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切森太沉了,她费力费得心都疼起来,才气喘吁吁地让他靠坐在平台边,“你还好吗?”她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摸起来滚烫得厉害,凯瑟亚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苦笑起来,“能去到绿洲吗?阿曼德斯二王子?”
她发觉他把脸颊贴进她发凉的掌心里,好半晌萨切森才哑声道,“……得过去。”
凯瑟亚环顾了一圈,“那么——怎么去?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什么?”凯瑟亚吃惊地望着他,“什么?”
“我不知道那扇门在哪里,只有南部的狼族知道,我的母亲知道……我不知道。”
凯瑟亚的目光颤了颤,“萨切森,如果我们没有找到那扇门,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在这里?”
“……我想是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是太痛了,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手掌,顺着她的手指滴落。
凯瑟亚模糊地叹息了一声,“我真是不明白你……”她低语着,嗓音像是夜间的鸟雀,轻盈地滑入萨切森的耳中,然后她松开手,放萨切森独坐着,她弯腰去看那巨震之后的平台。
平台呈四方形,四边下是半只手掌高的空隙,蛇群刚才就是从这里来和退去。
萨切森的血在这里毫无踪影,似乎有两扇巨大的石板向两侧移入,把一幅巨大的画作呈现在她的眼前。
这画作太大了,大到凯瑟亚仅仅站在这里靠斜看全貌是很困难的,所以她踩上平台的边缘,站了上去,俯视着整幅画。
那些石像已经不再歌唱,可它们微微发亮的歌声正浓雾似的在半空飘悬,使凯瑟亚能把眼前的图画看清楚。
这是一幅看上去非常惨烈的画作,烈焰在暗而凶地肆掠着,以大团大团的低矮植被作为燃料,一切都枯萎了,然而火势却高涨到震天的地步,似乎要从画框的上方澎湃地冲出。
当她扭头看过去时,她看到在画面的另一角,破碎的巨大琉璃片插入地面,无头的男尸跪立在地面,以前倾的跪立姿态匍在那琉璃片上,他的血流把透明的琉璃变得混浊。
远处,夹在狂焰和尸体之间的天空是灰暗的,这不代表是夜晚时分,很有可能是浓烈的烟尘或者爆裂的天气在降临。
凯瑟亚第一反应是需要猜出这幅画的寓意,可她感到一种淬着寒冷的浓烈不详,她心惊胆战,想不出一点意义来,只有直扑而来的观感让她窒息——
悲惨的死亡、灭顶的愤怒,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绝望的仇恨——她寒噤似的微微发抖了。这里的一切就没有让她舒服过。
她绕着这张画走了一圈,除了毛骨悚然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四周除了原路以外全都是封闭的石墙,他们还想往前就必须在这里找到什么关窍,这幅画——这幅画——凯瑟亚蹲下来,用手小心地试着触碰了一下火焰,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好盲目又毫无办法地尝试着,她触了一小片焦黑的灰烬,灰暗的天空夹角,以及那个她心有抗拒的男尸——当她触摸到那遍布鲜血的琉璃时,凯瑟亚敏感地发现了细微的不同。
有血流的地方是轻微凹陷的。
这对别人来说也许微不可察,可凯瑟亚于此是极端敏锐的。她仔细触摸着,聚精会神地用手指感受,这里的光线并不足以使她能从视觉分辨出微弱凹陷的阴影,但触觉已经足够了。
有血流的地方是轻微凹陷的。不。凯瑟亚的手指很容易从那浅薄的凹陷中滑出去,那只是一个指节宽的凹陷,是一条凹陷的宽线。
她顺着那浅痕往自己身上引,于是步伐就动起来,她跟随着回缩的线,来到画框的边缘。
当她的手指碰到边框的刹那,轰隆的闷响在正前方的墙后出现了,地面的哆嗦并不明显,所以凯瑟亚也没有太过惊讶。
她半蹲着,等待墙壁退开两扇大门,但直到声音消失,一切回归安静后也什么都没有出现。
“凯瑟亚?”萨切森微微侧过脸,沙哑地问她,“你做了什么?”
凯瑟亚站了起来,这下她才发现在墙面的下方落下了一道幽而漆黑的石梯,顺着下去大概是毫无光线的地道。
“等一会。”她说,她又顺着画框边的凹陷向前探去,“可是……”“不要说话。”萨切森在她严厉的声音中沉默了。
当凯瑟亚把手臂伸到最远处,没办法再延展之后,她犹豫了一下,就踏上了这幅让她不自觉害怕的巨画。
脚下是非常平稳的,没有任何歪斜,她大概是踩在了石台之上,只是石台上放置了这幅画。
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指尖之后,她就聚精会神地慢慢向前挪动,所有的弯折、歪曲,像是一幅横折的图画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个过程花费了一些时间,但好在不需要重复,当她触碰到另一端的画框时,微弱的笑容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芽尖那样,隐隐缀在她的面上。
“萨切森!”她从台上下来,快步走向他,“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当她走到他的面前时,他都一直没有抬起头,或者发出声音。凯瑟亚蹲下来,凑近去看他的面孔,他摸起来烫手得厉害,比刚才更热了,似乎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只有凯瑟亚抚摩他的面颊时才不清醒地微微睁开眼睛。
“我们得去绿洲。”凯瑟亚的心揪起来,现在他看起来可比她严重多了,嘴唇显出不常见的灰。
蛇毒好像发作一段时间了,换在一般人身上也许一命呜呼的毒只是把他的整条手臂变成要糜烂的深绿。
她弯下来,要架住他,“我们得从地道里走出去,站起来,萨切森。”
好一会之后,这头巨狼才有了行动,他缓慢地支撑起身体,把那受了重伤的手臂搭在凯瑟亚的肩上——这不符合凯瑟亚的本意,不过他不说话,却表示了坚持,凯瑟亚只好如此。
他们蹒跚着走到地道边,凯瑟亚喘得都累了,他真是太沉,哪怕萨切森努力站稳了,可那重量还是惊人。
她苦痛似的低低呻吟了一声,再就咬紧牙关不再作声,心脏飞快跳着,跳得她冒出冷汗来,可这时候的萨切森帮不上一点忙,她只好扛着半梦半醒似的巨狼族,和他一起摇晃着走下台阶。
等他们都到了地道里,凯瑟亚才发现了萨切森的用意,巨狼族正在痛苦地吞咽和重喘着,他睁开了那双失焦的眼睛。
他把受伤的手架在凯瑟亚身后,好让自己的另一只手能撑住墙,墙面的承重力给凯瑟亚减轻了负担,凯瑟亚因此能轻松一点。
在地道里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连长度都无法衡量,所以这一路凯瑟亚不断摸索着墙面,当她摸到边缘的空缺时,这意味着她们需要拐道,向她脑中的方向继续前进。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凯瑟亚就无法确定她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前行了,这里的黑是因为毫无任何光源,她不知道上下距离多远,甚至因为萨切森需要扶住墙,她连身体另一侧距离墙面多远她都一无所知。
是空气变得稀薄,还是怎么回事?她的呼吸带来晕眩,视野大概是发黑了,可因为本身就是一片黑,所以无从分辨。
凯瑟亚倒数着每一个拐角,她的心口痛得过分,连带呼吸的肺腔都似乎抽痛了,甬道里充斥着他们疲倦且不加掩饰的喘息声,在这么冷的世界里,冷汗和热汗交织着淌下凯瑟亚的脸颊。
当她闻到一股血腥味的时候,她还茫然了一阵,不久后凯瑟亚总算发现那是从被她汗湿的衣服里传出的。
疑惑和不敢置信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就把手放到衣服上——内里湿透了,手感却不单是汗液,是一种黏连且将快速干涸的腥。
血。
她的血从伤口里涌出来,不快,甚至也不多,只是初化冻的涓涓细流。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换萨切森来救她,可他能勉力前行已经竭尽全力了,指望他没有意义。
于是她就几乎当这件事不存在了,它的发生与否并不对她现在做的事产生影响,凯瑟亚就这么疼着,像是不记得自己有个伤口那样,她努力地又拐过一个弯。
不知是什么时候,凯瑟亚除了鼓动的心跳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腿酸痛得可以即刻卸去,她全身都浸在汗水和颤抖之中。
看到光线,还有遮挡光线的人影时,她再也没办法前行一步,她想那里大概就是绿洲,拜托了,那里只能是绿洲。
然后她就双腿一软,向前栽下去,世界铺天盖地地黑下来,仿佛是纵入泥潭一样,她连意识都散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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