯视着狼仆,“如此叵测,为了满足普阿的私欲——”
狼仆无法理解萨切森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待预言,他从未见过在预言面前失控的萨切森。
巨狼族敬畏预言同于敬畏命运,因此当萨切森需要杀死新婚不久的王妃时,狼仆当时也没有看到萨切森有过多余的一点犹豫。
“……我说过,我将使王成为新王。”狼仆的声音低微,他深深跪着,恳求般对着萨切森喃喃着,“无论我的品行如何低劣,作为狼仆,我将以性命担保预言——”
“在我削下你的头颅之前。”萨切森的话像是冰山逸出的森然冷息,死亡的阴影因此笼罩在狼仆的身上,
“——从这里滚出去。”
狼仆在卡梅伦的警告眼神中快速离开了,他知道卡梅伦会说服萨切森,也知道卡梅伦会让萨切森来参与宴会。
他从不知道萨切森敢把爪牙伸向他,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萨切森会明目张胆地伸出爪牙。
这个二王子一直过得太狠厉也太聪明,没有人能轻易抓住他的软肋,甚至可以说,在之前漫长的光阴里,没人能找到他的软肋。
屋宇下,卡梅伦看着脸色可怕的萨切森,有半晌他完全说不出话。而萨切森只是看着壁炉里的火,面庞在火光中显出血似的深色——
当空气安静如此,他们就能清晰听见木质断裂的清脆声音。
“……那是普阿的条件。”卡梅伦说,“你不可能指望他一无所获,就把所有都交给你。”
萨切森深冷的眼睛转向卡梅伦,继而是他的脸孔,“他别无选择。”
“你刚才失态了,萨切森。”卡梅伦稍微皱起眉头,语气严厉起来,“你想让大长老确知你有一个不惜翻脸也不肯放手的女奴吗?”
见萨切森不言不语,卡梅伦脸上的温色就像厚雪融化,露出下方漆暗的土壤那样,慈祥的长者变得紧戾起来。
“为了不使王位旁落,我的弟弟拼尽全力活着,他想活到你能收编所有军队,这样把王位继承给你才有意义。”
萨切森幽冷的眼里铮出血腥的笑意,那笑意是如此尖锐、刺骨,他甚至微微偏斜起下颌,用一种嘲谑,堪称目空一切的态度看着卡梅伦。
“他正在为他的荒唐付出代价。”
卡梅伦看上去非常想扬起手掌重重摔打萨切森,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他高高举着手,但最终他克制着,把拳头死死捏着,颤抖着收回手。
他粗喘着,瞪着充血的通红眼睛,话语从牙缝里咝咝漏出来——
“把她送出去,或者留下她,如你所想,然后等待我在某一天忽然杀死她。”
卡梅伦知道萨切森无法在此时反抗他,但他还是觉得萨切森的眼睛越看越可怕,他无法自控地觉得萨切森变得危险异常。
火光跳动在那银灰的眼睛里,宛如利剑凿出了伤口里活生生的血液。
当萨切森推门而来的时候,凯瑟亚还静静坐在床沿。在他的眼里,凯瑟亚像是水培的花朵一样,正因为瓶底干涸而微微皱曲,呈出一种让人着急、担忧的低靡姿态。
她的头发没有梳,卷曲、散乱地披在身后,萨切森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疑心她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得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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